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道巨大的背鳍破開水面，以極快的速度往落日之都移動。

若是平常，落日之都裏早拉響了警報。海怪遠遠地冒出腦袋，海港裏航船排列得整整齊齊，卻空蕩蕩，沒有見着一個人。

“奇怪，人都去哪了？”海怪本來還想着吓唬一下人類，結果沒人捧場。今日的落日之都很不對勁，港口空空的，連城裏也空空的。海怪伸着長長的脖子，看到有不少人攤檔還維持着開店狀态，可糕點發黴了，水果腐爛了，全都覆蓋起一層灰。

海怪恢複成妙齡女子，步伐輕盈地往城裏走，絲毫不理會瞭望塔上盯着她的帕加索斯。

那座專門用來看夕陽的高塔上，帕加索斯的視線随着惡魔卡卡移動，等卡卡轉過拐角時，帕加索斯縱身一躍，宛如被看不見的線牽引着一般，淩空滑向卡卡消失的街道。

帕加索斯剛落地，卡卡便走出牆角，笑盈盈道：“不知大老板這趟過來，是看中了什麽貨物呢？”

帕加索斯掏出一張金卡：“買你手上的東西。”

卡卡側身，巧妙地躲開帕加索斯的手，依舊笑盈盈道：“不行哦，這貨有客戶訂了呢！”

用水草包着的東西宛如一截枯木，散發的寒氣讓卡卡的手結出了一層白霜。這東西正是封印在深海的大惡魔之角，以卡卡的能力也無法破除封印，只帶回了一塊碎片。

即使是碎片也好，帕加索斯夢寐以求好久了，他一擡手攔住卡卡，急道：“多少錢肯賣？”

“抱歉，不賣！”

“若是我一定要呢？”

“大老板，真的不賣喲！”卡卡擡手擋開一條引線，然而另一條引線竟然繞過卡卡，硬是在惡魔角上劃了一下。

“謝了。”帕加索斯撿起地上的小碎塊，直起身時，看見卡卡的手裏拿着一堆金卡，碼成扇形，朝他微微一笑。

帕加索斯往兜裏一摸，冷汗刷地下來了：“全部？！”

“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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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好……”

“大老板，我爸爸的角可不是白菜，想買就買的喲。”卡卡抛了個媚眼，丢下風中淩亂的大負翁，抱着貨物絕塵而去。

大負翁愣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傻逼了，那臭惡魔絕對是故意的！

她能擋開一條引線，難道還發現不了第二條嗎？再說，惡魔之角本來就碎了，再多碎一塊也不影響效用的不是？

地下道具鋪裏，瑪利亞早已等候多時，只是沒料到等來的不僅是卡卡，還有緊随在後的帕加索斯。

在這片大陸上，帕加索斯的威名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P-301異種實驗所更是成了各大種族談之色變的場所。偏偏帝國默許了帕加索斯，還給實驗所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實驗所在帕加索斯的經營下，不僅有天使惡魔，更有龍族獸族，甚至連與世無争的精靈族也慘遭毒手，成為異種實驗的小白鼠。

瑪利亞按捺下拔刀的沖動，客客氣氣地朝他行了個禮。

“這是你要的角。”卡卡把包裹遞給瑪利亞，在帕加索斯動手之前，卡卡又故意道，“記得跟柯雷将軍說一聲喲！”

帕加索斯果然收起引線，郁悶地坐進沙發裏。柯雷是代表帝國而來，他當然不能搶帝國的東西。沉默半晌，在瑪利亞出門前，喊住她道：“喂，小精靈，你知道該怎麽用這個角嗎？”

瑪利亞道：“做成藥水。”

“做藥水？”帕加索斯哈哈大笑，指指卡卡道，“惡魔角不是這樣用的哦，我估計連她這個純血惡魔都不知道呢！”

卡卡坐到帕加索斯身邊，挽着他的胳膊道：“大老板，那你有什麽好辦法呀？”

帕加索斯道：“我知道你們要惡魔角幹什麽，是為了找出蘇特是不是？不過現在找他也沒用，病毒已經擴散，這個國家很快就沒有活人了！”

瑪利亞道：“即使如此，也不能放任他不管！”

“蘇特的警惕性很高，按你們的方法，是找不出他的……不過嘛，我可能幫你們一把。”帕加索斯從兜裏掏出一瓶黑色的液體，啪地往桌上一放，“這瓶是從感染者身上提取的病毒素，可以搭配惡魔角使用。”

“喲，病毒素，這可是好東西啊！”卡卡伸出手，帕加索斯卻把小瓶子又收進兜，挑挑眉，一切盡在不言中。

朵朵也來了興致，挽着帕加索斯的另一邊胳膊，嬌滴滴道：“好哥哥，大家都是生意人，咱有話就直說吧！”

