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尾巴狼
謝封死了,天下人拍手稱快,這個佞臣終于死了。
誠然,謝封不是個好人,他和趙梓聯手拿下皇位,手上不知沾着多少鮮血。
男人對權勢有種本能的狂熱,兩人是盟友的時候,所向披靡,可是一旦做了君臣,便再也會不到從前,趙梓想獨攬大權,謝封又不想放權,最終走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
謝封壯年早逝,趙梓孤老龍庭,站在權利的巅峰,獨飲旁人不知道的滋味。
謝封仿佛睡了一覺,渾身泛着酸痛之感,就像散架了一般,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還睡在自己少年時的屋子裏。
細紗床簾外的香籠裏溜出一股細細的青煙,是梨花香的味道。
空氣靜谧的仿佛夢中一般。
謝封以為自己是在夢中,沒有喚人,赤着腳從床上走了下來,大步走到門前,卻因未穿鞋沒發出聲音。
門外的小厮被謝封吓了一跳,驚道:“少爺,您怎麽這麽快就醒了?小的還以為您要睡到晚上呢。”
這小厮正是自己少年時的下人,喚作竹酒。
竹酒跳了起來,撞到了謝封的胳膊,謝封沒站穩,碰在了門邊上,整個胳膊都被磕得發麻發痛。
夢中會痛?
“你怎麽在此處?”謝封開口道,聲音不似中年時渾厚。
謝封心下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竹酒高興地看着謝封,滿臉喜色:“是侯爺讓我在這裏等着少爺醒來的,少爺剛剛參加過殿試,累着呢,侯爺還命廚房準備了飯食,少爺醒來就能吃。”
殿試?莫不是自己十九歲那年?
謝封聲音僵硬了,他扯着竹酒問道:“今年是哪年?我今年多少歲?”
竹酒睜大眼睛看着謝封滿是疑惑,自家少爺不是睡傻了吧。
竹酒撇着嘴道:“少年,今年是治平十五年,您十九歲。”
治平十五年,十九歲……如果這不是在夢裏……
謝封臉上僵硬地扯起笑意,他抓着竹酒的袖子連連道:“你掐一掐我!掐我!”
竹酒“哎喲”一聲:“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謝封不等竹酒再說話,便笑着跳了起來,自己才十九歲,這個年輕的身體裏滿是能量,治平十五年,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爺爺還活着,黎白還活着!
竹酒看着自家少爺歡快地光着腳跑出了院子,半晌才回過神來,轉身進門提着謝封的鞋就一頓狂追:“少爺啊,您還沒穿鞋!”
謝封跑出了院子才發現自己還穿着內衫光着腳,整個定國候府的下人都看着自己,一輩子端着架子的謝侯爺臉裂了,正不知如何是好間,竹酒也跟着跑了過來。
“少爺,少爺,你的鞋——”
謝封默默擦掉了自己的冷汗,任由竹酒給自己穿上鞋,一邊吩咐道:“你去将爺爺請到書房,我有話同他講。”
竹酒應聲道:“是。”
謝封在衆人注視中淡定的回了屋子,換好衣物洗漱完畢,才趕緊去書房找爺爺。
謝封的爺爺定國候謝占是随先皇打江山的人,兒子們全部葬身沙場為國捐軀,唯有留下謝封這一根獨苗,分外疼愛。
爺爺在自己二十歲那年就去世了,如今掐指算來已不滿一年,得趕緊找到救治之法才好。
聽聞浣花溪的陽寂老人,醫毒一家,能治常人所不能治,按着日子算來,陽寂應當還活着,只要自己能請到陽寂,那爺爺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爺爺。”謝封進門先道,沒想到還能再一次見到爺爺,謝封激動地渾身發抖。
謝占笑道:“乖孫,有什麽話竟要一醒來同爺爺講?”
“爺爺,孫兒聽說錦城浣花溪上有個毒醫,能治百病,孫兒向親自前往錦城請這位大夫為爺爺醫治!”謝封道。
謝占聞言臉上的笑意倒是緩了緩,他道:“封兒啊,你才剛剛參加完殿試,皇榜尚未出來,怕是不好出京,再說……爺爺這身子,多少名醫也無沒法子,都是老毛病了,且看天命吧。”
“爺爺!我不信命,什麽也沒有您的命重要!”謝封攥着老爺子的手道。
謝占一生戎馬,晚年倒和藹了不少,他拍了拍謝封的手,笑着道:“你若想去,就去吧。”
謝封起身抱拳道:“多謝爺爺。”
“那你想什麽時候去?”老爺子問道。
“明天!”
