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紅(8)
08
過了一周,米諾斯才帶着消息姍姍來遲。
“沒那麽快有結果,最近他們都自顧不暇,忙成一團。”
“第三等級議員選舉?”雅柏菲卡在自制的日歷卡上劃掉一個數字,又翻過兩頁,圈上一個。
他桌面上的紙張零碎的寫滿數字與無法辨別意義的縮寫,臨時充作鎮紙的懷表打開着,有着黑色的表盤和鑽石的時刻标識,金質的指針跳動,從一格到下一格。
距離下一次巡邏隊經過還有十五分鐘。
“是,兩天前國王下的命令,第三階級的代表數目需要等于其他兩個階級代表人數的總和,人數增加了一倍。”米諾斯的目光沒有在那些紙片上多做停留,通往塔樓的路只有一條,他至少得提前五分鐘離開,才不會和巡邏隊撞上。
“兩輪複選,的确要耗上一段時間。”雅柏菲卡抽出一張空白的紙,快速地寫下一連串的無序的字母,偶爾停筆将一些塗抹掉,随着他的思考增加或者删減。
他腦子裏大概有一整套的破譯方法,米諾斯免不了有幾分躍躍欲試,如果能将這些秘密從他身體裏剝離出來,那必然是件美妙的事情。
最終雅柏菲卡留下了兩對字母,逐一将它們擴展成名字。
教士的西哀耶斯,貴族的米拉波。
第一階級和第二階級。米諾斯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像是感應到他的不屑一般,雅柏菲卡解釋道:“代表第三階級,人選不要局限在第三階級內。”
“其他階級的盟友——”會有更大的幫助。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巡邏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進入塔樓的範圍,現在回避已經來不及。
巡邏的規律被打亂了,或許有人察覺到了什麽。
米諾斯幾步上前,一把将人扣在椅背上,膝蓋頂入兩腿之間,以一種暧昧的姿勢俯身靠近,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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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噤聲。”米諾斯說。
其實衣櫃可以藏人的,不過米諾斯肯定沒有避開其他人,以正常巡視的身份而來,沒有在囚室停留這麽久的理由。過于自信,又恣意妄為。遲疑了幾秒,雅柏菲卡擡起手,緩緩地環抱住對方的背脊。
這下事情更複雜了,很多計劃的細節需要重新調整。
和一個不太靠譜的人合作真是糟心。雅柏菲卡默默倒數着巡邏隊經過門口的時間,在最後一秒收緊了手指。
“抱歉。”待隊伍的腳步遠去,米諾斯退開距離,整理衣着和公式化的致歉。看上去是個難舍難分的深吻,事實不過是借位,連觸碰都沒有。
轉眼到了五月,第三等級的議員終于決定下來,而會議的時間也經過幾次調整最終定在五月五日。米諾斯在此期間調整過幾次守衛的排班,再也沒出現過之前的意外。
五月的氣溫不若之前的嚴寒,也依舊算不上溫暖,卻是風寒多發的季節,所以王室的醫生弗朗索瓦爵士保持着半個月一次的探望,最近一次還順帶捎來王後的禮物。
收到建議的王後陛下新設計的春裝倒是明顯的簡練樸素許多,但是在細節上,王後還是固執地保持了她對珠寶和綢帶的喜愛。整粒珍珠的襯衫衣扣,寬綢領結,寥寥幾處繡花換了銀線,在淡色的春季外套上不甚明顯。
王室的開銷在春季裏又削減了一次,王太子的病情也一直沒有起色,這些衣物幾乎是王後能給予的最大關心和善意了。
“怎樣?”
米諾斯進來時雅柏菲卡頭也沒擡,依然在紙上寫劃着什麽。
“一天的財務報告。”還有國王的簡短開幕陳詞,三級議會的第一天,王室的重點只在稅收上,對于其他只字未提。
“國庫空虛?”米諾斯問。
“虧空。”雅柏菲卡誠實地回答。
而且欠債30萬锂。
因為去年的冰雹與旱災,幾個月前巴黎的面包價格還是12蘇每磅,經過內克爾的調整後,現在市區內雖然已經降到了4蘇每磅,但郊區和其他省份的價格一直高居不下,保持着8蘇每磅的價格;而在此之前,大多數人能擔負起的價格是2蘇每磅。
溫飽是保持穩定的基礎條件。
“不難看出。”米諾斯說,他的目光落在雅柏菲卡外套的袖扣上,鑲嵌着鑽石的銀制品,熠熠發光。
“王室有一部分因素,但大部分來源于我們輸掉的戰争。”消減王室的開銷和軍費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辦法,教會占着法蘭西15%的可耕種土地,和30%以上的稅收,卻沒有任何本質性的貢獻。
如果稅法改革能奏效,那麽十年之內就能還清債務,但如果吃掉教會,那麽國庫将即刻充實,能及時地控制物價,避免騷亂。
太逾權了,觸底反彈往往都是猛烈而破壞性的,雅柏菲卡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啪。”摔過一次的筆尖不負重荷突然斷裂,幾點涼意濺上臉頰,猝不及防。
“巴士底獄的經費有限,買不起太好的紙筆,還請您下筆時放輕一些。”米諾斯沒繃住臉上的嚴肅,嘴角上翹。
囚室也沒有準備鏡子,眼見雅柏菲卡把自己擦成個大花臉,讓米諾斯難以繼續之前的話題,他不得不從對方手中抽出方絹。
“別動。”米諾斯沾了一些茶水,托起對方的下颚,細細将墨跡擦去,這張臉大部分時間都像巴黎街頭商店裏的時裝娃娃一般,沒有其他表情,完美的定格。
不知道下一個話題,他是否還能保持這份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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