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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是紅木的,面上刻着鳳穿牡丹圖案,精致細膩栩栩如生,挂着把小巧的古銅色小鎖。
李意溪捧着,放在膝蓋上,幾次想打開,都沒有成功,手心黏黏的,已經沁出了一層汗。
俞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打開看看罷,說不定是你認識的老朋友寄的呢,李家……”
“我說句難聽的,就他們那一家沒心肝的,怎麽可能會想起你,恨不得你沒了才好呢。”她哼了聲,眉眼間劃過一股戾氣,“咱們要活得好好的,風風光光的,氣死他們!”
她是厭極了這一家人的,當初她接到消息,千裏迢迢從容城趕去花城接李意溪,見到小姑娘被吓得整夜不敢睡整天不敢吃喝的模樣,就恨不得拿把刀砍了那對狗男女。
“我呸!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要不是老虞攔着我,我非砍了他們不可!”
李意溪聽得哭笑不得,她還沒說一句呢,就聽師父已經罵了十分鐘了。
不過這麽一來她心裏那點莫名湧現的緊張也頃刻間煙消雲散了,是啊,怎麽可能是李家寄來的呢?
在他們眼裏,她不過就是個喪門星,是個不受歡迎甚至想抽筋拔骨的眼中釘罷了。
她垂着眼,再一次摸上了那把小鎖,這次終于順利打開了,盒蓋一打開,就看見一對紫砂壺壺嘴相對的擺在裏頭。
這一對紫砂壺形制一樣,俱是壺身圓潤,截卡蓋,短嘴,倒把,如出水芙蓉般渾然天成,在日光裏顯現出淡淡的光澤,李意溪一打眼便愣住了。
半晌驚呼道:“……這、這是外公的那對西施壺?”
這對西施壺是李意溪的外祖父邵春來在七十年代時制成,因種種原因受到時人追捧,他也因此在紫砂壺業內有了名氣,後來女兒邵蓉出嫁,邵春來便把自認做得最好的一對西施壺送給她當嫁妝。
邵蓉去後,李家人狼子野心,李意溪又還很小,邵春來為了她,不得不答應李家以女兒嫁妝換外孫女的要求。
這對西施壺和邵蓉從邵家帶去的諸多古董字畫都變成了李家私産,按照這家人吃肉不吐骨頭的性子,李意溪從沒有想過還有機會見到母親的舊物。
可偏偏這會兒卻見着了,怎麽能讓她不驚訝。
她小心翼翼的把兩把紫砂壺從盒子裏拿出來,看到壺底的钤記,“邵春來一九七六年秋制”,真的就是外祖父做的那對、母親嫁妝裏的西施壺。
頓時淚盈于睫,她顫抖着手摸上壺蓋上渾圓瑩潤的壺鈕,眼前久違的浮現起母親的音容笑貌。
原來自己和她也是生得很像的,越大越像,尤其盤着頭發望着人笑的時候,眉宇間的神韻幾乎一模一樣,“吶,這是紫砂壺,沖茶喝的,阿芙記住沒有?”
母親曾經親手教過她怎麽泡茶,可惜後來她都忘了。
從十六歲起,她就立定心意要将過去全部忘掉,李家也好,其他也罷,她寧願一輩子不再踏足花城,也要将自己的出身來歷剜肉刮骨般剝離。
可是她一起忘記的,還有疼愛她的母親。
“阿芙?”俞麗見她摸着紫砂壺不聲不響的流了眼淚,似乎魔怔了一樣,不由得吓了一跳,連忙抓住她的手臂輕輕搖了搖。
李意溪回過神來,扭臉看着她,扁着嘴泣不成聲,“師父……師父,這是我媽的、我媽的嫁妝啊……我……”
她哆哆嗦嗦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越說越難過,最後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想她了嗚嗚嗚……”
俞麗愣了愣,然後伸手把她攬進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李意溪哭得整個人都有些發懵,中途虞盛清從自己房間沖出來看她,又被俞麗用眼神喝退。
好在邵蓉的去世已經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李意溪對她的感情早就不如小時候深重,時間又讓她學會把感情埋進心裏妥善收藏,哭一會兒也就停了。
她低頭抹着眼淚,俞麗摸了摸她的頭,視線又轉向了她膝蓋上的盒子,然後咦了一聲,“阿芙,這還有封信?”
