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剎那間像是有一團煙火在餘樞的腦子裏炸開，餘樞整個人都陷入了一團柔軟的雲海裏，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閉了。

他的耳朵裏，眼睛裏，嘴巴裏，胸腔裏塞滿了柔軟的雲朵。

整個人身體像被雲朵填滿了，在無邊無際的空間裏游蕩，不知道去向何方。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響雷，将他整個人都從那種混沌的狀态中給震醒了。

他回過神來，眼前是漆黑的夜，能聽見遠處的悶雷。他耳旁傳來淺淺的呼吸聲，是餘喬在恬然地睡覺。

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一滴眼淚悄然滑落。

第二天早晨，餘喬是被門外的響聲吵醒的。

他揉揉眼從床上爬起來，往門外走去。

院子的大門緊閉，門外傳來女人響亮的談話聲。

他走過去打開院門。

門外說話的聲音停了停，大家看見餘喬，都笑着打招呼。

“喬喬，你回來了。”

“喬喬，在城裏過得好哇。”

“嗯，看喬喬這氣色好。過了苦日子，終于迎來了好日子。”

大家的臉上都笑意盈盈。

餘喬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

當初餘堅也是一個長得帥氣的人，十裏八鄉許多女孩都喜歡他。

誰知餘堅進城十幾年，回來卻帶回一個小嬰兒。

雖然人家問他時說是撿到的，但大家都以為餘喬是他在城裏和哪個女孩生的。

這樣以來，帶了一個孩子的餘堅一下子就沒有女孩看得上了。

餘堅也不在意，進城幾年後，回鄉帶回一個小嬰兒，就一心一意地守着餘喬和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生活。

即使有女孩看上他，他也拒絕，說自己這樣的不要害了人家女孩兒。

雖然大家都猜測餘喬是餘堅的親生兒子。

直到餘征過來接走餘喬。村裏的人才相信餘喬不是餘堅的親身兒子，他真的是餘堅撿來的孩子。

不管村裏的人心裏歷程是怎麽變化的。

餘堅和餘喬自己心裏是明白的。餘喬不是餘堅的親兒子。

在餘喬很小的時候，餘堅就坐在午後樹木的餘蔭裏，懷裏抱着餘喬，認真地對他說：“喬兒，我不是你的親身父親。不管你的父母因為什麽原因丢下你這麽個漂亮的娃娃，你不要怨恨他們。既然我撿到了你，你就是我的親兒子。我會像對待親兒子一樣愛你。我不結婚。我們父子兩個好好生活。”

這樣的話餘堅說過很多次。

年幼的他在餘堅的述說中漸漸體會到了其中的意義，餘堅對他深切的感情。

所以即使有村裏的小孩兒說他是壞孩子，說他是因為不聽話他媽媽才被抛棄他也不委屈。

他有他的父親，正是他爸媽丢了他，他才能和父親在一起。

他的父親很愛她，很愛很愛他，一定比他親身爸爸媽媽還愛他。

“喬喬是回來看老餘的吧！”一個中年婦女說道。

“嗯，李娘。”餘喬點點頭。

院門大開，院子裏停着的汽車就在暴露在了衆人的眼中。

“哇，喬喬，你現在都能買起汽車了。”李娘率先走進來，感嘆道。

大家都圍在車子周圍，用手去觸摸車子。

流暢的線性，低調的黑色，舒服的觸感，即使是不識貨的人也能看出這是一個好東西。

不過對于小鄉村裏的人來說，有車子就是一件十分值得炫耀的事了。

迄今為止，村子裏也只有村長家的孫子在村長辦八十大壽的時候從城裏開回來一輛車。

當時可是造成了很大的轟動。

餘喬如今回來，也開回來一輛車，他的地位一下子在村民們心裏都提高了。

大家都紛紛在心裏猜測餘喬的親身父母怕是非常有錢吧！

這車子可是比村長孫子開回來的車子摸得感覺好。

“不是我買的。”餘喬答了一句。

這時，餘樞和餘征從屋裏出來了。

大家看見他們兩個，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來。摸車子的手也不自覺地放下來了。他們的眼睛仔細地打量着餘樞和餘征。

一米八的大高個，健壯的身體，沒有表情的俊臉，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上位者強勢的氣息。一下子就将沒見過市面的鄉親們震住了。

天哪！即使他們有幸見過一次的縣長也沒有這麽有氣勢。

當然，餘樞和餘征也确實比縣長的地位高得太多。

餘喬見到餘樞和餘征，就對從小挺照顧自己鄉親們介紹道：“這是我爸爸和大哥。”

