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六月下旬,傅澤明騰出了時間,跟祝夏商量好旅行的地點,兩人便收拾行李一起去了西安。說是商量,其實完全是祝夏的想法,因為祝夏問傅澤明想去哪兒,傅澤明回答:“随便,你想去哪兒?”
祝夏想了好一陣,問他:“去山裏行不行?”
傅澤明當時猜測大概是什麽度假景區,無所謂地說:“可以。”
現在是早上七點,車子行駛在盤山公路上,從車窗裏向外看,會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霧,遠處的青山在煙雲中冒出個尖。開車的是一個看起來頗和氣的中年人,祝夏管他叫“謝叔叔”,是盧雲波的朋友。
今天起了個大早,祝夏上車後一直在打瞌睡,傅澤明偏頭看着他,有些無聊地推測到底會去什麽地方。傅澤明其實對出來玩沒什麽興趣,工作時總是要出門,所以假期他更願意呆在家裏,這次來玩純粹是将就小弟,但祝夏一直對目的地表現得神神秘秘,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明顯不是度假景區,倒讓傅澤明提起些興致。
車子從公路開上土路,道路變得坎坷不平,祝夏随着車輛的颠簸晃來晃去,頭時不時磕上椅背或者窗戶,終于被磕醒,謝叔叔也踩了剎車,回頭說:“咱們在這裏下,之後的路開不了車。”
這裏不算終南山深處,但也已經是一般游客不會涉足的地方,前方的土路被一條窄窄的溪流橫穿截斷,眼前依然是連綿不盡的山,山腳地勢較為平坦,房屋零星散落,看起來是個小村莊,只是附近明顯經過人工平整的土地上作物寥寥無幾,不像還有人群居在此。
祝夏揉揉眼,看到窗外風景頓時精神起來,他和傅澤明一起下車,去後備箱拿行裝。除了他們自己的裝備,還有一些謝叔叔準備的行李,傅澤明看有防潮墊、應急藥品之類的東西,心裏大概有了數。
三人分好行裝,下車步行趟過溪流,從一條隐蔽的小路往山上爬,十來分鐘後,傅澤明從煙雲中望見一座瓦房坐落在半山腰。
祝夏賣了一路關子,現在終于忍不住對傅澤明笑着炫耀:“看到了吧,那就是咱家的大別野!”
大別野其實沒多大,裏外就四間屋,外表還很陳舊,但走進去一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完全可以滿足基本生活需求。傅澤明有在山裏過夜的經驗,是為了拍戲,那時住在一間環境極差的旅店裏,祝夏這棟“別野”屋裏白灰刷牆、水泥平地,屋外院子裏鋪滿青條石,打了一口井,院子邊栽着幾棵梨子樹,已經好過那破旅店數倍。
謝叔叔幫他們把行李拿進屋子,約好來接人的時間,就走進未消散的晨霧裏下山去了。
祝夏把行李往屋子裏一扔,興奮地繞着院子走了兩圈,看看水井又摸摸果樹,跟傅澤明感嘆:“我有兩年沒來過這兒了。”
傅澤明站在屋子正門前,也在打量這裏,他單手撐在木柱上,摸到一條粗糙的刻痕,他往柱子上一看,這種刻痕不只一道,刻痕之間都隔着一段距離,刻痕邊還分別标着數字,分別是8、10、11、13、14。
傅澤明問:“柱子上刻得是你小時候的身高?”
祝夏一聽就從果樹那邊蹦跶過來,摸摸幾道刻痕,摸完就笑,說:“嗯,我那幾年個子長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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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澤明問:“你小時候常過來住,這是你們家祖屋?”
“不是,我們家祖屋早塌了,這屋子以前是本地村民的,我外公是信佛的居士,我八歲那會兒他到山裏來隐居,趕上這裏的村民遷戶,就把這房子買下自己住。”祝夏又愛惜地摸摸木柱,說,“我小時候常跟舅舅來看他,不過前兩年外公過世了,我就一直沒再過來,老房子沒人住就要垮,幸好謝叔叔時不時來住住,房子才能保持成這樣。”
傅澤明看着柱子上的刻痕,倒像看見一個小小的祝夏一節節地長高,他看過祝夏的相冊,祝夏小時候長得相當可愛。傅澤明心血來潮,就近撿起了塊石頭,說:“過來站着,再給你在柱子上刻一道。”
祝夏乖乖走過去,背靠柱子站得筆直,叮囑道:“記得要刻年齡。”傅澤明伸出手掌平平推過祝夏的頭頂,在柱子上比出他現有的高度,拿石子在柱子上用力地劃下一道白線,然後在劃痕邊刻下數字17。
今天不能光玩兒,必須得把房子收拾幹淨,之後才能做飯睡覺。兩人先進屋把各自的行李整理好,再拿掃帚把屋子掃了掃,就去院子裏打水。
院子裏的水井不是老式的吊桶,而是鐵鑄的壓水井,因為長期不用有點生鏽,兩人費了老大工夫才把機關弄活絡。壓水的是傅澤明,拿盆在出水口接的是祝夏,祝夏看水半天不出來,忍不住湊到出水口拍拍管子,結果一拍水猛地沖出來,水柱被他的手掌一擋,水花濺了兩人一身!
祝夏比較慘,頭發和上衣基本濕透,傅澤明則是褲子濕了大半截兒,明明是件倒黴事兒吧,但不知道為什麽,倆人看着對方都挺樂的,回房換了幹衣服,又出來跟壓水井作戰。
等其它都折騰完,就得開始鋪床。瓦屋裏一共四間房,其中兩間是卧室,祝夏和傅澤明一人一間正好。但考慮到山裏的夜四季都涼,而且收拾屋子真的好麻煩,兩人還是湊活湊活擠一間,把防潮墊壓在最下面,再從櫃子裏翻出謝叔叔用真空袋裝好的棉被往床上一鋪,晚上總算能睡人了。
中午為了節省時間盡快收拾好屋子,兩人午飯将就吃了頓自熱盒飯。到晚上,傅澤明用煤氣竈下了兩碗面,用醬拌了拌,兩人坐在正屋高高的門檻上吃面。
今晚的月亮高且明亮,柏樹和梨樹的影子投在條石地面上,山巒在月光下連綿起伏,延伸至遠處成為深藍色天幕下的一抹痕跡。兩人吃飽飯在院子逛了逛,看見山腳的村落有一間屋子裏也有光。
傅澤明問:“村子裏還有人住?”
祝夏說:“應該也是後來搬過來隐居的人,終南山裏特別多隐士,大峪那一片簡直快隐成農家樂,這邊人倒是不多,我外公有個朋友住在隔壁山頭,改天我們去找找,看他還在不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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