李意溪愣了愣,攥着紙巾低頭去看,看見一個牛皮紙信封躺在盒底,她有些驚訝的拿起來,信封沒有封口,也沒有寫字,似乎就是随手放進去的。
她看了俞麗一眼,然後從信封裏倒出一張薄薄的信紙來,信很簡短,“阿芙惠鑒:見信如晤,一別十載,不知身體是否無恙?希望你一切都好。冒昧來信,是因近日收到令堂遺物,心感不安,欲物歸原主之故,并順便告知李家近況。”
“李家多年以來日漸衰落,去年八月李文軒之子李和平外出游泳時溺亡,李家二老痛失愛孫後也一病不起,已于今年三月先後離世。上月李家茶行在質量抽檢中過半數樣本被查出違法農藥,産生信任危機,效益滑坡式下降,又遇商業對手刻意打壓,苦不堪言,遂四處送禮托情幫忙,這對紫砂壺亦是其送出禮物之一。”
“聽聞令堂的遺物多數已充禮物用,我正托人四處收集,待收集完畢将會如數奉還。謹函布臆,順頌時綏,望卿安得歲月沐春風,好景常在綠蔥茏。”
落款是一個“琰”字,李意溪盯着那個字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盯穿了一樣,然後手慢慢顫抖了起來。
“聽說你叫李芙,是李家的大女兒?你長得果然像他們說的那樣漂亮,我以後都叫你阿芙吧?”
李意溪至今都還記得,陳琰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笑容好奇又有些單純,可是那七彩的燈光昏暗,耳邊夜店的歌舞聲,在她一夜之間翻天地覆的世界裏猶如地獄。
她也還記得,自己像條狗一樣跪在陳琰的腳邊,求他:“你放了我,我跟李家沒有關系了的,他家的事我全都不知道,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陳琰的臉上全是詫異,他似乎有些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然後一把将她拽起來,她吓得整個人哆嗦着尖叫起來,不停往床角躲去……
這一幕她永世都不會忘,但也不願意想起,只要一想起就會覺得自己狼狽不堪,不管穿得多華麗風光,都還是那個曾經被人拿捏住不能自保的醜小鴨。
而陳琰,一半是與李家為伍的惡魔,另一半卻是将她帶離狼窩最終能平安等到俞麗的好人,如果當初遇到的不是他,今天或許就沒有李意溪了。
這麽多年開,她與陳琰再也沒有過聯系,沒想到會突然收到她的來信,還随信附上了她母親的遺物。
是了,後來他問過的,問她為什麽會和李家沒關系了,然後她就充滿怨恨又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和李家的恩怨告訴了他。
沒想到他還會記得。
“阿芙,是誰給你寄的東西啊?”俞麗見她發起呆來,忙又問了一句。
李意溪回過神來,聲音低低的回答道:“是陳琰,師父,是陳琰寄來的。”
說完把手裏的信紙塞過去,俞麗還沒看就先愣了愣,“……陳琰、是以前你……陳家那個?”
李意溪點點頭,低低的嗯了聲,又伸手把兩個西施壺拿了過來,小心的放回木盒裏。
然後看着盒面上的紋案,無聲的嘆了口氣。
俞麗一目十行的看完整封信,擡頭蹙着眉看看李意溪,又把信還給她,“他也是一片好意,你……要不要給他回個信?”
“……我連他電話郵箱都沒有,怎麽回信?算了罷。”她低着頭,一邊說一邊把信紙沿着折痕疊起來又塞回信封裏,然後伸手撥了撥垂下來的頭發。
俞麗一聽也嘆了口氣,她知道李意溪對以前的事諱莫如深,其實不管換了誰,都可能會這樣選擇的罷。
她抿抿唇,伸手輕輕替李意溪把重新垂下來的那一縷頭發撥開,說了一句:“阿芙,沒事了,都過去了的。”
李意溪勾着頭點了點,把信封放進盒子裏,想了想又拿出來,順手塞進了包裏,然後合上蓋子,轉頭跟俞麗說起了其他事。
沒過多久,俞麗看她興致似乎不高,也不留她吃飯了,只在她要走的時候又說了句有時間帶傅十三回來吃飯的老話。
李意溪回到家已經是傍晚,傅登雲今天去寵物店了不在家,大錘和貓兒也被他順便帶去洗澡,兩邊的屋子裏都空蕩蕩的,安靜到似乎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她在傅登雲的屋子裏轉了一圈,回到自己家,在客廳裏枯站了一會兒,然後覺得自己手有些酸了,這才想起來要把東西放下。
天慢慢黑了,李意溪從卧室出來,發現樓下竟然有貓兒的叫聲,原來是傅登雲回來了。
他正坐在沙發上,好奇的捧着兩把壺翻來覆去的看,仿佛在對比哪裏不同似的,她忍不住勾了勾嘴唇,“別看啦,除了钤印的日期哪裏都一樣的。”
傅登雲的手頓了頓,扭頭看着她,“你外祖父的遺物?”
