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當年真相

“怎麽了？”宋梓書拍拍樂展顏的後背，柔聲問。

樂展顏收了收環住他脖子的雙臂，聽到他關切的聲音，滿腹的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了，将臉埋在他頸間哭出聲來。

“小樂，出什麽事了？”宋梓書想要将她推開一點，但無奈被她抱得太緊，怕再用力會弄疼她，只得放棄。覺得這麽站在門口不太好，宋梓書帶着她想往屋裏走。

“來，我們先進屋。”

但剛邁出腳，前一秒還緊緊抱着自己的人忽然就松開了手，還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在故意拉開距離。

因為這個小動作，宋梓書不由一怔，“小樂……”

樂展顏才哭過，被淚水弄濕的頭發胡亂地黏在臉上，配着一雙通紅的眼睛，顯得格外狼狽。擡眼看着宋梓書，啞聲道：“我媽……我媽不要我了，你呢？”

宋梓書心頭一動。

還沒來得及去想其他的，身體已經有所反應了。上前一步，一把将樂展顏擁進懷裏。

沒有敷衍，沒有避重就輕，道：“要。我要你。”

而且這個念頭始于很久之前，至今未止。

眼眶再一次濕潤，在自己哭出聲之前，樂展顏伸手回抱住他。

還好，還好，不是留她一個人。

……

淩晨三點，樂展顏的手機響了。

宋梓書醒了過來，而懷裏的人依舊睡得香。不想吵到她睡覺，宋梓書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她枕着的手臂，然後下床。

拿起電話一看，卻沒想到來電顯示竟是“姑父”。

怕是有什麽急事，斟酌一下，宋梓書還是将樂展顏叫了起來。

“唔~怎麽了？”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甕聲道。

宋梓書将電話遞到她面前，“你姑父的電話。”

聽到是家裏的電話，樂展顏稍稍清醒了些，坐了起來，接過電話接通。

卻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姑父焦急的聲音，“顏顏，你在哪兒呢？你媽進醫院了，正在急救，你快過來！”

“轟——”樂展顏腦子一片空白。

老爸出事的那一天也是這樣，也是這樣焦急的語氣。姑姑跟她說，顏顏，你爸爸進醫院了，姑姑來接你去醫院……

然後，老爸便再也沒從醫院出來。

看來老天爺覺得她這幾天碰到的事還不夠多，于是毫不吝啬地扔給她一個終極“驚喜”。

慌慌張張地掀開被子下床，拖鞋都顧不上穿，就往門口跑，但因為剛醒，身體有些不聽使喚，腳下一絆摔了個結實。

“咚！”手裏的手機滑出老遠。

“小樂！”宋梓書因為站在床的另一邊，反應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摔倒。

樂展顏完全沒有感覺到疼，反應過來的第一秒就到處找着自己的手機。

宋梓書半跪在她面前，拉過她的手臂檢查，“小樂，還好嗎？有沒有哪兒受傷？”

而樂展顏像是已經聽不見他說什麽了，眼神放空，一遍一遍地呢喃道：“手機……手機……”

宋梓書聽清了她的話，急忙去幫她找手機。

“小樂，來，手機在這裏。”

樂展顏想要拿穩手機但是越想握緊越握不緊，手指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撐開，将她的手和手機隔離開。

“嗯……”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經斷開通話的手機，好像這樣就能挽回那些自己不願意發生的事。

還好宋梓書現在還是清醒的，伸手捧起樂展顏的臉，”小樂？小樂！”

樂展顏終于對他的聲音有所反應了，愣愣地看着他。

幫她理了理頭發，聲音裏帶着安定人心的東西，“來，深呼吸深呼吸。別急別亂。現在能聽得到我說話對不對，我現在下樓去取車，你把外套穿好就下來，我們馬上去醫院。我會陪着你的，別怕別怕。”

眼眶溫熱，樂展顏用力地點了點頭，“好……”聲音沙啞。

聽到她的回答，宋梓書也不敢耽擱，拿了鑰匙錢包就匆匆下了樓。

……

到了醫院，車還沒停穩，樂展顏解了安全帶就下了車。急急忙忙地直奔急救室。

擔心她因為太着急出什麽事，宋梓書趕緊停好車，追了上去。

“小姑，我媽……我媽怎麽樣了？”樂展顏看到守在急救室外的兩個人，顧不上喘氣，焦急地問。

“顏顏……”見到她來，小姑擡頭看了她一眼，但還說出下句話，眼淚便止不住地流。

見狀，樂展顏心裏“咯噔”一下。蹲下身拽住小姑的衣服，“小姑，你說話呀，我媽到底怎麽樣了？”

然而對方只是一個勁地掉眼淚。

樂展顏一時六神無主。

“顏顏。”陳維生見勢有些不對，便上前握住樂展顏的胳膊，拉她站起來。

樂展顏只覺得腿有些軟，接着陳維生的力慢騰騰地起身，扭頭紅着眼問：“姑父，我媽沒什麽事吧？我媽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嗯。你媽不會有事的。”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現在到底什麽情況，但陳維生還是選擇順着她。

因為使用電梯的人太多，宋梓書直接跑樓梯上來的，剛趕到，急救室的門就被打開了。幾個人急忙上前。

“醫生，我媽怎麽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語氣沉重，“病人的情況不容樂觀，我建議你們馬上轉院。”

