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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屋內漆漆。

身着白衫的男子身上已經沾染了不少的塵埃,顯然已變成了一身灰衣,他卻絲毫不在意,微彎了腰,拿開了一旁的墊子随手放在了一邊,這才從那牆壁上摸出一面鏡子。

半人高的鏡子極薄,蒙上了一層不算薄的灰後更是難以發覺,但那墊子拿開之後的幾抹晶瑩卻是幫助寧清源找到了藏在此處的鏡子。

以前這裏不該是這樣的。

他低嘆了一聲,伸手拂去了鏡面上的灰塵,微低了頭,那眉目如畫又因那嘆惋的眼神而帶上幾分出塵之氣的容貌便在那鏡面上清晰又模糊的呈現了出來。

寧清源極為認真的拂着鏡面上的灰塵,似乎生怕打碎了這面看上去極為易碎珍貴的鏡子,但仔細觀察卻能夠發現他的速度極快,帶着不易察覺的急切。

那不是青銅之鏡,也不是南闕閣裏的西洋鏡,比之最為清澈的湖水還要澄澈了幾分,似乎能夠将一個人的五官清晰到一絲一毫的反映出來。

但仔細看去卻是能夠發現,那鏡中只有寧清源的樣子,他身後的景物,頭頂上的橫梁在這鏡面之上卻是完全找不到蹤跡。

不是被太暗的光線隐藏,也不是鏡面上的灰塵沒有擦淨。而是這鏡子所反映的事物似乎有着它的選擇和過濾。

待鏡面完全擦幹淨之後,寧清源也沒怎麽在意沾染了灰塵的衣袖和手,指尖似是有些留戀的拂過鏡面,眼中有些追緬之意卻是很快散去。

而那鏡面在他的指尖帶動之下似乎漾起了一層波紋,鏡中的人影驟然消散,倒像是一彎被擾亂的湖水。

“寧家,內閣,內屋。”寧清源輕聲突出這樣三個詞,鎖定了一個地點,而那鏡子一樣的東西上也漸漸呈現出了一幅圖景。

正是還安靜的待在屋內的蘇少言和周圍的環境。

蘇少言并沒有如寧清源離開時的那般在打坐修煉,而是閉眸坐在那裏,似在沉思些什麽。

寧清源也不急切,安靜的等待着,指尖輕輕敲打鏡面,偶爾觸碰上鏡子裏那人的臉。

這倒像極了當初蘇少言剛剛以他小師弟的身份出現在他身邊時的情況,那時的他也是這般,在對方不知道的地方,靜靜的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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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對方也是像現在一般……陽奉陰違。

寧清源面無表情的看着鏡中的人睜開了眼睛,掃視着周圍,又起身在屋子內走了走,看上去似是漫不經心的走到了門口,看了一眼門外,在瞧見清一色的仆侍之後又關上房門,走到裏間。

而那步伐在越往裏走的時候便越發沉重,到最後幾乎是栽倒在了軟塌上。

寧清源垂在身側的手驀然捏緊,又緩緩放松。

蘇少言只是腳步不穩,想來也是有自己的計算,到最後還是扶住了軟塌,将身子靠了上去。

眉目的平靜驟然消失,少年本就極白的面上更是籠罩了一層白紗,蒼白到可怕,幾乎毫無血色。眉緊皺,唇更是死死的咬住,兩手撐着軟塌,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抖,但整個過程之中卻是沒有絲毫的聲音,連悶哼也不見傳出。

但寧清源卻是莫名感覺自己心中一悸,激烈的疼痛不知來源卻清晰的痛徹身心。

而他有一種感覺,此時自己心中的感覺或許不如少年所承受的萬分之一。

是那靈氣的作用吧。

但他卻沒有辦法幫任何的忙。

甚至只要他出現在對方眼前,對方便又會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對着自己的關心和擔憂若無其事的微笑。

之前的別扭怎麽會是錯覺?

那團靈氣給蘇少言帶來的影響的幅度明顯是越發增大,想想之前在庭院之中那一瞬間的痛楚可能只是一個開始,後來哪裏又能夠好的那般快?

