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又做夢了。

周揚明知自己在做夢，但卻醒不來。漆黑的地牢潮濕陰冷，角落裏蜷縮着一個滿身血污的小男孩。

地牢裏看不見太陽，仿佛時間永遠凝固在黑夜。小男孩醒了，循着滴滴答答的水聲爬去，每爬一步便響起沉重的鐐铐聲，他的手和腳竟然套了一圈厚厚的封印枷鎖，鎖鏈的另一端固定在牆上。鐵鏈繃得筆直，小男孩被鎖鏈扯着，努力地伸長脖子舔岩石上的水。

其實以他的體質不吃不喝也不會死，只是難受，長期缺水使得他的薄唇蒼白幹裂。

周揚忍不住伸手，想接點水喂孩子。可他的手穿透了岩石和水，什麽也碰不着。

牢門開啓的一剎那，年幼的艾克斯渾身一震，怯生生地縮進角落。

“嘿！小吸血鬼，躲什麽呀！”逆着火光，身形彪悍的守衛鑽進地牢，拎起幼小的孩子，擡手丢了出去。艾克斯摔在地上，一時半會爬不起來。守衛牽着鐵鏈的另一端，猛地一甩，啪，艾克斯吃痛，手腳并用地往前爬。

守衛如同驅趕畜生，把艾克斯從地牢裏趕了出來。殘陽如血，從地牢到處刑臺的路上，艾克斯看見了昔日的小夥伴。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如今滿是恐懼，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小女孩指着艾克斯，滿臉不解地問媽媽：“小哥哥犯了什麽錯呢？”

“因為他是吸血鬼呀！”年輕媽媽抱起小女孩，“辛虧發現得早……噓，別指，小心他盯上你！”

艾克斯移開視線，往前方的處刑臺看去。

幹柴堆砌成的小山上立着一根巨大的十字架，這根十字架捆綁過不少魔女，巫師，那些人的血将十字架染得通紅。仿佛是有神靈庇佑般，這根十字架經歷過數次烈火，依舊完好如初。

當他被守衛押着走上階梯時，周圍的人群沸騰歡呼，甚至有人不住地拍掌叫好。

“好可惜。”人群中，唯獨帕加索斯發出一聲輕嘆，“要是做實驗體該多好，燒了浪費了哎。”

他的輕嘆很快淹沒在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守衛以火把指天，朝人群發出一聲大喝：“燒！”

人群高呼響應：“燒！燒！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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鐐铐解開的一瞬間，奄奄一息的艾克斯爆發出驚人的力氣，猛地撞開守衛，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直沖向人群。人群大驚，慌亂地擠成一團，然而艾克斯只是從他們頭頂掠過，一陣風似的逃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夕陽西下，黑夜降臨，月亮高懸夜空的時候，狂奔的艾克斯終于停在一處小溪邊，胸口劇烈起伏，年幼的小孩兒看着自己的倒影，忽然用手拍散了水面。他跳進水裏，瘋狂地拍打自己的倒影，支離破碎的水面随着動作停歇而漸漸聚合，艾克斯站在水中，揉着眼睛無聲地哭泣。

周揚的手虛虛地環着小孩，不知該怎麽安慰對方好，思慮再三，明知對方聽不到，周揚還是輕聲哄道：“別怕……”

“……嘤嘤嘤！”有東西壓在鼻子上，周揚呼吸不順，打出個噴嚏。

天還沒亮，房間裏漆黑一片，周揚迷迷糊糊地以為身處地牢，直到小聖嬰抱着他的鼻子，開心地蹭了蹭，然後焦急地指指門，嘤了一聲。

周揚道：“想出去麽？”

小聖嬰搖頭，又指指門。

隐隐約約，有輕微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徘徊了片刻，停在門外。

咔噠一聲，門無聲無息地被人推開了。

誰？小偷嗎？！

周揚忽然感覺腰間一緊，身後的人收緊了胳膊，艾克斯的臉埋在周揚背後，輕聲道：“別動！”

周揚閉着眼一動不動，他們一窮二白，唯一值錢的次元袋子也拿去修了，小偷進來估計也得哭着出去吧？

等了半天沒見動靜，周揚偷偷把眼睛睜開一道縫。

房間裏空蕩蕩，門還是維持着半開的狀态。

那東西還在門外？

別怕。艾克斯在周揚掌心裏偷偷寫着，并且一伸手，将正要起飛的小聖嬰捂進了被子裏。

等了片刻，半開的門關了起來，門鎖扣上時，發出輕微的咔噠一聲。

雖然不知是誰，但那奇怪的家夥終于走了。

周揚松了口氣，拍拍艾克斯的胳膊道：“可以松手了麽？”

“不！”

“……好吧。”

