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在不夜城——這座常年不見陽光的城市裏，篝火的光芒映亮了漆黑的天空。

聖子降臨的消息像是一陣風，吹遍了不夜城的大街小巷。莉莉絲的雕像下燃起一堆堆篝火，血族的民衆捧酒狂歡，歌聲響徹天際。

遠在城市另一頭，高=聳入雲的漆黑巨塔上，排行第三的血族長老面無表情地望着狂歡的人群。

比起喧嚣的城市，黑塔仿佛是與世隔絕的寂靜之地。三長老的耳邊只聽見呼嘯的風聲，以及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在看什麽呢？”那人來到他身後，“開完會了，怎麽還不下塔？”

“大長老，你看。”三長老伸出手，指着篝火的方向道，“他們竟然在慶祝！”

三長老為人謹慎，什麽事情都要琢磨一通。大長老不以為意：“哦，這有什麽奇怪的？”

“不，我認為，這事情非常古怪！”三長老嚴肅道，“以莫語的脾氣，怎麽可能會主動告知聖子的消息？我擔心這裏頭有人使詐。”

找到聖子的莫語成了民衆感激的對象，大巫為他禱告，少女為他起舞。血族上下一心，已經做好迎接聖子回歸的準備。

大長老望着燈火輝煌的城市，淡然道：“聖子回歸，是所有族人的願望。”

“人找到當然是好，但是這個消息，是怎麽傳回來的呢？”三長老從兜裏掏出一串鑰匙，“我剛去看過，傳信白鳥沒有解鎖，并沒有使用過……我懷疑傳遞消息的那兵，不是在撒謊就是另有陰謀。”

三長老餘光瞥到有東西反了一下光，像是一條細細的絲線在空中飄。等他轉頭看去，卻什麽都沒有見着。

大長老隐藏在黑暗中，沉默半晌，忽然伸手拍他：“走，去找那兵問一問！”

三長老本來在沉思，被他冷不防一拍，險些跳了起來。大長老哈哈大笑道：“你就是疑心重，想事情太過入迷。萬一站在後面的是刺客，那你剛才就已經沒命了喲！”

三長老滿頭冷汗，讷讷應着。兩人走出一段路，三長老又忍不住分析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

大長老有點煩他：“怎麽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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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長老：“聖子的消息是帕加索斯提供的對不對？”

大長老：“難道你想說聖子是假的？祭天問卦時，你不也是在場嗎？”

血族每年會舉行祭天問卦，本來這門技術是通過觀星來預測，但自從血族移居到不夜城，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星星了。莉莉絲教給他們新的問卦技術，卻沒料到她親自傳授的技術，卻暴露了兒子的存在。

祭天時的卦象全由上天決定，所有人都無法操控。卦象顯示今年将有一位流落民間的聖子将成為血族的新領袖，他會振興血族，帶領全族走向繁榮昌盛。

“艾克斯符合聖子的所有條件。”大長老道，“德古拉風流成性，但留下的孩子沒有一個擁有星劍Redemption，也沒有一個孩子繼承德古拉的劍法……除了他和莉莉絲的兒子——艾克斯。”

三長老順着他的話，又道：“艾克斯的劍法應該是跟莉莉絲學的，而莉莉絲應該是跟德古拉學的……那麽問題來了，莉莉絲明明是個人類，德古拉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大長老不耐煩道：“不知道，你自己問莉莉絲去！”

三長老嘀咕道：“要是莉莉絲肯說的話，我早就問了。”

傳信兵駐紮在黑塔外圍，負責來自各地的情報互通。由于兵種特殊，駐紮區警衛森嚴，隔離于城市之外。

此刻，外面城市喧嚣吵鬧，傳信兵駐紮的地方也同樣喧嚣吵鬧。

大長老推開院門，發脾氣道：“幹什麽這麽吵，還有沒有紀律了？！”

“報！”有士兵匆匆跑來，彙報道，“編號0811和編號0770發生鬥毆，造成一死一傷。”

三長老眉頭一跳，心道不會那麽巧吧，編號0770恰好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兵。

三長老追問：“誰死誰傷？”

士兵回答道：“編號0770死，編號0811傷。”

正說着，另一個兵跑來，帶來了另一個消息：編號0811也死了。

原來0811喝醉了酒，與0770發生争吵，打架時誤将對方擊殺。偏偏他們争吵的地方是樓頂，0811失足從樓頂掉了下去。

三長老的疑心病又犯了，他總感覺不對勁，一切實在太巧了。就像找聖子，出任務從來一聲不吭的莫語竟然破天荒地傳回聖子的消息。他懷疑負責傳信的那個兵，結果那兵又巧合地死了。