帕加索斯道：“好，那我就直說吧，把卡還給我！”

卡卡和朵朵咯咯一笑，齊聲道：“不——行——哦——”

卡卡：“不過，給點優惠還是可以的。”

朵朵：“好哥哥，你這條龍王骨項鏈挺漂亮，要不要典當給我們？”

卡卡：“給你打個一折。”

朵朵：“要不這十個指環也行。”

卡卡：“引線也行。”

大負翁被她們繞得有點暈：“一折是多少？”

卡卡：“十個帝國幣。”

大負翁甩手就走。

朵朵：“卡卡姐，城裏的典當行也沒人了。”

卡卡：“哎呀，都被殺了？”

朵朵：“都殺了，帝國還會派人來清點財産，全部上繳國家呢。”

卡卡：“所以要典當東西，只能來找我們了？”

朵朵：“嗯吶！”

惡魔倆姐妹目光炯炯地看向大負翁。

“……”大負翁的拳頭捏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捏緊，最後擡起手，抹了把臉。

柯雷站起身時感到一陣眩暈。

他一直沒有合過眼，堆積如山的文件處理了一批又一批。帝國的軍隊也遭受感染，能用的部隊全都派出去了，兵力緊缺成為現下最嚴重的問題。

“将軍！”衛龍扶住柯雷，“快去休息一下！”

“報！！！将軍！請求支援啊！！！”年輕使者連滾帶爬地沖進辦公室，一擡頭，被衛龍那冒火的眼神吓住了。

衛龍一陣煩躁，揮揮手道：“知道了！脫了，在那邊等我！”

使者：Σ( °△°|||)？？？

柯雷道：“不用等了，就這裏脫吧。”

使者咬咬牙，放下文件，滿臉通紅地寬衣解帶，褲子脫下一半時，衛龍扶額：“行了行了，快穿上！”

使者整理好衣褲，然後被衛龍帶去了一處隐秘的大堂。

經過重重鐵門，衛龍低頭開最後一扇大木門的鎖，聽見使者讷讷地說：“進裏面還要脫嗎？”

衛龍的臉漲得通紅，回頭罵：“你想哪去了？！”

那年輕使者吓了一跳，脫口道：“不是幹那啥嗎？”

衛龍氣得眼冒金星：“幹什麽那啥？！你說清楚點！”

使者小心翼翼道：“……啪啪？”

“哈哈哈哈哈哈！”柯雷實在忍不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衛龍将腦袋抵在門板上，捂着冒煙的臉，心想，要啪也不是跟你啪啊！

随着厚重的門推開，裏面傳來高高低低的哭聲，謾罵聲，呢喃聲，笑聲。

費列羅正叼着一根草，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望着高高的十字架出神。

“哎，你看看，我的女兒漂不漂亮？”一個男人拿着布娃娃湊到費列羅面前，滿臉歡喜道，“她下個月就出嫁了……”

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費列羅擡起頭。

那男人還在唠唠叨叨：“前幾天婚紗才做好，腰帶比較松，你看是不是在這兒綁個蝴蝶結比較好啊？”

費列羅擡手，輕輕地打了個響指，那男人仿佛被摁下了暫停鍵，張着嘴定格在原地，維持着舉娃娃的姿勢，被費列羅轉了個方向，面朝着另一個自言自語的居民。

費列羅解除限制，那男人對着那居民嘀嘀咕咕，那居民對着那男人嘻嘻哈哈，各說各的，看上去倒也挺和諧。

落日之都僅剩的五十多個活人，連同沒有被感染的使者，通通軟禁在這處與世隔絕的大堂裏。面對柯雷的到來，居民們無動于衷。家破人亡的慘狀讓他們貌若瘋狀，陷入了精神崩潰的狀态。

剩下幾個比較冷靜的遠遠坐在角落，見柯雷來了，連忙起身迎上去。

“你們還不能走。”柯雷淡聲道，“留在這裏，等候危機解除。”

“危機解除？解除了還有多少人能活下來？”一個使者情緒激動，“我家人還在那座城裏啊……”

另一個使者也急了，脫口說出帝國的機密：“疫苗呢？！沒有疫苗嗎？！帝國研制了那麽久，難道光想着用作強化，卻沒有想過制作疫苗？！”

見柯雷沉默不語，那使者倒退一步，驚恐道：“……真的沒有疫苗嗎？不會吧……怎麽可能……”

柯雷作為帝國最高指揮官，當然知道個中內情。研究院一直致力于強化開發，确實沒有考慮過疫苗。

病毒是用作強化，遲早要植入人體，要疫苗幹什麽呢？

柯雷道：“疫苗正在制作，你們不必擔心。”

一個冷笑聲響起：“呵，将軍……帝國的研究院已經沒人了，負責病毒項目的全都被感染，還有誰能做疫苗？”

