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三)
宋梓書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得這麽安穩踏實了。睡得好便醒得早,睜開眼的時候天才剛蒙蒙亮。但他并不急着起,而是将在自己懷裏睡得正香的人又抱緊了一分,将下巴輕抵在她的頭頂,聽着她細微均勻的呼吸聲,這個普通的早晨也變得格外美好起來。
抱着她躺了一會兒後,宋梓書扭過身體看看床頭櫃上的小鐘。這個時間差不多可以起來準備早餐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抽出被樂展顏壓着的胳膊,起身下床。随便套了件T恤後,彎腰幫她蓋好被子,離開前忍不住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偷襲”成功,心情甚是愉悅。
早上好,親愛的小樂。
然而等他端着準備好的豐盛早餐推開卧室門的時候,房間裏已經空無一人。宋梓書便往外退了退,剛好可以看到門口。她昨天晚上穿過來的拖鞋也一起沒了蹤影。
宋梓書低頭看了看自己端着的東西,低頭的瞬間眼簾順勢垂下,遮住了所有不想讓外人發覺的情緒。也許剛剛起來給她做早餐就是一個錯誤決定。
保持這這個姿勢站了好一會兒,宋梓書最後端着托盤又回了廚房,正準備把做好的東西都倒掉。
“梓書?”
身後乍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宋梓書先是一愣,然後心頭一動。明明高興得想要勾起嘴角,但是擔心表現得太過明顯會顯得有些怪異,于是盡量收斂自己的情緒,徐徐轉身。
不過在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樂展顏剛剛進來的時候看他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還以為出什麽事,現在看見他笑了,便松了口氣。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樂展顏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開心得意顯然更多。十分配合地在他面前轉了個圈,然後偏着頭問道:“怎麽樣?好看麽?”
樂展顏平時都是走休閑風,偶爾穿個小裙子也是比較甜美的。常常會讓人有一種她是個學生的錯覺。而今天卻一改往常,穿了一套水墨藍的裙裝。無袖上衣,包臀中裙,衣擺做成荷葉邊點綴在腰間,為簡潔的設計增添了一抹靈動。烏黑的頭發披着,落在圓潤白皙的肩頭,黑白對比若隐若現,透着專屬于女性的妩媚。
宋梓書眼裏的笑意深深,卻并不答話,轉過身去擺弄放在料理臺上的托盤。
見他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樂展顏心裏倒七上八下起來,走過去,站在宋梓書的身邊,道:“呃,我的衣服被我不小心弄水裏去了……我剛剛穿的時候發現衣服标簽還沒拆,你該不會是買來送人的吧?”
宋梓書并不回答她的問題,拿起一塊面包喂到她嘴邊,“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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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展顏垂眸看了看遞到嘴邊的面包片,并沒有依言照做。想了想,将他的手推開,“等一下,我重新去找件衣服。”也不等宋梓書答應說着就往外走。
但剛走一步就被拽了回來,“嗯?”
宋梓書順勢将她鎖在料理臺和自己身體之間,有些哭笑不得,“挂在我衣櫃的衣服你想我送給誰去?”
樂展顏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抓住宋梓書的手臂,故意板着臉道:“除了我誰都不許!”
很好,知道獨占他,表現不錯。
宋梓書低頭在她唇邊吻了吻,退開的時候眉眼彎彎地看着她低聲說了句,“以資鼓勵。”
樂展顏從善如流,笑答:“一定再接再厲。”
“真乖。”宋梓書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
“不過你什麽時候去買的?眼光挺不錯。”
宋梓書攬住她的腰,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想你想到忍不住的時候。”
唇邊的笑意頃刻凝住,然後揚起的嘴角一點一點地落了回去。樂展顏恍然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他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微仰着頭看着一個方向,嘴裏說着讓她安心的話。
樂展顏迎上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低喃一句,“你讓我覺得自己好殘忍。”
宋梓書輕笑出聲,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知道就好。”頓了頓,聲音歸于低沉,“知道我有多嫉妒付玫她們嗎?自從我們認識,第一次在你有事得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感覺我都快失寵了。”說到最後,怕自己語氣太重給她增加負擔宋梓書便開了句玩笑。
但是這個玩笑在樂展顏看來一點都不好笑,反而讓人覺得鼻尖發酸。
“好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你就當我獨守空房太久所以發發牢騷,不要想太多。嗯,我們小樂還沒吃早餐呢。”說着松開了她,伸手去端托盤裏的牛奶,卻發現牛奶已經涼了。
“你先吃點東西,我去把牛奶再熱一熱。”宋梓書轉身往微波爐走去。
幾步出去,冷不防地被人從身後抱住。
樂展顏用額頭抵在他的後背上,聲音悶悶地嘟囔了一句,“壞人。”
“嗯?”