謝封一刻也不想等,爺爺不能等,黎白也不能等,陽寂老人去世就在這兩年了,黎白絕不能落在程鏡的手中,片刻也不成。
春日草長莺飛,謝封從京城一路策馬到錦城。
上一世趙梓争不過嫡子趙楠,便暗下陰私,命謝封從浣花溪請來了當時的毒術大師程鏡,那年是治平十九年。
謝封重新再來一趟浣花溪,路上也都熟悉,未滿一月便到了錦城,謝封不敢耽擱,當日就去了浣花溪。
浣花溪在錦城東南一處山谷中,謝封前世來的時候還頗費了一番周折,這輩子他倒是熟門熟路找上門了。
山谷裏路不好走,謝封下了馬,将馬拴在谷口的樹上,沿着小路就進去了。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謝封才隐隐約約看見水畔的屋子。
蜿蜒的小橋一直延伸到水中,橋頭坐着個小孩子,正在釣魚,身旁放這個竹籃子。
謝封輕聲走近,想要張口叫聲黎白,卻見小孩子轉頭向着自己“噓”了一聲,圓圓地眼睛天真地笑着眨了眨,示意不要驚動已經上鈎的魚。
是黎白!
謝封的心髒在胸腔中瘋狂地跳動,滿腦子都在叫嚣着:是黎白,抓住他,不要放開他,對他好!對他好!
謝封深深呼吸了一下,撩起袍角與黎白并排坐在橋頭,仔細看現在的黎白。
他身子瘦瘦小小,臉卻圓圓地的,穿着一身麻衣,難道說陽寂已經去世了?
黎白緩緩收線,魚竿一挑,便釣上來一條半尺長的魚。小孩子歡喜地将魚放進了籃子裏,才彎眸笑着同謝封道:“小叔叔,你從哪裏來啊?”
這孩子什麽眼神?自己怎麽就小叔叔了?
謝封嘴角微微抽搐,努力扯出來個勉強溫和的笑臉,仿佛老巫婆哄小姑娘一般。
他蹲在黎白的面前,雙手放在黎白的肩上:“我從很遠的地方來。”
“你叫什麽名字?”黎白并未見過生人,卻也不懼怕,只純真地問道。
“謝封。”謝封道,說罷才想起自己也應當問一問黎白,畢竟這是黎白第一次見自己,遂微笑着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這句話剛出口,仿佛打開了謝封身上的某個開關一般,只聽得黎白稚嫩的童聲道:“黎白。”
“你叫什麽名字?”
“黎白。”
曾經的身影與現在的孩童相重合,同樣幹淨的笑容,同樣圓圓地眼睛,謝封只覺得悲從心來。
謝封一輩子都沒對黎白說過喜歡,旁人都以為黎白只是自己的一個小男寵,可是誰知道,謝封一輩子沒娶親,就是為了這個少年。
謝封忍不住将黎白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裏,又哭又笑,仿佛瘋癫了一般,他口中不斷道:“黎白,黎白。”
黎白有些受驚,他伸出小手推謝封的肩膀,卻半晌沒推動,只得小聲道:“小叔叔,你放開我,我不能喘氣了。”
謝封這才發現自己反應太激烈,有些吓着黎白了,他微微松開黎白,卻還将他攬在自己懷裏:“我叫你小白好不好?”
黎白面上露出一絲傷心,他低聲道:“好,師父活着的時候,也是這樣叫我的……”
“你師父去世了?!”謝封驚道。
黎白驀然眼淚汪汪,小嘴微癟着,眼看就要哭出來了:“是啊,師父忽然沒了,再也不疼小白了。”
“那我疼你好不好?”謝封用手拭去黎白臉上瞬間滑落的淚珠,輕柔地問道。黎白紅着眼睛道:“不好,我要等師兄回來。”
“程鏡不在谷中?”謝封問道。
“不在,師兄埋了師父後就不見了,他吩咐我好好待着,他會回來的。”黎白終于癟不住了,嘴一張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一邊抽噎一邊道,“可是他已經很多天都不見了,他是不是不回來了?”
謝封連忙給黎白擦眼淚,一邊輕拍背部給他順氣:“他不回來了還有我,你跟我走,我養你。”
“嗚嗚……”黎白紅着眼道,“不跟你走,師兄會回來的。”
謝封不知怎麽哄小孩子,只能不斷道:“我會對你比任何人好的。”
然而黎白并不聽他的話,反而一直道:“要是我把湖裏的小魚吃完了,師兄還不回來怎麽辦?我會不會餓死啊?嗚嗚……”
謝封:……
謝封換了個姿勢,讓自己看起來更和藹一點:“不會的,小魚會長成大魚,大魚會生更多的小魚,你吃不完的。”
“真的?”黎白眨了眨眼,眼淚還粘在睫毛上,“那我不出去了,我等師兄回來。”
謝封真想給自己一巴掌,為什麽要說小魚吃不完,為什麽?都怪自己嘴賤,小孩子哄一哄不就好了?
“小白,我家有好多好吃的,還有很多漂亮姐姐,你先跟我去我家,我在谷中給你師兄留信,他回來看見了就會來找你的。”謝封哄騙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想不想出去看看?還有很多人陪你一起玩。”
作者有話要說: #大尾巴狼的奶爸生活,即将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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