“喂……”身邊的人扯扯他，“別說了。”

“為什麽不給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對不對？”那使者喘了喘，捂着眼哽咽道，“事到如今，說什麽疫苗都遲了！”

外地來的幾個使者低下頭，眼眶都紅了。

新來的那個年輕使者也偷偷地抹眼淚。

身邊的居民笑的繼續笑，哭的繼續哭，吵吵鬧鬧事不關己。

“啪！”一粒石頭飛來，柯雷沒有躲，神色淡然地站在原地，任由小石頭砸在額頭上。

鮮紅的血順着側臉緩緩滑落，柯雷攔住衛龍，輕輕地搖搖頭。

滿頭白發的老人舉起拐杖，狠狠地敲向站得筆直的軍人。

“你這個殺人兇手！！！”老人咬牙切齒，惡狠狠的模樣仿佛地獄裏的惡鬼。柯雷一語不發，沉默着，任由拐杖落到自己身上。他像是筆直的木樁，一動不動地站着。

“還我兒子，還我孫子！！！”

“嘿嘿，打呀！打呀！”居民們鼓掌叫好，這一刻的他們仿佛恢複成了正常人，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表情，“大力打呀！打呀！”

使者們七手八腳地拖開老人：“大媽！冷靜點！”

“放開我！”老人滿臉淚痕，舉着拐杖指向柯雷，“殺人兇手，你有本事連我也殺了吧！獨留我一個老太婆活着，有什麽意思呀？”

是啊，家裏人都沒了，獨留自己活着，有什麽意思呀？

使者們沉默地望着柯雷。

終于，有個使者下了決心，踏前一步，語氣堅定道：“将軍，我……”

柯雷屈膝，緩緩地跪在地上。

使者們驚呆了，衛龍也驚呆了。

費列羅微微一愣，視線也落到柯雷那，想看看這位帝國的鐵血将軍到底想幹什麽。

柯雷什麽也沒說，一動不動地跪着，跪在那五十多個家破人亡的幸存者面前。

衛龍回過神，也跪在了将軍身邊。

那個下了決心的使者話說一半，又咽了回去。老人的拐杖揮到半空，最後還是頹然地落下。不知是誰先哭出聲，一個哭，接着第二個哭，很快哭聲連成一片。他們再也沒法抑制自己，抹着眼淚，嚎啕大哭起來。

修女們帶着食物從側門進來，沒料到一進門就碰上尴尬的場面。她們躲在側門那，大氣也不敢出。

瑪利亞嘆道：“等将軍走了我們再出去吧。”

“哎……”修女的眼眶有點紅，她的爸爸媽媽也被感染了，而她在聖教堂，足不出戶的緣故，幸運地躲過了這場劫難。

“真是太可怕了。”另一個修女也嘆氣道，“要是再不找出病毒原種，這場劫難可真不知會持續到什麽時候啊……”

瑪利亞暗暗握拳，語氣堅定道：“會的！會找到的！”

這次，一定能把蘇特找出來！

厚重的大門緩緩閉合，隔絕了裏面一切聲響。柯雷疲憊地靠在門板上，偏過頭，輕聲道：“不必擦，已經止血了。”

“噢……”衛龍收回手，老老實實地站一邊，心想等柯雷睡着了，再幫他舔一舔。

龍的口水具有治愈能力，可龍奴畢竟是奴隸，未得允許不得随意碰觸主人。往日柯雷重傷時，衛龍就是趁着他昏迷，偷偷地幫他舔傷口。

“将軍，去休息一下。”衛龍催促着。

柯雷搖搖頭，站直身子：“陪我出去走走。”

出了聖教堂，衛龍恢複成原型，體型龐大的黑龍卻沒有如往常那樣趴下身，而是伸過大腦袋，朝柯雷道：“将軍，坐這。”

柯雷失笑：“坐你頭上？”

“嗯。”

“為什麽？”

“呃……”黑龍臉上發燙，“有毛……坐着舒服。”

黑龍全身覆蓋堅鱗，只有頭上長着鬃毛。曾經有個貴族小孩誤入了龍奴休息的栅欄，被吓哭了，直到衛龍低着腦袋給她玩頭毛，她才高興起來。

所以在衛龍的印象裏，玩毛毛=開心。

長毛毛翹翹的，柯雷坐在巨龍頭上，順手編了幾截沖天炮，卻抹得一手黑。往屁股下一摸，也是黑漆漆，好像掉了顏色似的。

柯雷：“你頭上抹了什麽？”

衛龍：“啊……護發膏……”

柯雷：“怎麽聞起來一股鞋油味？”

衛龍“……”

衛龍沒好意思告訴将軍，那就是他送的那管子黑鞋油……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幾天還有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