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天籁之音只認一人
拍賣會已經開始了,這次淩星未帶着容樽坐在了一起。
他想對容樽說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偏頭就見他擺弄着手機,正在一個個輸入着手機號碼。在他的腿上,還放着七八張名片。
淩星未:“……”
男人深呼吸了好幾下,忍了又忍,這才伸出胳膊肘捅了捅他,“專心,開始了。”
容樽很快地把名片收起,乖乖坐直了。
前面的是幾件有些年頭的古董,容樽聽着身邊窸窣的舉牌聲響,再一看坐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從進來就一動沒動過,板着個臉,幹瞪着臺上的東西看着,他心裏一軟。
淩星未感到身子被輕輕的碰了碰,然後就見清香的氣味貼了過來,容樽溫潤的聲音在耳邊小聲說道:“你要是有喜歡的,就跟他們去搶吧,不要擔心,我有錢。”
淩星未嘴角抽了好幾下,沒忍住,啼笑皆非又眼神溫柔地看過來,壓着的嗓音低沉又性感,“你有什麽錢?現在流行的貨幣是女王頭、總統頭和老爺爺頭,你才工作半年不到,工資攢了多少了?”
容樽蹙蹙眉,有些不滿意,“不能換嗎?現在人怎麽都這麽死板,要不一會兒我從乾坤袋拿出幾樣來,去問問那邊的工作人員。”
淩星未想到容樽袋子裏随便一樣都比上面古董值錢的東西,趕忙阻止,“不用,這些我都不喜歡。”
容樽放心了,點點頭,“你還是有眼光的,就剛剛那個木雕,從前我連給我的琴做小木馬都不會用那種劣質邊角料。”
淩星未靠在了椅背上,沒有看他,但嘴角卻忍不住的笑起來。
等到拍賣會的最後,工作人員擺出來了木架,又小心翼翼地擡出來了一個用布蒙照的長方形物件。
容樽見淩星未稍稍坐起了一些,神色嚴肅起來,反應過來,“是九霄環佩?”
淩星未點了點頭,“一會兒看看情況吧,先前這把琴一直被私人收藏,等老先生去世了,家人這才把他捐贈了出來。”
參加拍賣的物品雖然都是保密的,但在座的或多或少通過各種途徑都打聽到了點這個重頭戲,此時現場發出不少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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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被拉扯下來了,通體髹紫漆的古琴就展露在了衆人面前。琴以梧桐作面,杉木為底,琴身上多處有跦漆修補的痕跡,發小蛇腹斷紋,純鹿角灰胎顯現于磨平之斷紋處,鹿角灰胎下用葛布為底。
這把琴曾用于唐玄宗的第三個兒子繼位大典上,一直有“鼎鼎唐物”和“仙品”的美稱。
主持人介紹完之後,又遺憾地說道:“可惜這把九霄環佩已經無法再進行演奏了,只能用于收藏。”
不少愛琴之人都發出了唏噓之聲,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助手的攙扶下站起身,立馬有人上臺來進行交涉,接着主持人立馬笑容滿面道:“林老要親自試琴了,說不定我們有幸能聽到九霄環佩在林老手中暢響!”
淩星未也被請到了臺上,那位老人先與他說了什麽,這才坐到了琴前。
“那是林徐老先生,當今古琴第一人。”蔣晴不知何時湊到了容樽身後,介紹道。
“這麽麻煩做什麽,讓你們部長親自去試一下不就好了。”容樽認出那就是白日講了兩個多小時差點下不來臺的老人家,雖然敬佩他的精神,卻也覺得太不愛惜自己身體了一點。
“部長?!”蔣晴張大了嘴,“部長會彈琴?”
“會啊。”
“這不可能吧……您來之前,部長老大雖然也很關注古琴這方面,對古琴文化也相當的了解,卻從沒有親手彈過琴的!”
