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冷風呼嘯的夜晚

我一邊收拾着書包一邊哼着歌。

反正自從本性暴露以後我就越來越放飛自我了，況且讓他們欣賞我優美的嗓音是他們的榮幸。是的沒錯就是我，顧低音深沉高音清亮令人發瘋の華麗嗓音時而少年時而撫慰人心優雅而不失帥氣的磁性之聲KTVの王者洋宸，正是在下。

“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孫雨舟正抱着pad翹着二郎腿半倚着靠墊看劇，估計又是什麽月九什麽新番吧，不是很懂。我把要看的書塞進包裏，非常愉快地答道：“因為我要回家了。”

“哦？突然回家。哦對，你是本地人，但是平時不常看你回家诶。”

“因為我家裏總是沒人，回去也沒啥意思。”

“哦。那拜拜啦，周一見。”

“周一見。走了。”

我背起書包，掃了一眼堆滿了東西，卻感覺近乎空蕩的宿舍。杯子，書籍，電腦，臺燈，耷拉着的毛巾，合不上的衣櫃還有随手脫下的外套和散亂的桌面。

我拉開了宿舍的門，房睿桌上的電腦還定格在正義聯盟的游戲大廳畫面。回家的熱情和喜悅好像已經過去，我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反身關上了門，忽然感到了一絲茫然。

趕在周五的晚高峰之前到家真的是令人很開心的一件事。我和阿姨去附近的超市買了我爸喜歡吃的菜，阿姨做好了飯便說要走了。我讓阿姨留下來一起吃，阿姨說不了，快到放學的點了，得去接孩子，去的晚了孩子又不高興了。

阿姨的閨女我見過幾次，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生，平時在市裏的一所寄宿中學讀書，也是一周才能回一次家，看起來總是一副害羞沉默的樣子，沒想到也會這樣對媽媽撒嬌。

我一直等到快八點，父親也沒有回來。平時在學校為了避開六點的人潮，經常四五點就去食堂吃飯了，中途實在是餓的不行，吃了幾塊餅幹，想起阿姨走前對我的叮囑，要是餓了就盛點飯自己先吃。我從碗櫃裏拿出了碗，想了想還是放了回去。

我有些煩躁了起來，平時我最愛看的一檔鐘意是常駐的電視節目也看得沒滋沒味，我又從餅幹盒裏掏出了一塊餅幹邊啃邊看，忽然疑惑為什麽平時讓我笑得前仰後合的節目怎麽今天都不好笑了。

我關了電視，把遙控器放在電視櫃的抽屜裏，感覺什麽也沒看進去。我又走到餐桌前摸了摸裝菜的碗。紅燒魚，酸辣土豆絲，回鍋肉，姜汁芥藍，海鮮豆腐煲。我一個個摸過去，只有豆腐煲還有一絲溫熱殘存，其他的早就涼透了。

我意識到，可能我真的應該聽阿姨的自己吃。但我感覺已經餓過了勁，現在反而什麽也吃不下了。

這時候，玄關處傳來了門被打開的電子提示音。

“……那是，還是得請王總您多多照顧……”

“爸。”

“哦，王總，這是我兒子，洋宸，洋宸，快叫王伯伯。”

“王伯伯好，我給您倒茶。”

“哦，不忙，老顧啊，您這兒子真是一表人才，還在一中讀書呢現在？……”

“……我兒子都大二了……考上了府義……”

“哎喲！您瞧瞧我這記性……這時間……一眨眼的功夫……高材生啊……”

斷斷續續地對話聲傳到我耳裏，我拿出了家裏待客的大紅袍和茶具，給這位“王總”倒了一杯。

“給阿姨倒杯卡布奇諾。”

腦海裏又浮現出孫雨舟艾特我的那個視頻，我不由得笑了一下，不知道其他“五少”現在在幹嘛呢。

孫雨舟，一定癱在床上刷劇吧。西島，總是擰亮了他的臺燈不知道在底下鼓搗啥，或許他現在都已經睡了。樊禮估計這會都坐在家裏的沙發上看電視唠嗑了，他每周回家樊媽媽都會給他做一桌好吃的。付原可能在圖書館學習吧，咱們宿舍對待學習态度最認真的可能除了我就是他了。好吧，可能他比我還要認真。才剛大二就有了自己為之努力的目标，不得不說也是很讓人欽佩了。房睿……呵，除了上機打游戲，我還真想不出別的了……