聞言，小姑當即軟倒在丈夫懷裏。

反觀樂展顏，如果忽略掉聲音裏的顫抖，可以說是很冷靜的，“好。”

“那你跟我去辦轉院。”醫生對樂展顏道。

樂展顏正要跟上，卻被宋梓書攔了下來，“你在這兒照顧阿姨，把證件給我，我去辦手續。”她現在的狀态不太适合去做這些事。

樂展顏倒沒拒絕，點了點頭。

目送着宋梓書離開，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的時候，樂展顏的注意力被身後的哭泣聲吸引了過去。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這樣，顏顏看了也難受。醫生就是讓咱們轉院，情況也許沒咱們想得那麽壞。”陳維生安慰着自家老婆。

聽了他話，女人并沒有好受些，雙手捂臉，哭得愈發難過。

“這是……造的什麽孽啊？大哥因為那個女人死……”

一聽見那幾個字，陳維生條件反射地喝住，“好了！胡說什麽呢！”

然而樂展顏卻清楚地聽見了她的話。老爸的死？跟老爸的死有什麽關系？

慌亂地上前掐握住小姑的胳膊，吶吶：“小姑，你剛剛說什麽？”

女人凝住眼淚，欲言又止。

“沒什麽，顏顏，你別聽你小姑亂說。她是着急所以說話不清楚。”陳維生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樂展顏依舊死死地盯着女人，“小姑，剛剛你說什麽？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啊？說啊！”聲音陡然拔高，眼睛紅得有些吓人。

被樂展顏一激，女人也沒心思去顧忌她的情緒，梗着脖子，“你知道你爸怎麽死的嗎？”

“好了！這事能不能以後再說！”陳維生不耐道。

“以後？等到她把心都掏出來給沈梅那家人再說？！”

沈梅？

樂展顏沒想到會從小姑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林嘉生的媽媽……好像也叫這個名字。電光火石地想起老媽出事之前的種種，心裏隐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顏顏，你也這麽大了，有些事也該告訴你了。”說着抹了把眼淚。“從小我們就跟你說，你爸是個舍己救人的英雄，但是我們卻從來沒跟你說過你爸救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姑姑今天就告訴你！”

有首歌唱得好，往事不要再提。那麽這個必須要重提的故事該從哪裏開始呢？

哦，或許可以從樂展顏的童年開始，從林嘉生的媽媽剛嫁進林家開始——

出事的那天天氣不怎麽好，天邊黑沉沉的，風雨欲來。

樂展顏的父親拎着剛從雜貨店買的東西往回走，路過一條小巷聽到有人叫救命，便抄起牆角的一根木棍，往巷子裏走去。

走近之後發現幾個街頭混混意圖對一個女人不軌，正在考慮該怎麽才能以少勝多的時候，那女人看見了他，沖着他大呼救命。這下幾個混混全部看了過來。後路，一下被斷了。

最後樂展顏的父親和他們動了手，而那個女人大概是被吓傻了，趁亂跑了。樂展顏的父親，寡不敵衆，身受重傷，最終搶救無效死亡。為了找到殺人兇手，警方不知耗費了多少力氣，最後根據一個路人的描述，終于找到了那群混混還有那個女人。

然而，那個路人只是看到他們從那個巷子裏出來，案發的時候并未在場。那個時候，街上也沒有攝像頭，所以唯一的證人就只剩那個被救的女人。

不過，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不怕報複，不惜命，不自私。

為了讓女人出庭作證，周桦不知求過她多少次，下跪過多少次，但是……

“你別再求我了……我很感謝你男人救了我的命。但是如果我出庭作證，我也會沒命的。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已經有一個人被他們活活打死了，就不能放過我嗎？我也求求你了，求求你行行好，我真的不想死……下輩子！下輩子我沈梅下輩子做牛做馬再來報答你們。”

最後，幾個殺人犯因為證據不足……無罪釋放。

自從他們出獄之後，就開始有人往樂展顏家裏人扔石頭。一次，把樂父的遺像都砸了個粉碎。

殺人都可以無罪釋放。恐吓，又算得上什麽？

擔心那些人對樂展顏下手，周桦便把樂展顏送到了娘家，自己也搬了家。

一時間，真正的，家破，人亡。

……

“就她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不是命嗎？窮得掀不開鍋了，男人癱了，那是她的報應！是她的報應！”

“咚。”樂展顏看着歇斯底裏的小姑，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腳步聲跺在地上又重又沉。

“顏顏。”陳維生見樂展顏臉上血色盡失，不由擔心。

但樂展顏卻什麽都聽不見了，只覺得好冷，冷得她牙關直打顫。連着她的胳膊，手指都不住地顫抖，不受控制的。那樣的顫抖像是把血液裏僅剩的一點溫暖抖了個幹淨，好像在說，要冷就要冷的徹底。忽冷忽熱的，便是在自讨苦吃，自尋死路！

一時間，無數的場景朝自己湧來——

“顏顏，來，跟爸爸念‘到頭來，人們記得的不是敵人的攻擊，而是朋友的沉默。’……”

“顏顏，媽媽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是好人，但惟獨你不要是……”

“啊！”

……

溫柔，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