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焦尾(1)
淩部長一臉陰沉地主持會議,在座的下屬們都戰戰兢兢,好不容易挨到了散會。淩星未拉着容樽一出門,原本坐的端端正正的衆人就“嘩”地聊了起來,大家在互相打聽那位神秘的古琴處處長是什麽來頭,有人說是從上面空降的,還有人說他以前就跟部長認識……
國遺部體系龐大,參與到古神尋跡項目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員,大多數都是遵紀守法唯物主義态度端正的樸實公務員。
此時的蔣晴也還不知容樽的來歷,拉着小徐東問西問,搞得小徐好生痛苦。
淩星未把容樽丢進自己車裏的副駕駛位上,沉着聲道:“系好安全帶。”
容樽笨手笨腳地扯了半天,最後還是淩星未看不下去,扭過身子幫他扣了好。
“我們去買手機嗎?”容樽把窗戶摁下來了一半,吹着外面的風有些愉悅。
“嗯。”淩星未看着他被吹的亂七八糟的頭發,伸手又把窗戶給關上了,“外面有地方在施工,空氣不好。”
容樽靠了回來,看着外面的高樓建築,“現在的人類真是聰明,自己沒有法力,卻能憑借外力造出這些神奇的東西。”
“人類經過了幾千年的發展才達到今天的成就,他們聰慧,卻也離不開祖宗的開化教導。”淩星未的聲音沉穩而緩慢,“伏羲當初做的一切,在今天看來,都是值得的。他們也沒有忘本。”
“你知道伏羲?”
淩星未頓了一下,面不改色,“現在的人都知道。為了紀念他,西北地區還建了伏羲廟,每年都有好些人前去祭拜。”
“大毛都有自己的廟了啊……”容樽喃喃道,低下了頭,“那一定比我給他立的墓要好。現在蓬萊找不到了,也不知他們的墓還在不在……”
許久的沉默,只有車子走走停停的行駛在擁堵的京市市區內,晃得人頭暈。
“會找到的。”到了地方,淩星未将車停好,開門走出。容樽跟着下了車,兩人隔車相望,那個男人看着他,眼中仿佛包含了萬千星辰,語氣輕若飄絮,“現在你都回來了,我就更有信心了。”
兩人進到商店後,淩星未沒有問容樽喜歡什麽,直接買了跟自己手機同款的白色,裝上了卡。他把容樽帶到隔壁的咖啡店裏,給他點了杯牛奶,自己要了美式咖啡,然後在他身邊的座位坐下,教他怎麽用手機。
容樽的記憶力很好,基本用法示範一遍後,剩下的讓他自己随意摸索就好了。容樽一個個的點着圖标,瞄眼看見淩星未悠閑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好像有些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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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道:“你的那個,好喝嗎?”
淩星未放下杯子,往他那邊推了推,“你不喜歡的,自己嘗。”
容樽看了看,卻沒有動。
淩星未說完才意識過來。嘴角抿起,卻不知道對他這個反應是該高興還是失落。
曾經他們生活在蓬萊的時候,容樽是從不介意自己用他的東西的,有時他圍着山晨練回來,滿頭是汗,容樽看到了都會直接把自己的茶杯遞給他……
小時候,喂他吃完飯後,容樽也不嫌棄直接用他的碗繼續吃。
原來這些親昵的舉動,放任對象的只有星未,而非淩星未。
他起身,又到前臺買回了一杯一模一樣的咖啡,放到了容樽面前,“嘗嘗吧,有些苦。”
容樽看看他,端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鼻子前聞了下,立馬皺起了鼻子。
淩星未笑了,幫他把方糖和砂糖遞了過來,“放一點會好些。”
容樽每放一包,都抿一小口嘗一嘗,直到連續放了三四包,終于洩氣地往後一靠,“不喝了,太苦。”
淩星未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伸手将他的那杯拿過來一口灌進嘴裏,站起身,“走了。”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快到容樽都沒有反應過來,想提醒,又已經晚了,只得有些怪怪地把話咽了回去。
他跟着上了車,這次學會了自己扣好安全帶。
車開了。淩星未餘光見他正低着頭把自己的號碼存進手機,嘴角剛想彎,就見他緊接着又輸入進去了蔣晴的電話!腳下一蹬踩了剎車——
“你存她的電話做什麽?!”