“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不介意,還故意叫我聽完就忘。你以為你是我老師嗎?說的話可以當耳旁風。什麽獨守空房,說得我像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一樣。明知道你是故意的,但卻還是沒骨氣地去在意。”
“小樂……”宋梓書想要轉過身但是身後的人卻不如他願。
“你別動。你看着我的話,有些話我說不出來。但是如果不跟你說,又覺得不放心。所以你別動。”
宋梓書沉默了一會兒,才答應:“嗯,好。我聽着。”
樂展顏将環在他腰上的手收緊了一分,側過頭,臉貼着他的後背,隔着單薄的T恤感受他溫熱的體溫。
徐徐開口:“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家庭教育一定是非常好的那種。後來和你相處下來,我的這個猜想一點點被證實。再後來見到叔叔阿姨……只能說女人的直覺有時候真的很準。雖然你從來沒跟我詳細說過叔叔阿姨是做什麽,但是看秦遠還有程淩歌就知道你的家境如何。這次的事情,老實說我真的不想你牽扯進來。”
“為什麽?”宋梓書微微側着頭。
“也許是我自卑,也許是心理扭曲。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要跟你說我曾經寫過小說就覺得好難開口。我知道你不會因此嘲笑我或者看不起我,但我就是不想說。明明知道網絡小說它也叫小說,說大了也就是文學創作。哪怕這個說法寫出版的甚至其他寫網絡小說的人都不認同。”
“這個邏輯可以用在我自己身上可以用在大玫她們身上,卻沒辦法用在你身上。像你這種從小都愛看書的太知道什麽樣的文章叫好什麽叫不好了。文字這個東西很活躍,一句話一篇文,只要你想總能扯出點高大上的東西出來。寫點悲慘就可以叫反映現實,寫點殘疾人就可以說關注人性。但是無論怎麽扯,作為寫出這些東西的人,我再清楚不過我的那些故事是為什麽而存在了。除了關系比較好的朋友,我從未跟人提起過我寫過小說的事。也許在我心裏,那些東西已經不夠看了。但是現在我卻堅持要為這些我自己都覺得不夠看的東西打官司……剛開始說要打官司的時候二馨是反對的,她說我現在又不靠這個吃飯就算了。我很慶幸她沒說為了那些東西打官司簡直小題大做。”
“所以不要因為我不讓你牽扯進來而生氣,而不高興。就當是為了保護一下我脆弱的自尊心好不好?”
好不好?
她都已經這麽輕言細語,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哪還有說不好的餘地。
……
二馨家。
“這出去買啤酒和雞爪的人竟然買了一個晚上都沒回來。”大玫邊換鞋邊抱怨。
二馨捧着一杯熱豆漿靠在一旁的牆上,“昨天晚上你睡了之後小樂打電話來說碰到宋梓書了。”
大玫穿好高跟鞋,然後跺了跺腳,“見色忘友。”
“我說大姐你悠着點。別把我地板弄壞了。”
“這就你不懂了。上場殺敵,出征之前當然鼓舞一下士氣。行了,我先走了。”說完折身去開門。
“真不要我陪你去嗎?”二馨還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不用。”大玫鄭重地回了一句,然後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走了出去,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
放着輕音樂的咖啡館裏響起一陣高跟鞋的噠噠聲,最後那聲音在付玫身邊停下,“請問是付玫付律師嗎?”
