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陳言簡請客的地點是學校外面的一家小餐館,它主要的客人就是學校裏這幫孩子,現在正值暑假期間,店裏除了他們以外再無其他客人。

因為正午時分天氣炎熱,吃過了飯他們并沒有走,反而賴在了飯館裏打牌聊天,蘇淺淺也被崔豔拉去湊了一桌打升級。

鄭新和陳言簡都是開朗主動的人,很快就跟班上的男生混熟了,坐在一堆吹牛打牌。只餘下陸潛和丁旭東二人跟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他們兩躲在離大門最近的角落在低聲商量着什麽。

打着打着,蘇淺淺就聽到男生堆裏響起一片起哄聲,開始她也沒把這當回事。他們男生跟女生不同,湊在一起總是很熱鬧,更何況,為了慶祝今天這些男生都喝了點啤酒。

可是沒多久她就發現這股騷動正在望她這邊蔓延。等蘇淺淺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面前已經站了一個面紅耳赤的男生,她抽牌的手一頓,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那個……蘇淺淺,我喜歡你很久了!”男生閉上眼,這一句似乎就用盡了他渾身的力量。

蘇淺淺傻眼了,活了兩輩子頭一回遇到人跟她表白,可是……這個男生叫什麽名字來着?

就在蘇淺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時候,那男生又漲紅着臉,捏緊拳頭,一口氣說道:“蘇淺淺,五年級時你坐在我前面我就注意到你了!原以為我們可以上同一個中學,我的時間還很多。可是我知道現在的我已經配不上你了。我今天向你告白并不是想得到什麽,我們馬上就要去不同的中學,以後也許再也不會碰面了,我只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葉盛,真爺們!”男生們一邊給這男生打氣,一邊起哄,“蘇淺淺,答應他,蘇淺淺,答應他……”

一聲高過一聲,驚得大街兩旁榆樹上的知了都噤了聲。

陸潛和丁旭東的談話也被迫中斷了,他蹭地站了起來,大跨步出了小飯店,踢開路上的小石子,信步進了旁邊的小賣部,買了一包紅塔山和一個打火機。

緊随他而出的丁旭東眼睛都直了:“你要抽煙?”

“試試!”陸潛邊說邊點燃了煙頭,塞進嘴裏,只吸了一口,他就被嗆得大咳不止。

丁旭東看不下去了,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香煙,責備道:“你發哪門子的瘋!初中那會兒我們都抽,讓你抽你不抽,結果這會兒你倒有興趣了!說吧,什麽事讓你這麽煩躁?”

陸潛任他搶過了煙盒和打火機,眼睛盯着大馬路上來往的車輛,語氣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迷茫:“沒有”

兩人幹脆席地坐在馬路邊,丁旭東拿起香煙點了一根,噴雲吐霧,半晌才道:“陸潛,這可不像你!你的樣子哪裏像沒事的?是不是又想起了師雪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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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旭東記得,師雪曼似乎也在大庭廣衆之下對陸潛告過白,他估計是剛才那一幕勾起了陸潛不愉快的回憶。

“……”陸潛不置可否。

丁旭東全當他默認了,安慰的拍了拍他:“咱們過幾天回去就把她給解決了!”

話是這麽說,可兩人都心知肚明,師雪曼豈是那麽說服的,否則陸潛就不會被她纏了這麽多年了!

丁旭東一彈指,把煙頭丢進了垃圾桶,利落地站了起來,拍了拍陸潛的肩:“走吧,我們去打個電話看看師雪曼是不是還賴在你家,免得白跑一趟!”

陸潛卻沒有興趣:“你打過去問問我妹吧!”

小飯店裏,同學們還在起哄,蘇淺淺卻被葉盛那句“五年級就喜歡你了”給驚呆了。她沒想到前世也有人默默喜歡過自己,若是當初早聽到的葉盛的告白,她是不是就不會被趙同仁的一個溫暖的笑容打動,從而對他死心塌地了?那她前世在愛情的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蘇淺淺随即又搖頭,否定了這個假設!即便葉盛此刻是真心的喜歡她,那十年後,二十年後呢?誰能保證永遠愛誰,永遠做別人生活的救贖?生活不是童話,期待別人來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都相當愚蠢的行為。人先自救,方能有他救!

想通了這一切,蘇淺淺的心有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感覺!

她看着面前死死拽着衣角一幅慷慨就義模樣的葉盛,心中有感動,有釋然。只是對上他期待的眼神,蘇淺淺只得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嘴上說不指望得到什麽,可若真的不想得到回應就不會在這麽多同學面前告白了!