也只有不想讓他擔心的少年才會說出這般的話,才會這般淡然的裝作什麽都沒有感受到,甚至裝了這麽久,忍了這麽久,确定他完全離開之後才放松了自己。

這便是蘇少言,看上去不善言辭,只會默默在一旁支持,實則有着自己的固執與堅持。讓人無奈心疼的同時,也讓被他如此對待的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何為溫暖,何為感動。

不過,感動歸感動,憤怒歸憤怒。

寧清源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情緒了,依稀記得,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情緒似乎也是因為同樣一個人。

蘇少言面色發白,但在那一段失控後又很快的收斂了自身情緒,如果不是那微微顫抖的身形,或許寧清源都要以為剛才的異樣已經過去。

寧清源就這麽靜靜站在空蕩而殘破的房屋之中,灰塵簌簌而落,室內一片昏暗,卻不敵他內心萬分之一。

他就這麽看着畫面之中的人臉色白了又白,直至最後完全恢複正常平穩了呼吸這才拂去了鏡面上的畫面,卻仍站在原地不曾移動腳步,眼神明明暗暗的看着眼前的鏡面并未移開。

與他深沉的目光相反的是微微勾起的嘴角,帶着那份似乎最為溫柔缱绻的笑容,卻沒有半點笑意。

寧清源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內心深處似乎有着什麽負面的情緒在生根發芽,但被怒火蒙蔽的他并沒有在意這細微的變化。

瑩白如玉的手上已經隐隐多出幾縷血絲和血痕,但它的主人卻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痛意。

一個簡單的除塵咒打在身上,寧清源緩步踏出那仿佛已經塵封許久的舊屋,淺到極致卻不容忽視的笑容挂在臉上給人一種心情極好的錯覺,只是那身上莫名的怪異之感讓周圍的仆侍與內閣的人都隐約感覺到了幾分冷意。

行走之時衣袖無風自動,揚起的衣袂之下隐隐有晶瑩之色閃過。

寧清源一路回到兩人所在的地方,卻是臨近門口有些遲疑。

他不知道此時的小師弟到底想不想看到他,又會不會因為他的出現,而強制上演一些他想看到的東西。

若說之前沒有看到之時,他只覺得自己小師弟極為乖巧,那份無條件的信任也讓人舒心并安心。

但看到對方如何硬生生的将一切苦難艱辛以這種極為苛待自己的方式悉數隐瞞,咬牙抗下一切固執的不願和你分擔。擔憂與心疼便已溢滿胸腔,偏偏的确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幫到對方。

寧清源的笑容淡了淡,淺淺的無奈浮上眼中,卻是倏然一轉,化為淩厲的精光,猛然看向了周圍。

那一瞬間的呼吸聲暴露了來人的行蹤。

但,若是他剛才沒有暴露呢?

寧清源表情一寒,心中已經出現了幾幅他覺不願意看到的畫面。

他不信沒有人知道他之前的離開,那麽這些人想來就是沖着蘇少言來的。

是為了暗算要挾,還是為了試探調查,這都不重要了。

心情本就不太好的寧清源自然沒有放過這個洩憤的機會,手中訣法一掐,還沒待周圍自以為将身形掩飾的極好的人們回過神來,連綿的水幕已從地下冒出。

帶着一股清涼之意的水浪可沒有給這些潛伏在暗處的人們一點準備的時間,我也沒有留給他們絲毫臉面。

嘩嘩水聲驟響驟滅。

一群人極為狼狽的被那水流高高甩起,幾乎整個寧家都能夠看的一清二楚,又重重的被抛落在地,摔的個暈頭轉向。

其中自然還有些修為高強之人,在寧清源動手之前便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提前做好了準備,并沒有顯露身形,但寧清源顯然并不在意。

他的目的,震懾,已經達到。

很多人顯然沒有想到寧清源會這麽做。

血統測定期間可以有私鬥,這已經幾乎是大家都默認的條例,但同時所有寧家人還同樣有着另一個堅持,那便是家醜不外揚。

一切的鬥争,不論手段如何,不論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大家都默認的在暗中進行,而寧清源卻是直白的将一切擺在了面上。

這讓所有人都知道了,首先,這位寧家準候選者心情并不太好,其次,他很任性。

看着周圍安分下來的人群,寧清源眼中的厲色淡了幾分,又恢複到了最開始的溫和閑适,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

他面前的門開了。

“大師兄?”聽到外面動靜的蘇少言打開了門便看到了此時笑的格外溫暖燦爛的寧清源,只是在那笑容之下他莫名感到了幾分寒意。

他心下卻是沒有多想,只當是屋外的人們惹惱了寧清源。

寧清源則是在看到眼前衣衫齊整,态度從容,神色如常的少年後微眯了眼,一抹暗光一閃而過。

此時,他竟已無法看清面前之人的修為,只那磅礴浩然的的氣勢仿佛在昭示着什麽。

心中情緒千轉卻最終被寧清源放下。

看着眼前有着茫然無辜的少年,寧清源微微緩和了身周的氣勢,卻是剛開口便被身後的聲音打斷。

“寧公子,可否商量一事?”

作者有話要說: 先保持隔日,日更具體看情況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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