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生機
天微微亮,城門如期打開,楊婵心下松了一口氣,因為這證明楊府還沒出事。
安全的過了城門,楊婵提着的心總算放下。
普通的路不如官道平整,馬車搖搖晃晃,時不時蹦一下,晃的楊婵胃裏翻江倒海,忍着吐意,實在忍不住,楊婵才道:“李叔,你先停一下馬車。”
李叔彷佛沒聽到一般,繼續駕着馬車。
“李叔,你将馬車先停一停。”楊婵又叫了一遍。
這時,楊婵終于察覺到不對,緊緊的摟着楊銘,不敢再出聲。
過了許久,馬車終于停下來,外頭一個中年男子打了簾子,手裏拿着一把鋒利的大刀,笑道:“大姑娘,銘哥兒,到地了,出來吧。”
楊婵盯着這人,面色慘白,“你不是李叔,你是誰?”娘說李叔是她的陪房,很是衷心,不然也不會放心将兒子女兒交給他。
“我是李叔沒錯。”李叔笑道,聲音有些滲人。
都說財帛動人心,一個弱女子加一個稚兒帶着大筆銀錢,主家能做主的人又不在了,難怪李叔這樣。
楊婵只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緣由,都說背叛要看多大的價值,這話一點都沒錯,若是她身上只幾百兩銀子,李叔絕對衷心,若是幾千兩,李叔會猶豫,若是楊家大半財産,他定然毫不猶豫選擇背主。
楊家眼見要沒了,這李叔更加肆無忌憚。
咬了咬牙,楊婵沉聲道:“我将銀錢都給了你,你放我和銘哥兒一條生路。”這個姓李的眼帶狠意,怕是不會輕放了他們。
李叔眯了下眼睛,猶豫的看着楊婵。
“楊家如今也不知如何,我和銘哥兒如今這樣,自然不敢用真名,更不敢露面,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我們之後會去衙門告你,那無疑是自投羅網,有了這筆錢財,你可以找個富庶的地方當個地主,我們也根本找不到你。”楊婵摟銘哥兒,壓下心中的害怕,說道。
見李叔的神色已經松動,楊婵又道:“我一個弱女子,銘哥兒還那麽小,根本翻不了大浪,雍朝那麽大,你若是換了姓名,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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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馬車。”李叔手舉着刀,指着她們說道。
楊婵抱着吓得不敢動的銘哥兒下了馬車,拍了拍他的小背,然後取出懷中的匣子,還有那只包裹并兩只镯子還有一只荷包,再将銘哥兒脖子上的金項圈和自己頭上的飾品都取下來遞給李叔,“都在這了。”左右這些東西都保不住,還不如自覺些。
還好楊夫人将镯子給她時,李叔并沒有看到,還好她将大額的銀錢先藏起來了。
李叔見楊婵識相,滿意的點點頭,在他看來,一個養在深閨的弱女子此時一定吓得大氣都不敢出,絕對不敢瞞着他。
楊婵往後縮了縮,道:“好歹将那荷包還有包裹留給我,不然我和銘哥兒怕是會餓死。”說這話,是故意示弱,不然她丢了家財卻沒事人一般,是人都會懷疑她另外還有所藏。
李叔打開小匣子,見了裏面大疊的地契還有鋪子的房契,尤其下面那一疊銀票,拿起荷包捏了捏,打開一看見裏頭就幾個銀锞子,直接扔到楊婵腳下,又打開包裹一看,見不過是一些點心和藥丸子,也扔了過去,“趁着我心情好,趕緊滾。他奶奶的,老子以後也是有錢人了。”說着,将匣子藏到懷裏,抓起金釵金項圈雙眼放光。
被吓狠了的銘哥兒猛地擡頭,瞪向李叔,楊婵趕緊壓下他的頭,見李叔朝這邊看來,她趕緊轉身離開。
等快到官道,已經見不到馬車,楊婵這才癱下身子,不斷的掉眼淚,銘哥兒也跟着哇哇大哭。
“姐姐,我要告訴爹爹,讓爹爹把他抓起來殺了。”
“銘哥兒!”楊婵的音量不自覺上升,見銘哥兒被吓到了,趕緊摟着他,“以後再也不許提爹娘知道嗎?別人問你,你只說爹娘在很遠的地方,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知道嗎?”