當人肉抱枕也是血飼的職責不是？

周揚任由主角大大抱着，腦子裏一下子想到門外的人，一下子又想到剛才的夢，胡思亂想之際，聽見身後響起輕微的鼾聲。

被噩夢折磨了一個晚上，艾克斯抱着周揚，終于沉沉地睡了過去。

清晨，璎珞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早餐。

鐵道鎮作為帝國的交通樞紐，彙聚了各地美食，但是這份鐵道鎮風味的早餐顯然不合衆人的口味。

周揚埋頭切牛肉，哧溜一下，牛肉滑出盤子，血淋漓地落在桌子上。

艾克斯叉起一塊肉遞周揚唇邊，周揚望着還滴血的肉塊，一臉厭惡地扭過頭。

這種東西，實在吃不下口啊！

“……”艾克斯什麽也沒說，默默放下肉。

【主角好感度-50】

等等！為什麽這樣也扣好感度啊？！

周揚偷偷觀察艾克斯，醉蒜頭的艾克斯面無表情地垂着眼，看不出是不是傷着了心。

“謝謝。”周揚摸摸艾克斯的頭毛，喂他吃了一粒花生米。

叮咚——【恭喜！主角好感度+0.2 ╰(*°▽°*)╯！！！】

卧槽，才0.2？！

主角大大的玻璃心碎得容易，補救起來實在太難了啊啊啊！QAQ

“靠，這是什麽玩意啊？”帕拉圖切了半天還沒切開一塊肉，“這麽硬！”

奧德用力嚼着一塊肉，皺眉道：“好像沒熟啊？”

“這是牛肉，都是八分熟，連肉帶筋一起吃的。”璎珞臉紅紅道，“可能煮得太生了，我再去弄弄吧。”

璎珞彎腰端盤子的時候，衣襟敞開，隐隐約約露出胸前的枝丫狀痕跡，可惜被蕾絲內衣遮擋，周揚看得并不清楚。

一盤子帶血的牛肉被端進廚房，倒進了鍋裏。璎珞站了片刻，愣愣地朝那鍋肉伸出手……

“喂！”

這一聲爆喝把璎珞吓回了神，她轉過頭，看到艾克斯揪着周揚的衣領，惡聲惡氣道：“鬼鬼祟祟在門邊幹什麽呢？！”

周揚被他抵在牆上，漲紅臉道：“我……我只是來看看還有什麽吃的……”

“胡說！你分明是在看……”說了一半的話及時打住，艾克斯揪着周揚，把他拎了上樓。

進到房間，艾克斯一手甩上門，一手将周揚掼到地上：“你分明是在看她！”

周揚眼神閃爍：“我沒有！”

“她端盤子的時候你還透過衣縫看她的胸！”艾克斯兇狠地扣着對方雙手，咬牙道，“別以為我不知道！”

周揚急得大叫：“艾克斯，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哎喲疼疼疼，別揍了別揍了，你聽我解釋啊！”

艾克斯氣的眼睛都有些紅，停下動作，面無表情地盯着周揚。

周揚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好像看到她胸前有個枝丫狀的紋身……”

“好啊！還看得那麽仔細？！”

這下不用解釋了，艾克斯張嘴，生氣地咬上周揚的脖子……

失血過多的周揚一直暈到半夜才醒。

整整一天他沒有離開房間，也沒有吃過飯，像是被丢棄的破爛布娃娃，氣息奄奄地躺在地板上。

艾克斯已經睡着了，背對着他一動不動。

周揚晃晃腦袋，暈乎乎地支起身子，随着動作，身上的薄毯滑落。鐵道鎮的夜裏寒冷，生氣的主角大大竟然還記得給他蓋毯子。周揚笑着搖搖頭，将毯子擱一邊。主角大大心情不好，今晚他得睡地板了。

“嘤？”小聖嬰揉揉眼，醒了。

“噓，乖哦，我出去找點吃的。”周揚擠擠眼，“給你帶瓶牛奶做宵夜哈！”

“嘤！”小聖嬰開心地扇扇翅膀，躺回小被窩裏，喜滋滋地等着喝牛奶。

一樓大堂還亮着燈，小店正常營業。送走最後一批食客，老板娘收拾盤子進廚房。周揚掃視了一圈，沒見着璎珞，廚房裏只有老板娘一個人忙碌。

“啊，好餓。”周揚揉着肚子道，“老板娘，還有吃的嗎？”

踏進廚房，一股血腥味迎面撲來。

老板娘聽見聲音猛地一抖，緩緩地轉過頭。

“你……”周揚瞪大了眼，望着滿手是血，嘴裏叼着半只兔子的老板娘。

仿佛秘密被發現，老板娘臉上迅速覆蓋一層圖騰狀的菌斑，一閃身攔在了周揚面前。

周揚見逃跑不成，只得硬着頭皮迎戰，但沒幾招周揚便被老板娘打趴下了。論力氣不如活屍，論靈活也不如活屍，論速度更加不如活屍。周揚除了繼承吸血鬼的再生能力以外，其實跟普通人差不多。活屍化的老板娘力氣極大，拳裏帶風，招招致命。周揚左躲右閃，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老板娘看似狂暴化，但實際上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還懂得反鎖上廚房門。廚房裏只有周揚跌倒，撞翻東西的聲音，絲毫沒有老板娘發出的響動。