“他不僅會彈,還是個高手。”容樽篤定道。接着不理會蔣晴一副毀三觀的模樣,将目光投在了臺上。
林老已經仔細檢查過琴身保護程度,這才将手放了上去,輕輕撥動了一聲弦——是啞的。
就好像普通的繩索,除了震動毫無聲響。
全場屏吸等待。
老人不死心,又換了各種手法,試過了全部琴弦,無一能發出聲音。
最終,老人不得不露出失落不忍之色,蒼老的聲音對衆人宣布:“把九霄環佩,已經無法再彈奏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嘆息起來。失去了彈奏價值的古琴,又要重新衡量一下它的拍賣價格了。
“好可惜啊……”蔣晴也嘆口氣。
容樽皺起了眉頭。他看着淩星未并沒有再做任何嘗試,而是淡定地着手讓人小心扶老人下去了。
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經判定了這把琴無法再出聲。
他這才直起了身子,目光随着淩星未的身影動來動去,終于,主持人重新宣布競拍正式開始——
“讓我試試吧。”
忽然間,一個溫潤清澈的聲音傳來。臺上的工作人員都轉過頭來,淩星未低下頭間,唇角微微勾起。
“這位先生,我知你的心情,但那把琴确實已無法再彈響,還是盡可能的少動保護它吧。”林老也停下了腳步,對他耐心道。
容樽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了淩星未。
淩星未微微擡起下颌,對工作人員一招手,“讓他上來。”
林老露出一絲驚訝,回過頭,“淩部長……”
淩星未對他擺出一個安心的手勢。又冷然向臺下看過一圈,嘈亂聲漸漸停息。
“來吧。”他對容樽道。
容樽暗暗白了他一眼,對他這種自己不動手等着讓別人來的行為表示唾棄。
但他還是來到了琴前,目光柔柔地看着修補滄桑的琴面,好像在看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容樽輕輕将手指放在了琴弦上,極為靈巧地一勾,琴上發出了溫勁松透的聲響。
衆人都驚呆了!
聲音雖然不大,但卻的的确确地發出了!林老更是直接推開助手,顫顫巍巍地走回了容樽身邊。
容樽的眼中也露出了一瞬驚豔,低低贊了句,“好孩子。”
他清雅地坐在琴前,一首在座沒有人聽過的琴曲從他的指尖流淌了出來。
“讓一讓,請讓一下。”精心打扮過的金發少年更顯張揚帥氣,他一邊跟前面莫名全湧到一塊的人群道歉,一邊緊緊拉着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個小姑娘被擠的東倒西歪。
“奇了怪了,咱們雖然來遲了些,也不該這麽多人啊。”金璟小聲嘀咕道。
“臭小子……你慢點!”跟着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擠過來,看着金璟緊緊牽着那個大塊頭的手,眼角抽了抽,嘀咕道,“也不知道誰才是你親表姐……”
“我朋友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走丢了就糟了。”金璟回過頭說了句,換來了表姐一個大白眼。
就在他要繼續往前擠的時候,大塊頭突然不動了。
“阿春,怎麽了?”
“是大人。”春雷靜靜道。
“什麽?你說彈琴的是容老板?!”金璟吓了一跳,心想容老板怎麽會跑這裏來的,但他記得自己是專門帶春雷來找他弟弟的,急忙問,“那容老板彈着的,可是九霄環佩?”
春雷剛毅的臉龐緩緩放柔下來,笑着看向他,“是他。”
金璟感到被晃了眼,有些倉皇地移開目光,支吾道:“那,那就好。一會兒我幫你拍下來……”
餘光看到那人還一直溫柔而專注地看着自己,金璟不知怎地心跳的更快了,臊的不行,扯住他的手腕掩飾性地往外走,“找到就行了,這裏人多熱死了!一會兒再回來!”