“你知道我外公?”李意溪愣了愣,然後從樓梯上走下來,順手接住了蹦進她懷裏的貓兒。
傅登雲點了點頭,“聽說過。”
其實是他查李意溪的底時查來的,不過她沒問,也就不要提了。
李意溪哦了聲,往他旁邊坐了下來,“是我外公做的,給我媽當了嫁妝,算是……我媽的遺物罷。”
“怎麽以前沒見過?”傅登雲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李意溪哦了聲,“是從花城寄到學校去的,師父替我保管着,我今天剛拿到。”
傅登雲又問:“誰給你寄的?”
聞言李意溪面色頓了頓,笑容勉強了起來,“……就是個以前的……朋友。”
說完她立刻又問:“你吃飯了麽,晚上吃什麽呀?”
一副逃避的樣子,傅登雲望着她挑了挑眉,然後應了聲:“随意罷,清淡點。”
“那我去做飯。”李意溪聽了立刻站了起來,把懷裏的貓兒放到地上,然後忙不疊往廚房走,怎麽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傅登雲又想起了舊年那次在湯泉山莊泡溫泉時她偶然間露出的模樣,仿佛在逃避什麽讓她很恐懼的事情一樣,和這次突然出現的兩把壺……到底有沒有關系?
他查不到,也不想去查了,甚至不想去問,因為如果他硬逼着她說出來,只會讓她更難過。
他固然是關心她,但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在這一瞬間,傅登雲覺得自己實在太貼心了,好像經過了在福州的幾個月,他對李意溪那種深埋在心底的獨占欲少了一點點。
起碼可以坦然接受她也有自己的秘密和需要獨立空間這件事了。
吃過簡單的晚飯,李意溪要去洗碗,被傅登雲叫住了,“不是有洗碗機麽,那麽累做什麽。”
他招了招手,臉上挂着微微笑意,眉目舒展,李意溪愣了一下,然後哦了一聲,順從的走到了他身邊。
傅登雲突然從茶幾底下的櫃子裏抽出一個長方形的木盒來,李意溪一看又是木頭盒子,眉頭不由自主就跳了跳。
“有件禮物要送給你。”傅登雲邊笑,邊打開了盒子,推到她面前去,臉上現出點期待的神色。
盒子裏裝着一個成年男子手掌高的小木人,小木人衣裙首飾皆精致非常,栩栩如生,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做蘭花指狀放在胸前,正斜飛着媚眼,一股情意自然流露。
李意溪眨了眨眼,伸手拿起來左右端詳着,然後哎呀了一聲,轉身拍了拍傅登雲的大腿,“我怎麽看着這小人兒很眼熟啊?好像……好像是我?”
“是你啊,就是你扮的杜麗娘。”傅登雲眼角一皺,笑了,“我在福州的時候,你趕我出去玩,我偶然進了家木雕店,認得了石師傅,就托他幫我雕了一個你,怎麽樣,像麽?”
李意溪把小木人握在手裏摸來看去,愛不釋手,又連連點頭稱是,“實在……太像了,好漂亮啊……啊啊啊比我真人要漂亮!要不然傅十三你以後娶小阿芙吧?”
傅登雲:“……”姑奶奶你為什麽對自己如此沒有信心???
而且,“小阿芙不該是我閨女麽?你腦子是不是有包,慫恿我亂/倫可還行???”
李意溪怔了怔,然後打了哈哈,“哈哈……哎呀我說錯了麽呵呵……傅十三,謝謝你啊,我很喜歡,麽麽噠!”
然後給他飛了個吻,傅登雲伸了伸手,她就立刻借坡下驢的滾進他懷裏,再笑嘻嘻的仰頭親親他下巴,再伸手撓撓,像對家裏兩個小東西一樣。
看傅登雲享受的眯起了眼,她就暗暗松了口氣,總算是憑本事硬生生的把原本有些尴尬的氣氛扭轉了過來。
傅登雲摸摸她的頭發,從盒子的底部摸出一根簪子來,裝作不在意的道:“喏,還有這個,也給你。”
木簪子的頭部是祥雲狀的,通體光滑,在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握在手裏的感覺很好,不輕不重的,李意溪把它舉起來,在眼前看了看,歪着頭問:“看起來是同材質的,小木人的贈品?”
傅登雲抿着唇沉默半晌,有些扭捏的搖搖頭,“……不是,是我……我做的。”
李意溪一開始沒聽清,哦了聲,哦完了才反應過來,望着他的眼慢慢就越睜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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