“為什麽不能提爹娘?爹娘不是在府裏嗎?”銘哥兒眨着紅彤彤的大眼,懵懵懂懂的問道。
“銘哥兒乖,你只管按照姐姐說的去做就成,往後,你不叫銘哥兒,叫楊平,平安的平,姐姐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長大。”也希望你平平凡凡的長大,什麽報仇什麽光耀門楣,姐姐都不想加注在你身上,楊婵默道。
至于她自己的名字,古代閨閣女子少有取名,平日叫的都是乳名,等到了及笄之時,才會正式取字,故而她無需更改。
銘哥兒起先一直追問為什麽,而後被楊婵虎着臉大聲喝了幾句,便不敢再問。
現在天剛亮,在這荒郊野外的,實在是不安全,楊婵抓了一把土往自己和平哥兒的臉上頭上抹了一些,又摸了摸懷裏的兩只荷包,包裹讓楊平抱着,自己則抱着他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前面有什麽,她只知道,她不能往回走,說不定已經有官兵在城門口等着他們自投羅網,只能不斷的往前走。
走了足有半個多時辰,楊婵的腳都磨破了,才看到前邊終于出現一個類似房子的建築物,等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座破廟。
她實在走不動了,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也只能先在這歇下,楊婵左右看了看,想到。
放下楊平,楊婵只覺得手都不是自己的,楊平很乖,中間自己走了一段路,不然她這會估計手都要折了,主要是這具身體的實在太過嬌生慣養,要是換做現代的楊婵,一個多小時的路完全沒問題。
小心的靠近破廟,裏面的人很多,各個穿的破破爛爛,面色蠟黃,一看就知這些都是災民,揉亂自己和楊平的頭發,再抓了些土往自己和楊平身上摸了摸,看着确實髒亂了,才牽着楊平小心的走近破廟。
“什麽人?”一個男子起身,大喝。
“我……我們是富陽逃來的災民。”說完拽着楊平低頭不語。
那人見楊婵姐弟灰頭土臉的,又是一個弱女子和稚子,便緩下聲來,“我們都是水患災民,你先選個地方歇息吧。”
“多謝這位大哥。”說着,拉了楊平往裏走,選了一個看着較為老實的婦女身邊坐下。
“姑娘是富陽人?”才坐下,另一邊的婦人就問道。
“是,大娘也是?”她前世确實是富陽人,上回跟丫鬟打探過,這裏也有一個富陽,故而不會穿幫才是。
“我不是,不過是你們鄰縣的,算是半個老鄉了,你一個小姑娘帶着個小娃娃,你們家大人呢?”才問完,婦人就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姑娘莫怪,我這人說話不經大腦。”這回水患這麽嚴重,既然父母不在,自然是沒了。
她話音才落,安靜了許久的楊平開始小聲抽泣,“姐姐,娘呢,我要娘。”被教導後,不敢再自稱銘哥兒的楊平,此時哭的好不委屈。
見他這樣,楊婵不禁落下淚來,“平哥兒累了吧,先睡覺,等睡着了就能見着娘了。”
“睡着就能見着娘?那我要趕緊睡。”楊平也是累了,才說完就呼呼睡着了。
楊婵抱緊弟弟,無聲的哭着,見她這樣,旁邊的幾個女人全都紅了眼眶,有那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更是小聲的哭出聲來。
“哭什麽哭,老子還沒死呢就哭喪!”剛才大攔過楊婵的男子站起身,他身形高大,在這一堆身形較為矮小的南方人當中,很是唬人。
所有人轉為默默的掉淚,楊婵身旁的那個婦人抹了下眼睛,笑道:“瞧我這破嘴,一開口就惹哭你們姐弟了。”
楊婵搖頭,“沒事,都是這世道害得,只盼着大水早點退了,我們好早日歸家。”
“正是這理。”旁邊那個老實婦人點頭,插嘴說道。這次大水,她死了兩個孩子,再傷心有什麽人,還不是要活下去。
說話間,幾個年輕的男子前後進來,其中一個中年男子和兩個少年朝這邊走來,同楊婵最先搭話的婦人站起身,拉過那個中年男子輕聲問着,又扭頭問那個十來歲的少年,最後才問那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
“這是我當家的,你若不嫌棄,就管他叫劉叔,喊我聲劉嬸,這是我兒子,劉強。”婦人,也就是劉嬸簡單介紹了他們一家三口。
“劉叔,劉嬸,劉強弟弟。”楊婵一一打過招呼,目光來到那青年身上,見他約莫二十上下,五官端正,身形高大,皮膚黝黑,不是這個時代所欣賞的那種俊俏男子,屬于那種比較有男人味的人,穿的衣服雖然破舊,但很是幹淨整潔,楊婵眸底閃過一抹驚訝,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只沖他點頭笑了笑。
劉嬸拉過青年,“這是趙遠山,是我們鄰村的,他們那村子被泥石給淹沒了,全家只剩他和妹妹兩人,也是可憐的。”
“就你話多,不會說就別說。”劉叔見劉嬸越說越不像樣,趕緊制止道。
“沒事,嬸子說話直爽,我知道。”趙遠山只笑了笑,便朝劉嬸旁邊走去,那裏坐着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想來就是他那唯一活着的妹妹了。
楊婵只笑笑,全做不知他們在說什麽,只是望着他們在那啃粗糧餅子,也覺得有些餓了,懷裏的楊平摸着肚子,小聲道:“姐姐,我要吃梅花糕。”
緊了緊懷裏的包裹,她一個逃難的,如何能拿出精致的點心盒子和糕點來,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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