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到原點

“是。”徐寄梧勉強道。

“結識朋友自然不錯。”謝封看着徐寄梧,臉色倒是淡淡的,眉宇間并無不快,“只是你終究不是江湖人,還是遠着些吧。”

“朋友哪還管這麽多?對脾氣了便是。”徐寄梧反駁道。

謝封斜睨了一眼徐寄梧,笑着點頭道:“你有主見便好,我也不多說,姨母在家中多有寂寥,你多陪陪她。子欲養而親不待,莫等像我這般才知道孝順。”

“是。”徐寄梧道。

“要把話聽到心裏,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謝封又道。

徐寄梧伸手将謝封推上了轎子,連連道:“怎麽連你也這麽啰嗦了,表哥,你趕緊回去歇着吧。”

“不愛聽了我就不說了。”謝封伸手拍了一把徐寄梧的腦袋,“就你活潑。”

“表哥慢走。”徐寄梧笑嘻嘻地行禮,謝封抱拳還了一禮:“表哥也早點休息。”

謝封和徐寄梧小時候玩的好,長大了也甚是投緣,謝封的話徐寄梧也聽幾分。

淮水決堤多年不遇,此次災難一發生,竟變得不可收拾,物資跟不上,也無人能擔起修繕的重任,謝封甚至親自上場,跟着一幹大兵搬沙袋,滿腿的泥漿。

京城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送過來,饑民已被妥善安置,可是治水卻絲毫沒有起色。

渠道年久失修,每年修河道的銀子也不知落在了誰的口袋裏,謝封在淮陰待的越久,心中便愈加氣憤,可是地方和京城的官員不能一概而論,他也束手無策。

這日外面又下起了大雨,剛剛勉強修築好的河道經歷了第一次考驗,謝封不敢離開,遠遠和民工站在一起。

“謝大人,您站在這邊。”工頭見謝封來了,忙将謝封請到了安全的地方,謝封也挪了幾步。

淮水的水量逐漸加大,天上陰沉沉的一片,雨越來越大,仿佛細針一樣落在謝封的心頭。

這雨,何時才能停歇?

水量越來越大,夾雜着泥沙不斷沖擊這新建的渠道,謝封穿着一身蓑衣,官服被泥水打濕。

“大人……”工頭顫聲道。

謝封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城牆外面的水渠裂了一個大口子,謝封霎時轉身大喊道:“跑!讓開!”

兩岸早已等待的官兵扛着沙袋上前勉力阻擋,亂遭在一團中還有幾個人落了水,一轉眼便被泥水沖的沒影了,謝封緊緊皺着眉,面色鐵青成一片。

等到水被重新引導之後,謝封已經全黑了臉,剛剛完工的喜悅霎時被打破,一盆盆冷水齊刷刷澆在了謝封的頭頂。

“謝大人,我家侯爺和蘇大人有請。”淮陰侯派了下屬來叫謝封。

謝封沉着眸子看了眼來者,緩緩道:“你家侯爺這時候叫本官做什麽?先想想怎麽補救吧。”

罷了便沉着臉走了。

這麽多年,這麽多年,淮陰侯便是這般魚肉百姓的麽?

謝封甩了臉色走了,那屬官站在原地,一陣臉色變換,最後認命地低聲走了,民工們的眼神灰敗卻灼熱,讓他有些站不住。

“大人,大人!”工頭在後面追着喊謝封,謝封一轉身便看見工頭打着一把傘挽着褲腿快速跑了過來。

“大人。”工頭喘着氣,焦急地道,“下面的渠道又裂了。”

謝封驟然攥緊了拳頭。

工頭卻難得露出了他的大白牙笑道:“還有個好消息,小的今天聽說治水陳家的老太爺還活着,隐居在城中鬧市裏,淮水大堤就是他在三十年前督建的。”

“竟然有這樣的人,為何沒早些說?”謝封驚詫道,若是有這樣的人,他們早就建起來了,哪裏還用磨蹭這麽長時間?

“小的原也不知道,這些年沒有人聽過這位老爺子了,當年他的獨子出了些不好的傳聞,後來出家了,老爺子便就此沒了蹤跡,我今天意外聽見有人說隔壁有位老爺子,叫陳庸,會些治水的本事。”工頭大笑道,“小的一聽便猜到可能是這位老爺子,大人,這是我們的救星!”