人群中有人問出聲了，“誰是你爸爸，都長得這麽年輕。”

餘喬的臉色有點尴尬，餘樞實在是長得太年輕了，和餘征站在一起就像兄弟似的。

“我爸爸是左邊那個。”餘喬道。

人群裏竊竊私語，有人說了一句，“基因好，一家人都這麽漂亮。”

的确，餘喬從小就是他們村裏最帥氣的小孩。

也不是說他的五官有多麽精致得讓人驚豔，而是他眉眼間天生的靈透俊秀讓他看起來增人好感。

礙于餘樞和餘征兩人的氣勢，大家都不在院子裏多停留。

離開的時候，都紛紛要求餘喬在村裏多呆幾天，讓餘喬和他的爸爸大哥來家裏吃飯。

一群人離去後，喧鬧的院子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喬喬，吃早飯。”餘征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

今天一大早，他就起來煮粥，他還不信他搞不定一個土竈。後來餘樞也來了，兩人就一起合力熬了一鍋粥。

“我睡懶覺了。”餘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後，動作可愛。

“進來。”餘樞說了一句，轉身進屋。

餘堅的墳墓埋在周圍的山上，這座山上幾乎都埋滿了墳。

梨家溝世代死去的人都埋在周圍幾座山上，這座山位置最好，埋的人最多，到如今已經很難找到埋人的地方了。

餘堅一沒對村裏做過貢獻，二自己也沒有什麽大成就，竟然能埋到這座山上，也是實在出人意料。

當初餘堅死後，村長親自發話，把給自己死後留的位置給了餘堅。

大家心裏都很不解，但村長的話大家也沒反駁。

于是餘堅就埋在了這塊位置好的山上。

三人站在山上，餘喬點了蠟燭和香，在地上燒錢，邊想邊自己一個人小聲和餘堅說話。

餘樞和餘征沒說話，兩個人蹲在地上默默燒紙，聽着餘喬一個人說話。

燒完紙後，餘喬從背包裏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

視頻裏播放的正是他在M國舞臺上的鋼琴獨奏。

“父親，你看我在臺上彈鋼琴，是不是很好聽。我現在能賺到很多錢了。你看我就去彈了一首，我就能掙兩千萬。兩千萬，好多好多錢。我能買房子了，也能結婚了......”

餘喬邊放視頻邊說話，明明是很歡快的視頻，也是一件喜事，他的表情卻越來越悲傷，聲音也越來越低。

“父親，我很想你。”眼淚從餘喬的雙眼流出，一顆一顆地往下掉。他的雙眼很快就模糊了。

手機在一旁獨自歡快地響着，餘喬泣不成聲。

餘喬搬了一個小椅子，坐在自家的屋檐下。

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餘喬從椅子上站起身。

這大中午的，誰來敲門呀！

他走過去打開門。村長和他的兒子王晖正站在外面。

“村長爺爺，王伯伯，你們怎麽來了，快進來坐。”餘喬趕緊側身讓他們進來。

村長爺爺都八十多了，他的兒子也已經五十多了。

“喬喬，我來找你爸爸。”村長爺爺拄着拐杖慢慢走近院子。

“爸爸在屋裏。”餘喬說道。

餘喬走在前面，村長和王晖跟在後面。

知道他們是要談事情，餘喬就繼續坐在屋檐下。他雙手插在自己的衣兜裏，擡頭望着遠處的青山。

村長進屋，不顧自己的年邁的身軀，對着餘樞鞠了一躬。

鞠完後他站起來，“孩子，謝謝你。要是沒有你的幫助，我孫女兒恐怕就沒命了。”

王晖也跟着鞠躬，他的眼裏隐隐有淚珠，“謝謝你救了我女兒。”

餘樞阻擋不及，站在一旁說道：“你們已經幫了忙，不用這樣。”

當時餘堅死後，是餘樞親自找到村長家裏，承諾他可以救村長孫女的命，想請村長幫個小忙，給餘堅找塊好點的墓地。

村長家的女兒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

可骨髓移植哪有那麽好找，只能無奈地等死。

就在村長一家心如死灰的時候，餘樞找上門來。

他用給餘征找一塊好的墓地交換他女兒的命。

村長一家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雖然不信也抱着一點僥幸的心理答應了。

但他們提出了條件，要先給他女兒找到骨髓他們才會找墓地。

餘樞當晚就給他們女兒找到了适合的骨髓。

村長也信守承諾，他也不找其它墓地了。他直接把自己死後要埋的地方讓給了餘堅。

對于餘樞來說，這件事就是一場交易，你情我願各取所需，不需要在親自上門來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