“有了手機,不就是要存電話的嗎?”容樽微踉跄,不解地擡頭見他又生氣了,嘆了一聲,好脾氣地退讓道,“好吧好吧,不存也行,反正我也忘不了。”
“…………”
淩星未看着他自信的模樣,非常非常的想把那新買的手機給摔到窗外去。
***
回到古琴鋪,成連對部長親自送了容樽感到詫異,在聽聞他正好要進行時空檢查,可以和容樽同路回東漢後,又慶幸不已。
“太好了,有了淩部長相伴,師父那裏我就放心多了。”他滿臉感激。
淩星未輕哼一聲,“輪不到你操心。”又看見他給容樽準備的一個大厚本子和好些用品,嫌棄地別開臉,“都扔了。”
成連哪裏肯照做,解釋道:“淩部長您有所不知,我家師父他沒吃過苦,平日在家這些東西都用的上,反正是裝在乾坤袋裏……”
“乾坤袋又不是垃圾袋。”
淩星未大步往後院走,走了兩步回頭,就看見成連一副受了傷的老媽子模樣,不耐地吐出一口氣,伸手把親手寫的厚厚一本子注意事項接了過來,丢進了自己的乾坤袋。
“這個拿着吧,沒事讓那個文盲補補課。”
成連再擡起頭來,淩星未已經不見了。
……
這次出發,因為是要重造焦尾,淩星未僅取了一縷琴魂附在了容樽的水晶項鏈中。
他們站在了一片山谷間。
容樽一襲繁複的白色長袍,烏黑長發垂在身後,尾端被一青色發帶輕輕紮着,他從容地舒展了下腰身,轉過頭剛想對淩星未說話,忽地張口頓住了——
身旁的男人高大而挺拔,身上的西裝不知何時幻為了墨色長衫,利落的短發變長,用紅色發帶高高束于腦後,眉峰斜揚,五官如雕如琢,一雙黑眸沉靜而深邃,當真君子如玉、端方無雙。
“嗯?”感受到了視線,淩星未垂下眸來,啓唇,“怎麽了?”
容樽的腦中仿佛浮現出了另一幅畫面。
沾滿露水的清晨,看不清臉的少年推開了他的門,身姿稚嫩卻挺直,靠在門邊,語氣懶散又無奈,“叫你半天了,又在發什麽呆?”
——“又在發什麽呆?”
容樽豁然撩開眼皮,見更加成熟的男人正低頭問着他同樣的話。
“我沒發呆啊……”他喃喃道。
“沒發呆就走。”淩星未轉過身帶路。
容樽追上他,感覺到胸前的挂墜一直在顫,疑惑地伸手握住,“焦尾,你怎麽了?”
挂墜顫的更厲害了。
淩星未頭也不回,“把他塞回去吧,你現在太好看,臉一直對着他,他更受不了。”
挂墜“嗡”地劇烈抖了幾抖,突然戛然終止,倒在了容樽手心——像是暈了過去。
容樽:“……”
他默默把挂墜塞回了胸前,跟着走了一段時間,看着淩星未不帶猶豫的,只是偶爾拿出一個懷表樣的東西看兩眼,不由好奇,“你是怎麽知道路的?”
“國遺部特別研制的GPS,你現在還用不好,想學了回去教你。”
“我掐指一算也可以的,你想學嗎?我現在就可以教你。”
“一百萬。”
“……”容樽不吭聲了。想他堂堂古神,現在竟然連個小戲法都要被限制,有些不開心。
“快到了。”淩星未的聲音響起,跳上一塊高石頭,回頭想拉容樽,那人已經自己悠哉地上來了,然後又忽然朝前方沖了下去,白影一閃,提着個人就從水裏冒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多,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狼狽地吐着水,還不忘道謝。
“沒關系,舉手之勞而已。”
男人只覺得說話的人聲音溫柔極了,擡頭看去後,驚愕地睜大眼睛——妄他自負才氣,竟然一時難以找到合适的詞語來形容面前之人,看的呆了去。
“你沒事吧?”容樽微微蹙起眉來,關切地看着他——這人,難道是被水嗆傻了?
“仙,仙人……?”
“仙人?”容樽以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連忙看向淩星未。淩星未白他一眼,站在高高的石頭上,冷然道,“我們只是過路人,先生若無礙,我們便先行離去了。”
“慢,且慢!”男人這才晃過神來,剛才在這樣兩位神采斐然的人面前出醜,讓他有些赧然,連忙行禮道,“在下……袁喈,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談不上,這水淺,淹不死人。”
“呃……”淩星未三言兩語直接把他的話給堵死了,正尴尬着,一位挑着柴的老者路過這裏,看到三人皆儀表出衆,又見男人滿身是水,走過來詢問道,“幾位可是遇到了麻煩?老朽家就在前面不遠處,若不嫌棄,可以前去收拾一二。”
山裏落日時分已有些入寒,男人凍的直哆嗦,見狀也不再客氣,上前一揖,“多謝老人家,在下袁喈,打擾了。”又渴慕地看向容樽和淩星未,“不知二位恩公可願一同前去,容在下整理衣冠,再行感謝。”
容樽本以為以淩星未的性子一定會拒絕,誰料他冷冷淡淡地來了聲,“好啊。”
男人大喜,提着帶水的衣擺,緊跟着老人走到了前面。
淩星未與容樽并肩在後面跟着,腳步不緊不慢。
容樽感到他朝自己靠近了些,似乎有話想說。
“怎麽?”
淩星未将頭壓在他的耳邊,聲音低低柔柔的,有些酥麻,“那個人,母族姓袁,字伯喈。”
容樽身子微顫,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仰起頭看向他。
夕陽的餘晖下,淩星未如玉的臉龐熠熠生輝,嘴角挂着自信的淡笑,“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蔡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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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