周揚心裏琢磨着，難道她怕動靜太大，引來外面的人？

又一拳轟來之時，周揚拎起鐵桶擋在面前，正如他所料，拳頭果然沒有砸下來。一條黑色的鞭狀物無聲無息繞到周揚身後，如巨蟒般纏上了他的脖子。

掉落的鐵桶被老板娘接住，輕輕地放到了一邊。周揚發不出聲音，痛苦地扒拉脖子上的觸手。老板娘手裏寒光閃動，拿着剔骨刀，噗一聲紮進周揚的肚子裏。

避無可避，被提至半空的周揚失去了反抗的力氣，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胡亂掙紮中，踢開了老板娘的衣襟。

胸前，心髒的位置，果然有一道枝丫狀的紋身。

到底是……什麽時候感染的？

觸手把他的頭扭向廚房門，咔咔咔！周揚聽見頸骨斷裂的聲音。

完了……就這樣GAME OVER了嗎？

周揚痛苦地閉上了眼，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廚房門轟然碎裂，劍光如劃破黑夜的閃電，迎面劈向老板娘……

清晨，落日之都——

長長的隊伍蜿蜒着不見盡頭，居民們分成兩道，一道男，一道女，并列着延伸進聖教堂。

男士和女士分走兩條路，在路的盡頭，是空曠的大堂。

“真是的，搞什麽鬼嘛！”話雖如此，女婦人還是一臉不情願地脫下外套，解開了內衣。

瑪利亞瞄了眼女婦人的臉，又看向心髒位置，拿着聽診器，裝模作樣道：“檢查身體而已，不必擔心……好了，請往那邊走，下一位！”

“這就完了？”

“嗯。”

“咦，不是說檢查身體嗎？光聽一下就行了？太不負責任了吧……”女婦人被修女們帶着，走出大堂還在喋喋不休地唠叨。

瑪利亞苦笑着搖搖頭，拿着聽診器，對年輕女孩道：“請解開衣服……好了，請往那邊走。”

年輕女孩走的方向是另一條路，到了後花園，那女孩望着花壇裏的一灘灘血，茫然道：“咦，這是……”

嗤——

龍爪穿透了女孩的胸膛，鋒利如鐮刀的爪子上，抓着一顆黑色的心髒。

“呵……呵……”菌斑迅速包裹了女孩的頭顱，可惜沒了“核”，菌斑在異化途中，與屍體一同融化成了血水，鋪灑在花壇的土地上。

衛龍抽回爪子，捂着流血的胳膊，皺眉道：“現在的活屍已經可以異化出刀片了？”

“那是病毒生成的強化組織。”柯雷斬殺了一個男活屍，将挑出的“核”丢進密封箱裏，“病毒異化速度非常快，不僅可以變化出翅膀，爪子，也可以随時強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

衛龍：“哦。”

柯雷挑挑眉：“懂了？”

衛龍：“不懂。”

衛龍其實很多事情都不懂，他只是個龍奴，一個奴隸并不需要知道得太多，伺候好主人就行了。

柯雷也沒有多解釋，他把封裝的“核”整理好，命令下屬連夜托運回帝都。

衛龍望着柯雷的滿頭白發，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要是能控制病毒，用作強化疫苗該多好啊。”

龍族，魔族和神族，任何一種基因都帶有無比強大的能量。異種強化風險極大，柯雷被選為異種強化實驗體之一，打入龍族血清的過程痛不欲生，他高燒不退，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多月才緩過勁。一百八十多個實驗體，到最後僅存活了五個人。柯雷幸運地活了下來，但發色盡褪。銀發和白發在衛龍眼裏都一樣，柯雷年紀輕輕，卻如老人一般的滿頭白發。

柯雷道：“你倒是想得輕松，病毒畢竟是活物，怎麽能與龍族血清相比？”

衛龍悶聲不吭，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收集這些心髒還不是為了研究嘛？”

這本來是帝國的最高機密，雖然不少人已經猜到了，但沒人敢吭聲，只有這個憨厚的龍奴才不知死活地說了出來。

柯雷怒喝：“閉嘴！”

“……”衛龍知錯了，臉紅紅地耷拉着腦袋。

柯雷：“這話不許再說第二次，聽明白了？”

衛龍悶悶地嗯了一聲。

一陣沉默，柯雷道：“刷子好用不？”

“……好用。”衛龍的臉又紅了起來，他有個老毛病，被說中心事會臉紅。但這回，他臉紅是因為沒好意思告訴将軍，那鞋刷好硬，還刷掉了他幾根頭發。

柯雷心情很好地丢給他一支小東西：“這個，你拿去用吧。”

衛龍接過，嗅了一嗅：“這是……”

柯雷複述着朵朵的話：“護毛膏，能讓毛色烏黑亮澤，搭配刷子效果更好。”

衛龍：“……”

衛龍悶悶地收進兜，他實在不好意思告訴将軍，這是一管黑色的鞋油，被惡魔換了個包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