若是意志不堅定,懵懵懂懂又心軟的女生也許就會順勢答應了他。

但她不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更何況現在的葉盛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小屁孩而已,哪會生出男女之情。蘇淺淺仔細斟酌了一下詞語,盡量把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葉盛,謝謝你。你的喜歡滿足了一個少女可憐的自尊和虛榮心,給她沉枯燥、沉悶的青春期添上了最美的一筆。只是她現在太小,還擔負不起如此誠摯的感情!”

即便現在的蘇淺淺不需要別人的認同和喜歡來證明自己,但蘇淺淺仍真誠的感謝他!

葉盛失落的放開手,笑容有些僵硬,随即又斬釘截鐵地說:“蘇淺淺,我絕不會放棄,你說你還小,那我等你長大!”

蘇淺淺笑笑不說話,人心易變,誓言這種東西聽聽就算了,當真你就傻了,尤其是放出這誓言的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未來變數太大,大家都不過是命運之海中一片奮力掙紮的小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同學們看見葉盛沒戲,怕惹他難堪,連忙扯着他坐回去:“走,走,走,打牌去,咱們快被他們趕上了!”

湊在一起的同學一哄而散,蘇淺淺也沒了打牌的興致,把手中的撲克牌塞給了一個空閑的女同學,徑自走出小飯店。

一出去就瞧見陸潛一個人坐在小飯店右側的花臺上,無聊地晃蕩着雙腿。

從她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陸潛削瘦的側臉,他的眉毛又濃又黑,雙眸狹長,半仰着頭微微眯起,像一只狡詐的狐貍。這幅表情配着他白皙如玉的肌膚,有種介與男人與男孩之間的氣質,以蘇淺淺兩世為人的經驗,都不得不感嘆陸潛真的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子!

似是察覺到了她關注的視線,陸潛扭頭,輕扯嘴角:“你怎麽出來了?”

“裏面有點悶,出來轉轉!”兩人絕口不提剛才葉盛表白的事。

陸潛點頭:“這天氣确實很熱!”

說完他自己就呆住了,恨不得把剛才那句話給吞回去,小飯店裏開了空調熱個毛啊!

好在蘇淺淺精神還沒有完全緩過來,完全沒察覺到他話裏的語病,也沒看到他通紅的耳根,擡手扇了扇,贊同道:“确實挺熱的!”

陸潛松了口氣,扭頭就看見丁旭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看到他:“怎麽樣?她走沒?”

“師雪曼那女人自殺了!”丁旭東的臉陰沉得快滴出水來了,“那種女人會自殺?媽的,老子才不信呢!”

他氣得一拳捶向榆樹,震得榆樹嘩嘩作響。

怎麽會這樣?陸潛像是被人攝去了三魂六魄,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蘇淺淺雖不知道師雪曼是誰,但事關人命,總是大事。她看了沉浸在怒火中的丁旭東和呆滞的陸潛一眼,心知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只得扯了扯陸潛的袖子,建議道:“我看你們還是別開車回去了,咱們馬上去買機票或者火車票吧!”

丁旭東也明白陸潛現在這個狀态不适合開車,他自己一個人火燒火燎地開回去也很危險,不如坐飛機來得快捷和安全。

“謝謝你蘇淺淺。我和陸潛馬上就打車去機場,過幾天我讓人過來把車開回去,我們的行李到時候你也交給來人就行了!”丁旭東說完就跑進小飯店尋鄭新去了。

陸潛這時也緩過神來,恢複了往常的模樣,似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若不是瞧見他發白的指關節,蘇淺淺真的會被他騙過去。

不過她也不了解事情的緣由,勸也無從勸起,貿然說話搞不好會适得其反。再說看樣子,那個師雪曼跟陸潛關系匪淺,她出事了,旁人說什麽對陸潛而言都顯得很蒼白,不如不說。

蘇淺淺想了想,幹脆轉身進了小賣部,買了三瓶水拿出來遞給陸潛:“路上喝吧!”

大夏天的,機場又在郊區,就是打的也要一兩個小時,路上肯定會口渴。

“謝謝!”陸潛一開口蘇淺淺就發現,他的嗓音沙啞幹涸得像是菜刀摩擦着磨刀石的聲音,澀澀地,極其刺耳。

就這麽會功夫,丁旭東已經拽着鄭新出來了。

鄭新還不大願意,邊走邊嚷嚷:“究竟怎麽啦?咱們要走得這麽急?不能等太陽下山了再走嗎?”

丁旭東不想把陸潛的私事拿出來說,直接拽着鄭新攔了一輛車,跟蘇淺淺和随後出來的陳言簡匆匆道了聲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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