付玫合上手裏的雜志,擡頭,看到兩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人,應了聲,“我是。請坐。”
兩個人在她對面落座。
點完喝的之後,付玫問道:“請問哪位是鄒小姐?”簡小柒的真實姓名叫鄒曉靜。
“我是。”坐在付玫正對面,長得稍微漂亮的女人出聲。
“你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但是具體細節還希望你能跟我說一下。”付玫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咖啡杯的杯柄端起來小小地抿了一口。
“嗯嗯,好。”
“我們聽說付律師對于這類官司很擅長,從未輸過,所以大老遠的跑過來。還麻煩付律師對于我們的事多上費點心。”一旁的女人插話。
“這位是?”付玫問。
“哦,這是我表姐。”鄒曉靜解釋。
付玫點點頭,表示了解,“法律為公正存在,我自然也不例外。只要鄒小姐是申訴自己的正當權利,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好了,還是言歸正傳吧。”
然後鄒曉靜就把自己的文是怎麽構思的,什麽時候開始連載又是什麽時候被爆出抄襲的都說了一遍。看得出來這些話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人說了,語句十分流利,每一個環節過程都記得相當清楚。
鄒曉靜說完之後,付玫卻沒有任何反應,垂着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來之前就聽說這位付律師脾氣有點怪,鄒曉靜一時也拿不準該怎麽辦,看看表姐,表姐卻也不知道。等了好一會兒,表姐試探性地開口。
“其實這樣的人我們也見得多了。就是看着曉靜紅了,想搭順風車炒作。不過一般的鬧一鬧見我們态度強硬也就算了。但是這次這個什麽一封一直在微博上說法庭見。我們當然也要有備無患。”
聽完這番話,付玫終于有了點反應,擡眼看着鄒曉靜,“你覺得這次的這個作者也是誣陷你嗎?”
“我不是覺得,我是肯定。之前我沒出名的時候怎麽沒見她站出來,現在的人就是看不得別人比自己過得好。但是這個世界公平得很,誰有能力誰自然就站得高。有些人從來不想着如何提高自己,只是一心想着怎麽把別人拉下來。”
“我也看了一下那個作者發的調色盤,從我的角度來說,對你并不怎麽有利。”付玫緩緩道。
一聽這話,鄒曉靜不免有些急了。如果不是因為心虛,她又怎麽會肯花大價錢來找付玫,但現在她都說自己的處境不好,是不是……
“付律師你沒寫過小說所以你不……可能不懂。調色盤并不能說明全部問題。大家寫的字都是漢字,怎麽可能不會沒有相同的地方。但是看過我們兩的文的人都知道,兩篇文不是在一個水平上的。她的文別說文筆了,有些地方流暢都達不到。标點符號也用得不規範。而且說句不怎麽好聽的,天下文章一大抄,怎麽就能斷定是我抄她不是她抄我的呢?”
“……”付玫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見狀,鄒曉靜心裏一急,“不僅如此,你看她的書名,起的都是些什麽呀,老掉牙的瑪麗蘇,求我看我都不看。抄她的?就這水平,簡直是笑話。”
付玫先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出聲打斷了她,“等一下。”
見對方臉色不怎麽好看,鄒曉靜只得應聲停下。
付玫叫來服務生,“麻煩給我一杯冰水,謝謝。”
“好的,請稍等。”
很快冰水就被端了上來,服務生剛走近,還沒站穩,付玫已經站了起來,伸手端起托盤裏的冰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潑到了鄒曉靜臉上。
“啊!”驚聲尖叫,鄒曉靜慌亂地站了起來,“你!”表姐也站了起來,抽了紙着急忙慌地幫鄒曉靜擦幹身上的水。
看着兩個手忙腳亂的人,付玫倒很淡定,慢騰騰地将水杯放到桌上,目光涼涼地看着很是狼狽的鄒曉靜。
“鄒小姐你說她抄你的?所以我四年前看的小說是你寫的?小說的名字老掉牙瑪麗蘇?不好意思我取的。知道我為什麽從來沒輸過官司嗎?因為我從不幫偷了別人的東西還反咬別人一口的沒臉沒皮的人打官司。你如果堅持的話,我只能說法庭上見。還有,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管好你的人,如果你那些腦殘粉再敢說什麽屁話的話,我就把賬全部算到你頭上,而且一定十倍百倍地回報給你。世界這麽大,別以為只有你有關系。”說完,拎起自己的包,揚長而去。
留下一個女人站在原地歇斯底裏,“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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