謝封也不管是不是這位老人家,只要有一點機會,他都不願放棄。

“走!”謝封立馬道。

工頭應了一聲,趕緊帶着謝封去了。

淮陰城中尚好,雨水也及時清理出去了,只是路上人很少,工頭給謝封撐着傘,兩人快速在雨幕裏穿行,此時天已經微微有些黑了。

工頭帶着謝封來到了一戶白牆青瓦的人家,門戶不高,牆頭露出來幾杆老竹。

“就是這裏了,大人。”工頭說着上前去敲門,半晌裏面傳來了個小童的聲音,門從裏面打開了。

“你們是什麽人?”小童從門裏探出頭來。

“這位是朝廷派來治水的謝大人,我是工頭,特地前來拜訪陳老爺子。”工頭忙道。

小童看向謝封,謝封也謙遜地點點頭道:“有勞了。”

小童道:“那好吧,你們且先等等,我去問問。”

謝封與工頭眼中都閃過了一絲喜悅,看來來對了。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那小童終于将謝封請了進去。陳家老爺子是做建築的,園中也頗有大家風範,四處可見老竹,想來也長了不少年。

“這邊。”小童道。

謝封和工頭在門口脫下來蓑衣,放下了雨具,進門便見一位老爺子躺在床上,幾乎已經陷進去,被子上也沒什麽起伏。

“老先生。”謝封和工頭躬身道。

老爺子緩緩轉過身來,看了眼謝封,半晌點頭道:“是個好少年。”口齒已然不清。

謝封躬身道:“聽聞老先生是治水的行家,今日特來請教,還望老先生能看在淮陰百姓的份上,幫我們一幫。”

老爺子嘴張張合合,最後被小童扶了起來,他看着謝封被泥水沾濕的衣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位大人可是誠心治水?”

“自然誠心。”謝封肯定道。

工頭也在一邊搭腔:“老爺子,謝大人這麽多天與我們同吃同住,絕對是誠心的!”

老爺子呵呵笑道:“那就好,這水啊,該治治了。”

謝封和工頭從老爺子家中出來,心裏都松快了不少,只是有一點,還狠狠壓在謝封的心頭。

按照老爺子的計算,單治水就得花一百萬兩銀子,短時間內哪裏找出這麽多錢?國庫這幾年也因為連年災害,所剩無幾,更何況還要給老皇帝建道觀,修寺廟。

謝封有些發愁地揉了揉鬓角。

“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工頭問道。

“沒辦法,先按照老先生說的來,我去找大皇子再商議商議。”謝封道,“那麽多貪官污吏,我就不信湊不齊這一百萬兩銀子了。”

當夜謝封便上了折子,并寫信告知了大皇子。

朝中人一聽說謝封要一百萬兩銀子,一個個吓得瞪大了眼睛,這麽多錢,怕是要掏空國庫吧。

老皇帝也變了臉色。

最後還是皇後組織京中貴婦們,斷斷續續捐了不少,國母帶頭,謝封乘機打劫了一把,京中撥了六十萬兩給淮陰,謝封一分不剩用在了淮陰水道上。

滿朝皆以為淮陰水災一結束,今年也該安定些了,可是沒想到,江南爆發了一場大範圍的洪災,以淮陰為中心向四周蔓延,周圍的支流,甚至瀾滄江都發了洪水。

滿朝震驚。

這幾年來老皇帝為了續命大興土木,修建些寺廟道觀,日日給自己煉丹念經,國庫虛耗,哪裏應付得了這麽多,一時間戶部尚書頭發都掉了不少。

九月,謝封受诏回京。

秋天的京城還是往日的模樣,因着江南水災,連米價也漲了不少。

謝封先進宮了一趟,随後便回了侯府,這兩年謝老爺子雖然沒什麽病痛折磨,可是身子卻大不如前了,每日裏閉門謝客。

“侯爺,世子回來了。”伺候謝占的人在謝占的耳邊低聲道。

謝占恍惚了片刻,才打了個哈欠,下人把謝占身上的被子收了起來,另有一人扶着謝占緩緩站了起來。

“走,我們出去看看。”謝占呵呵笑着道。

老爺子還沒走出去,謝封便已經快步跑了進來。

“爺爺!您快坐下。”謝封一見老爺子顫顫巍巍地站着,趕緊上前将人扶住,老爺子連連道:“老了老了,連這麽點路也要人扶着了。”

“已經七十二了。”謝封道。

謝老爺子“哼”了一聲,卻沒有再說其他的,只問:“江南的水患怎麽樣了?我聽說很嚴重?”

“嗯,關鍵沒銀子。”謝封道,“孫兒施展不開。”

謝占點頭道:“這是個難題,你們想到解決的辦法了嗎?”

“暫時還沒有。”謝封道,“萬一不成,我只能想辦法讓他們把前幾年吃進去的都吐出來。”

“吃進去的怎麽吐出來?”謝占搖頭道,“你這是要他們的命,錢、權,有些人總是舍不下,活到我這年紀才知道,那都是些身外之物。”

謝封跟着點了點頭。

“我前幾日聽說二皇子請了個蜀川的土大夫給陛下治病,你進宮可見了?”謝占問道,說着老人家又喃喃道,“淨是瞎折騰,年紀到了,就該死了。”

這話對謝封而言,如同晴天霹靂,亦如雨後彩虹,蜀川的大夫,那不就是程鏡麽?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遠點。

作者有話要說: #emm…竟然有小天使問我是不是要坑了,絕對不會的,放心吧,讓我今天日萬補個更新,比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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