可三長老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要是有人操縱這一切，那他是怎麽做到的呢？

脖子有點癢，三長老擡手摸去，感覺摸到了一根細細的線，等他仔細抓過去，卻什麽也沒抓到。

三長老晃晃腦袋，回過頭。

身後，大長老正一語不發地望着他。

不夜城狂歡時，鐵道鎮的商人駐紮區也在狂歡。

商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圍着篝火跳舞唱歌。烈火熊熊燃起，映亮了鐵道鎮的夜空。

每年集市開市前，鐵道鎮都會為商人舉行盛大的宴會，更有聖職者為大家禱告，以求天神庇佑。

“祝我族今年生意興隆，出貨多多！”芙蕾雅舉起大酒杯，獸族商隊的衆人也紛紛起立。

“怪了，隊醫呢？”芙蕾雅四下看着，朝阿嘎道，“可能還在房間，你去喊一下。”

“啊。”阿嘎跟芙蕾雅碰杯，喝光了才離開。

艾克斯睡了一天，醒來後神采奕奕。反而周揚蔫蔫地沒有精神，他睡一會醒一會，睡着了又總是做夢，一會兒夢見母親，一會兒又夢見陳劍鋒，還有兩個自稱大師的家夥嘀嘀咕咕讨論說給他招魂。

舉杯站起時，周揚一陣眩暈，艾克斯伸手，輕輕地扶住他的背。

周揚的一聲謝淹沒在衆人的吆喝聲中，艾克斯學着他們碰杯，喝完酒，坐回去才淡聲道：“不客氣。”

周揚實在不習慣主角大大如此客氣，鬧得跟陌生人似的，他環着艾克斯的肩，笑嘻嘻地調侃道：“乖兒呀，這麽客氣幹啥，爹爹又不是外人。”

艾克斯瞥了他一眼，沒吭聲，擡手摸了摸“爹爹”的腦袋。

艾克斯話不多，莫語的話也不多，在場就這倆悶葫蘆。艾克斯偶爾還會聊幾句，而莫語人生地不熟，別人聊天他吃菜，別人拼酒他吃菜，吃飽喝足，拿着奶瓶埋頭喂小寶寶。

瑪利亞樂得輕松，跟帶娃專家套近乎：“莫語，娅娅好喜歡你呢！”

莫語嗯了一聲，伸出手指給小寶寶抓。

小寶寶好開心，抓着他的手指，吖吖地晃了晃。

費列羅湊熱鬧，指指莫語，朝小寶寶道：“他是誰？”

小寶寶：“吖~啪~啪啪~”

衆人哈哈大笑，調侃說寶寶喊莫語做爸爸，讓莫語鬧了個大紅臉。

費列羅又指指瑪利亞：“這個呢？”

小寶寶還鬧不懂爸爸媽媽的意思，只是聽着聽着就學起來，拽着莫語喊啪啪，指指瑪利亞叫嘛嘛。

“我呢？”費列羅滿臉期待地指着自己。

小寶寶扁扁嘴，嫌棄道：“咿~”

衆人樂了，費列羅囧了。

四周的警衛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

歡聲笑語中，帕拉圖朝周揚低聲道：“你看看，今晚的警衛是不是有點多？”

周揚偷偷地看了一圈，大型宴會有警衛不奇怪，但周揚很快發現，那些警衛遠遠近近，程包圍圈分布，而包圍圈的中心，正是獸族商隊的位置。

“他們的目标，好像是我們這一隊。”帕拉圖提醒道，“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你得看好你家那位哦。”

煉金師老頭也覺察到不對勁，他四下看了一圈，正想與芙蕾雅說話時，警衛隊長來了。

“芙蕾雅，麻煩你跟我來。”警衛隊長招招手，“有件事情想跟你确認一下。”

“哎呀，什麽事情，弄得緊張兮兮的。”芙蕾雅吃完肉，大大咧咧了地一抹嘴，朝煉金老頭道，“你幫忙主持一下，我去去就回來。”

煉金老頭拽住她，低聲道：“恐怕會出事，小心。”

芙蕾雅擠擠眼：“沒事。”

就算有事，他們也不敢對芙蕾雅怎麽樣。芙蕾雅是獸王的心頭肉，掌上珠。磕了碰了，以獸王的脾氣可不會善罷甘休。

芙蕾雅跟着警衛隊長上樓，去到武器庫門前，看到站在門外的隊醫和鼻青臉腫的阿嘎時，芙蕾雅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這到底怎麽回事？”

隊醫做了個祈禱的手勢，虔誠道：“公主，請向神忏悔，交出惡魔吧。”

芙蕾雅皺眉：“什麽惡魔？”