“洋宸？洋宸！”

“啊？噢。”

我把托盤端到客廳，蹲下把茶杯放到茶幾上，規規矩矩地說了句：“您喝茶。”

“你給王伯伯說說，上次你對這個項目提出的構想……”

“爸，”我頭也沒擡，把托盤放到桌面底下，“我們下周還得在課堂上做個展示，我回去看書了。”

“哦，你去吧，別耽誤學習。”

我啪地打開了走廊的燈，又啪啪兩聲打開了卧室和書桌前的壁燈。轉身關了門把他倆的談話聲隔絕到門外。

我坐在書桌前，調整了一下座位使我正對着電腦，然後打開了手機直接登上小號開始刷微博。我看了一會兒覺得很沒意思，無非就是機場的各種現場照片和視頻，背後揪手各種角度各種遠近景各種動圖視頻照片翻來覆去的發，因為考試錯過了接機，因為要回家又錯過了送機，不然我也可以去現場親自體會體會我們中意狗提前過年的歡欣鼓舞的氛圍。雖然我昨天還轉了微博說這次現場可以品到明年，但我感覺品到現在已經夠夠的了。自從上次“不小心”在評論裏爆出了我是男粉的事實，結果我小號漲了不少粉，大概是對男性粉男男西皮的好奇吧，底下還有不少中意同好給我留言，我卻沒有什麽心思回，感覺也回不出什麽很妙的俏皮話，與其冒着人設崩塌的風險，還不如不回。

我又打開了ins看了看，裏面安安靜靜的，好像我這個人從未出現過一樣，也沒有人在乎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本來打開手機相冊想上傳一張我在圖書館為期中考而複習的拍的課件的照片，而且我特意挑了一張全英文的拍，為了塑造我積極向上并且在學習高端學科的人設。可是，有人在乎嗎？有人在看嗎？我的觀衆在哪？

我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傻，費勁心思造了各種人設，拍了各種照片心裏編輯了各種文案，回頭點開社交軟件打開相冊的時候，卻發現不知道可以發在哪。這大概是拔劍四顧心茫然吧。我的受衆在哪呢？我塑造的這一個個人設又是為了什麽？我想傳達什麽，我想給誰看，我想給誰、留下什麽樣的印象呢？我好像誰都很在乎，而現在的這一刻我好像又誰也不在乎。

我看了看微信，什麽消息也沒有。不管是京城六少還是中華兒女多奇志都安安靜靜的。樊禮今天怎麽也不說話了，不分享微博段子小黃圖了。我又看了看被我屏蔽了消息的幾個通知群，老鄉群吹牛打屁，學生會群聚餐發照片相互商業吹捧，宿舍長群，各種講座交流群，專業通知群，社會學系通知群，各門課程的小組作業群……我一行行地看着，當我的聲音埋沒在這些消息裏。

這一刻，沒有人想着我，沒有人與我發生聯系，也沒有人聽見我的聲音。

安靜得我好像連思維都慢了下來。

安靜得我好像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好像我的存在只有通過這些才能得到認可。

窗外的北風嗚嗚的吹着，震得窗戶直響。天氣預報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南下了。我隐隐約約地聽到了什麽，于是猛然打開了房門快步走向客廳。

送完客父親又恢複了一張冷臉，回頭看到站在玄關處的我愣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好像想說些什麽，但又什麽也沒說。

我看着他進了書房，沒過幾秒鐘又匆匆忙忙地出來，手裏拿着一個文件夾，一手套上外套，看樣子是又要出門。

他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回頭遞給了我三張票。

“剛剛王總給的。左野那邊的溫泉套票，你和同學一起去。”

我面無表情的接過票，看了一眼說不夠。

他這才擡起頭直視我：“你要幾張？”

“再要三張，我們宿舍……”

他背過去一邊穿着鞋子一邊擺手，仿佛并不在意。

“有六個人。”

“行了，我明天跟王總說說，再要三張。”

我應了聲，還沒等他出門便回頭向房間走去。

我想需要認真考慮一下以後是否還有回來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