……
淩星未深深地看着彈琴之人。有多久,沒有見他這樣好好的撫琴了。
曾經上古琴神每次彈琴時,天地和鳴,鳳凰齊和,千萬裏外的古神都會循聲趕來,也不會打擾到他,只為了靜靜站在那裏聽一曲。
無數修為就差一步的靈植靈獸聽着聽着就化了形,傾身朝着蓬萊的方向虔誠跪拜。
可是那人任性又懶散,曾經戰神提千年美酒站在府邸外求他在出征前彈一曲《出陣曲》,三天三夜,那人連門都沒開。
但即便如此,在淩星未的記憶中,這個人卻從沒有對他吝啬過琴音,從開靈智到化形,再到小時候睡不着哄他的睡眠曲。
琴神的琴曲對于他來說,是過去時光中再正常不過的記憶了。
也是他……在離開的千年歲月裏無比思念的聲音。
其實他就算負氣下山,也并沒有走遠。但只要想到那人正跟聶政在山上日日夜夜愉快的相處,他就有仿若灼心撓肺的憤怒。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個成連,又來了一個聶政。
就算是人類的壽命有限,聶政之後保不準又會有韓政、趙政、沈政……
他知道容樽害怕孤獨,尤其是在伏羲女娲都不在了之後,時常會念叨着過去時光。但他卻也酸楚地想着——有了自己還不夠嗎?
一輩子,那麽漫長的千萬年歲月,自己都會陪伴着他,還不夠嗎?
可是在天道降下九天雷劫時,淩星未看着刺目的雷電降落在蓬萊的方向,一下又一下的,像是恨不得将整座山給砸平。那些憤恨與委屈,在這一瞬間全部化為了烏有。
他大吼一聲,瘋了般地往回趕,卻在山腳下發現,自己被一股結界給擋在外面了。
“容樽!你他娘的給我把結界解開!”他猛力地撞擊着結界,渾身血跡,嘶吼聲震天,卻依舊無可奈何。
就好像處于兩重天一般,對面狂風肆作,樹倒山搖,而自己的身側卻風平浪靜,連一片樹葉晃動聲都沒有。
他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九道天雷堅決地劈下,頹然跪倒在地,手指深深地扣進了地裏,化為無盡的恨意與悲憤,他的雙目赤紅,揚起了頭,“天——道——!”怒意直沖九霄,化為一聲巨響。
等雷劫過後,他站起身,卻又發生了一件令他睚眦欲裂的事。
眼前的蓬萊山在他的面前,就這樣一點點的……消失了……
就好像海市蜃樓般的,消失了……
他睜大了眼睛,戾氣盡退,張皇失措地來回胡亂摸着看不見的結界。像是一個搞不清情況的孩子,吓的直抽冷氣,嘴唇顫抖,“容,容容?你別吓我,快開門啊!我回來了,我不跟你置氣了,你不要躲起來……”
面前的結界消失了,他一個直撲掉入了海中,撲騰着立起身子,面前只餘一片汪洋大海,再不見高聳的山界。
海上有仙山,名曰蓬萊。
但從此蓬萊只聞其名,卻再也無一人能找到。
淩星未任海水擊灌着他的身子,不掙不紮地漂浮在東海上。萬籁俱靜,腦中一片空白,就好像從此世間,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無處可依,四海漂泊。
……
“部長?淩部長?”主持人的聲音讓他瞬間回過神來,不知不覺中手心裏已握出了虛汗。
他掩下情緒,擡起頭來,見容樽正有些關切地看着他。胸口積蓄的那口氣舒了下來,還好,他終于,回到這個人的身邊了。
容樽琴已經彈完,被判了死刑的九霄環佩在他的手中重現千年絕響,震驚世人!
林老眼含淚光地走過來,拉住了容樽的手,“古琴有魂,天籁之音只認一人!只認一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九霄環佩“天籁之音只認一人”的故事是真實存在的哦,不過它的伯樂是着名古琴演奏家李祥霆先生,也不是在拍賣會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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