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

樂展顏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麽厲害，好幾年前寫的東西，現在還被人抄來賺錢。真不知道該說是她水平太高，還是對方太沒水準。

都是喜歡文字、寫過小說的人，樂展顏知道說一個作者抄襲是多麽大的一件事，所以為了謹慎起見，她先是查了如何判定抄襲，然後把自己幾年前的文和簡小柒的文都翻出來看了一遍，一鼓作氣熬夜做了調色盤。

看着那大片大片的黃顏色，樂展顏在電腦前默默地坐了很久。

過了一天的時間，剛開始得知自己的小說被抄襲的強烈憤慨已經平複了許多。本來她之前是打算做完調色盤就去找簡小柒讨要說法的，但是自己現在困得厲害，擔心有些地方沒考慮周全，到時候可能給兩個人都帶來麻煩，于是打算幹脆等到睡醒之後再來處理這件事。

不過身體雖然已經撐不住了，但是腦子還不肯休息。和小說“厮混”的那些日子裏出現的人發生的事不斷地在腦海中閃過。

曾經以為過了這麽些年，那些事早就記不清了。沒想到，記不清并不代表着遺忘，只不過是缺少一個打開所有記憶的契機。于是，在這個晚上，樂展顏想起了許多事，關于身邊的朋友們，關于大學，關于曾經的夢想，關于那些自己YY的故事。

就這樣半睡半醒地躺到了早上八點。因為心裏有事，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匆匆忙忙地洗漱完，吃完老媽做的早餐，睡衣都懶得換，又坐回電腦前。

樂展顏把昨天弄好的東西又整理、檢查了一遍，确認之後，才去簡小柒抄襲她的那篇文下面留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來意，希望她能給一個說法。

等待的時間總是有些難熬，樂展顏一直呆在那個界面裏，過一兩分鐘就刷新一次，每次一點刷新，心跳都不由快幾分。這樣的心情，讓她不由回想起大學搶課時的場景。

等到九點，她的留言下面依舊沒有任何回複。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寫的留言上，但是大腦卻處于放空狀态。實在是等得有些無聊了，樂展顏便開始截圖玩。開始是自己的留言，截完之後又點開簡小柒的小說從第一章開始截圖。以此來打發時間。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估摸着這個點她會去自己的評論區逛逛，樂展顏便退回小說首頁。

等到頁面刷新出來，她的留言已經從第一的位置排到第一頁的最後一條。新的留言都在讨論小說裏的情節，有些讀者因為看法一樣還評論區裏交流起來。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看到她的留言。就在她的留言被擠到下一頁去的時候，終于有人注意到了它的存在，還針對她的留言內容又發了一條留言。

而這算得上是樂展顏得到的第一條回複，內容很簡潔。

“又來一個瞎bb的。想借着我們大大紅一把是麽？小賤人！”

“轟”一下大腦一片空白。樂展顏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扇了一個耳光，血液倒流，冷風刮臉，眼睛直直地杵在那行字上，無論怎麽使勁都挪不開半分。

明明每一個字都看得很清楚，但是樂展顏還是往前湊了湊，離電腦屏幕更近些。明明每個字都那麽惡心，但是她又沒辦法讓自己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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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實生活并不是只有美好和善意，但這是樂展顏第一次收到來自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的惡意。不分青紅皂白，不講是非對錯，沒理沒禮。

不是說，距離産生美嗎？怎麽，難道就因為多了一個鍵盤就可以這樣毫無顧忌地去羞辱一個人？！

樂展顏移動鼠标想去點留言框，然而手卻像是被凍僵了般，點了幾下都沒點到輸入框裏去。本就在氣頭上，又遇不順，樂展顏只覺得自己煩躁得把心都能抓得出來！

一氣之下，握着鼠标狠狠地往桌上砸了兩下。但因為太着急，不慎砸到自己的手指，頓時又氣又委屈。但好在這幾下下去，手指靈活了不少。正準備回複的時候，一個沒弄好，點到了頁面刷新。無奈之下，只能将自己要回複的話扔進怒火滾滾的胸腔裏煎炸幾番，以求最後能炸出個大石頭，讓對方也嘗嘗這究竟是個什麽滋味。

頁面刷新完成，當她呼啦呼啦地滑着鼠标将頁面拉到評論區的時候，剛才那條“小賤人”已經滾下第一的位置了，取而代之是另一條針對她的回複。

“管理員哪兒去了，評論區又被瞎bb的人弄髒了！”

看着屏幕，樂展顏忽然冷笑一聲。也不知怎麽的，忽然心就靜了下來，靜到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了。一想到屏幕那端是一個張着怎樣的臉怎樣的年紀的人在對她說這些話，樂展顏莫名覺得可笑。