隊醫側身，讓出武器庫敞開的門。

被摁在地上的阿嘎緊張地望着芙蕾雅，張嘴發出的，卻是單調的啊啊聲。

武器庫窗戶緊閉，沒有一絲風，粉塵久久不散。兩名警衛背對着門，哐哐地不知在敲什麽。芙蕾雅扇了扇鼻子前的灰，納悶道：“你們在這裏幹什麽？拆牆嗎？弄得這麽多塵……”

輕松的語調，在看到破碎的長斧時戛然而止。

“報告！這……這是……”警衛灰頭土臉，拿着探測器的手不住地發顫，他擡起頭，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炸響，“是星礦！星礦奧利哈根！”

“公主，這柄長斧中藏了一把奧利哈根的劍。”警衛隊長理直氣壯地掏出搜查令，朗聲道，“根據帝國規定，我們警衛隊有權……”

話還沒說完，就見眼前白影一閃，仿佛憑空刮起了一道飓風。警衛隊長還沒看清發生什麽事，就聽門外響起幾聲哀嚎。原本被摁在地上的慫貨阿嘎怒目圓睜，一拳揍飛一個。他體型高大，行動卻非常敏捷，幾個警衛都不是他的對手。那隊醫吓壞了，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拳頭落下。阿嘎轟翻隊醫，閃身朝警衛隊長撲去。一切發生得太快，警衛隊長這時才回過神，連忙拔槍對準阿嘎，可還沒扣下扳機，那槍便被那怒雷般的拳頭打上。警衛隊長只感到像是被千斤鐵錘打了似的，握槍的手一陣劇痛，槍頓時脫手，貼着警衛隊長的臉飛了出去。短短的一瞥間，警衛隊長發現那槍口竟然被阿嘎一拳打彎了。

與此同時，窗戶的方向發出轟然巨響。警衛隊長倒在地上，只看到一團影子從煙霧彌漫的窗戶蹿了出去……

外面，随着一聲巨響，參加晚宴的人全都擡起頭，看見煙塵中沖出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的腿部已經化成了獸腿，她穩穩地落到地上，腿一蹬，速度極快地一掠而過，跳上對面房屋，眨眼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是公主！”煉金老頭詫異地站起來，然後他看見窗戶破洞上，亮起信號彈的藍光。

“找到星劍了！”“在那女的手上！”

“砰！”“砰！”信號彈一個接一個地升空，警衛們彙聚，天空上的巡邏艇也調轉了方向。

發出信號彈的槍口還冒着煙，趴在窗戶破洞上的警衛隊長朝阿嘎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她逃不掉了……”

“砰！”

阿嘎又補上一拳，這一拳，終于将警衛隊長徹底打暈了。

宴會上一片混亂，商人和表演的人全都不顧一切地往外逃，尖叫聲和哭喊聲中夾雜了獸族的咆哮聲。獸族商隊紛紛變身，恢複成一個個模樣兇狠的巨獸。

周揚牽着艾克斯左躲右閃，他們不會變身，只得混在人群中往外逃，好幾次周揚被人群撞得險些摔倒，鬥篷在拉扯中撕破了，露出周揚化妝成獸族的臉，又引發出不少尖叫。

艾克斯脫下鬥篷，兜頭罩在周揚腦袋上，彎腰一馱，将大包裹背在了背上。

“她拿了你的劍。”周揚撐開鬥篷，把艾克斯也罩了進去。如今獸族的人成了重點關注對象，要突圍并不容易。周揚胡亂地擦着艾克斯的臉，幸好他們的妝都是畫上去，擦擦就掉了。

艾克斯背着周揚，飛快地拐進小巷子裏。

“擦擦你自己。”艾克斯道。

“好好好擦擦擦！”周揚埋頭擦臉，嘀咕道，“那些警衛全朝芙蕾雅去了，芙蕾雅到底想幹什麽……”

“你的劍被發現了。”大魔法師帕拉圖早已恢複原來的樣貌，他身披漆黑的鬥篷，穿梭在黑暗中，“我估計，芙蕾雅是想保護你的劍。”

出了小巷子，周揚發現帕拉圖不見了。

艾克斯也左顧右盼，但他不是在找帕拉圖，而是在分辨方向。

“這邊。”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莫語忽然說話了，就在離他們不到幾步遠的位置，把周揚吓了一跳。

“別擔心，他們都往這邊去了。”莫語潛行在黑暗中，給他們帶路。

艾克斯瞥了他一眼，道：“娅娅呢？”

“這。”帶娃專家解開長袍，露出綁在胸前小寶寶，解釋道，“已經喂過奶，睡了。”

小寶寶被保護得很好，暖暖地偎依在莫語懷裏。莫語合上長袍，又潛入了黑暗中。

周揚知道莫語沒走，一直似遠似近地護在艾克斯身邊。

探照燈的光掃過，艾克斯敏捷地躲進牆角，擡頭往上看。

飛艇雲集，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