她們可笑，她也可笑。

仗着會罵髒話所以很得意是不是？仗着會罵髒話所以很驕傲是不是？雖然做不到出口成“髒”，但是把潑到自己身上的髒水潑回去難道還不會嗎？

樂展顏把鍵盤拽到桌面上來，噼裏啪啦地打了一句，“小賤人，你們好。”

這句話帶來的結果當然就是引得對方群起而攻之了。

“說你賤你還來勁啊。操/你媽。”

“你誰啊，跑到我們大大的評論區裏放什麽狗屁！”

“你罵誰呢？你爸媽生了你難道沒教你怎麽說話嗎？沒家教！”

“又來一條亂咬人的瘋狗。”

……

樂展顏今天是見識到了，所謂的“粉絲”的力量。這一個個噴出來的都不是口水了，倒像是一口濃痰，淹不死你也要把你黏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然而對方罵得越是厲害，樂展顏反而越是淡定，繃着一顆心髒在回複框裏打完回複的話，然而就在點了發送的一瞬間，屏幕裏蹦出來一個對話框，顯示她已經被作者永久禁言。

再一刷新，自己的留言全部消失了。一條新的留言被置頂。留言者的ID顯示的是“簡小柒”。

“我歡迎一切對于這本書的讨論，但若是想來掐架，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呵，這真是……

沒有回複她的第一條留言，也沒有膽子留着她的留言，更沒膽子讓她再說句話。倒是敢……說着“歡迎一切關于這本書的讨論，若是要來掐架，就不客氣了”的這種話。看看，多麽明白事理，多麽心胸寬廣，多麽大義凜然啊！

這人人面前都有一個鍵盤，但有的人的鍵盤就是比別人的大，随随便便一點，就能讓自己不想聽的話停下。

但是抱歉的是，她樂展顏就是想要借着這位簡小柒大大的光火一把啊。删了留言，随便放一句話怎麽能打消她想火的念頭？

樂展顏打開微博，寫了一篇長博，裏面放着兩本書的書名，作者還有她熬夜做出來的調色盤。然後艾特了簡小柒和一堆有關小說和反抄襲的微博賬號以及簡小柒所在的網站的微博號。

既然想火這才是應有的态度和架勢。

結果證明，這個方法顯然比前一個好使。

雖然她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寫手，但是簡小柒現在可是紅透半邊天。全能美女作者卻攤上了抄襲這麽大的一個醜聞。對于混這個圈子裏的人來說，有幾個人會放過呢。正義感也許會消失，但八卦不會。

遺憾的是，一直到簡小柒的粉絲将微博戰線拉開的時候，其所在網站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到了微博這個公開的社交平臺上，證實簡小柒抄襲的證據從最開始簡單的一片黃的調色板又增加了不少。從架構到人物設定，從形式到內容。而且越來越多曾經被稱贊寫得絕妙的片段被證實實際上是一些小作者的心血。只不過只有兩個作者站出來表示想和樂展顏一起“火”。

事實如此，輿論也變了風向，粉絲的說辭也變了。只不過，這樣的改變對于樂展顏來說并沒有感到絲毫輕松。因為粉絲從最開始的打死不認變成了……

“抄襲沒關系，又不妨礙我看書，寫得好就行。”

“抄了又怎麽樣，小柒大大的文字裏所表達的真實含義，才是我真正喜歡的內容。抄襲也并不意味着書裏沒有她真實的表達情感。”

“人紅是非多。我也是寫文的，我想說現在哪個寫小說的情節不是大致相同，都是從別人那裏借鑒來的。抄襲？什麽叫做抄襲？照你們這麽說，哪部小說沒有抄襲？”

“你原創這麽的？原創沒抄的紅，好意思在這裏來瞎bb！”

“看得起你才抄你的，別給臉不要臉。”

“抄襲能抄紅說明還是很厲害的。抄襲可恥？你有本事也抄一篇！”

“說小柒抄襲，有本事你去告啊！”

……

什麽叫被說到啞口無言，樂展顏現在便是。

偷盜搶劫是罪，但剽文竊書不是。偷來的錢讓你花，不管花得多痛快，哪怕甩手就能買下一條街，總還有點心虛。但偷來的文給你看，卻只好看就行。

看來是我們的社會進步了，知道精神上的滿足比物質上的滿足要重要了。而且，孔乙己俨然成了一位預言家啊。記得初中課本裏寫着孔乙己因為偷書被人打，後來遭人問起，只是結結巴巴地說了句，“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麽？”當時聽到的人都付之一笑，竟然沒有深以為然，大肆贊揚，簡直見識淺薄。

就在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網站聲明出來了。看完真是讓人不由仰天大笑。義正言辭，邏輯清楚，最後歸為一句話。

說抄襲，你不也抄了新華字典？

當一些醜陋的事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我們面前，便以為那是常态。說什麽見怪不怪，You are my sunshine。

呵呵。

樂展顏抄起手機給小熊打了個電話。

“今天你下班之後二馨家裏集合。讓我有本事就去告？老娘就讓他們看看我是不是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