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怪人

瀑布，到了。

古洛改坐姿為睡姿，直接躺在了泥濘的瀑布旁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夾雜着水汽的空氣。

胸口像要裂開一樣的劇痛，腦袋裏徘徊不去的清楚記憶，耳邊轟隆轟隆的瀑布流水聲，撲打在自己臉上的微涼水珠……

一切的一切，都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廢靈根，是真的。

自己不能繼續修煉下去了，也是真的。

他承認了，他終于從心底裏承認了，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就是這麽的爛，自己就是這麽的無能，自己就是沒有辦法繼續修煉，沒有辦法打敗石破天，更沒有辦法保護好三歲小孩紙。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沒有讓自己真的死去而是讓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為什麽讓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卻不給自己爸爸媽媽，不給自己一個家？為什麽讓自己能夠修煉卻又不給自己一個好的修煉天賦？為什麽讓自己愛上了三歲小孩紙卻又不給自己保護她的能力？為什麽讓自己擁有了如此多如此好的靈根可最後卻是得到了一個廢靈根？！！！

他好想問問那個神，那個無所不能的神，那個賜予了自己新生活的神，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如果自己不被那個神所喜悅，那個神又為什麽要救自己，既然救了自己，為什麽又要折磨自己？

他不懂，他也不想懂，他恨，所有的不懂轉化成了純粹的恨，對于那個所謂仁慈的神的恨。

他站了起來，指着湛藍的天空，那個傳說中神居住的宮殿，那個人們畏懼的天空，伸出一根中指，狠狠地罵了起來。

他不是很懂應該怎麽罵這個無父無母的神，畢竟那些慣常罵人的話，都跟想罵的人的十八代女性祖宗有關。

而神不是人，也沒有祖宗，該怎麽罵呢？

他想不通，所以幹脆就不想了，随口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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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殿的一些謠言，到神的一些自己所能想到的任何缺點，任何不好的地方。

反正想罵一個人的時候，總能找出許許多多可以罵的地方的。

即使想罵的不是人，而是神，也是一樣。

也不知道罵了多久，反正是很久了，因為古洛的嗓子都開始發疼了，聲音也開始發啞了。

罵完了他還覺得不夠解恨，只是略略輕松了一點，但對于神的怨恨之心，還是沒有絲毫的減退。

他随手掬了一捧清水，盡數喝了。

他随便找了一塊被瀑布沖刷不知多少年卻依舊巍然不動的巨石，一拳砸了下去。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

一拳之後，是無數拳。

他沒有用自己的靈氣加持，只是用純粹的肉體力量去砸，砸得皮開肉綻，骨折血流。

他現在的行為，已經不可以用常理來解釋了，他已經是處于一種瘋魔的狀态了。

他只是想要發洩，想要将自己心中的那些情緒發洩，那些讓自己難受的情緒。

對神的不滿，對自己的失望，自責，悲傷，痛苦，等等等等，林林種種的負面情緒，都随着這一拳又一拳痛入心扉的拳，砸了出去，化作鮮血，慢慢地流走。

或許是累了，或許是心中的情緒早已發洩完了，古洛無力地癱在水旁，任憑冰冷的水無情地撲打着自己。

古洛雙目無神地看着天空，突然感覺自己眼前陣陣發黑。

不是失血過多的原因，是真的發黑。

湛藍的天空被遮擋住了，一片高大的黑影籠罩了古洛全身。

古洛微微發怔，凝起不多的精神定睛一看。

那是一個人，卻又不像一個人。

之所以說他是一個人，是因為他具有人所應有的所有特征，眼睛耳朵嘴巴鼻子頭發雙手雙腳等等等等，無一缺乏。

但他又真的不太像一個人。

因為自古以來，沒有人會不穿衣服，即使是那些文化未開的蠻人，也懂得在身子上圍些獸皮之類的；恐怕同樣自古以來，沒有人的臉會覆蓋着厚厚的幾乎有一尺那麽厚的泥垢，這是幾年沒洗臉了？還是幾十年？

古洛懷疑自己眼花看錯了，但随之而來的劇痛讓他明白，這是真的。

怪人不知道怎麽一動，腳丫子就踹到了古洛的腰間，毫無防禦力的那一塊軟肉上。

古洛本來就失血過多極為虛弱，又遭此重擊，悶哼一聲，差點兒暈了過去。

“咦，還有聲音的？沒死啊？”怪人自言自語，聲音沙啞難聽模模糊糊，像是已有幾十年沒有開口說話。

“你……你是誰？”古洛艱難地開口，他有種直覺，這個怪人肯定不是普通的人物。

“我是誰？”怪人用雞爪般的雙手狠狠地抓了一把亂兮兮髒兮兮的灰白長發，偏了偏頭，又擡了擡頭，最後兩手一攤，無奈地道：“我不知道我是誰。”

他的目光有些可憐兮兮的，古洛看到了，內心有些觸動，開始可憐起這個患了失憶症的老人家來。

“那你可以扶我起來嗎？”古洛客氣地請求道，老泡在冰冷水體中總不是個事兒，他現在渾身疼痛不已，居然連自己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啊。

怪人愣了一愣，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抓起古洛的手，就要将他扶起。

然而，在怪人剛剛碰到古洛的手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怪叫了一聲，閃電般地松開了，往後一躍，遠遠地盯着古洛，目光中全是謹慎，甚至還有一絲殺意。

“你幹什麽？快扶我起來啊。”古洛有些不淡定了，這兒人影都沒有個，要是這個怪人突然發神經要把自己弄死，恐怕自己就真得命喪于此了。

“你……你……壞，你好壞，我不扶你！”怪人賭氣地說，像是玩游戲輸了的小孩。

古洛苦笑，道：“我哪裏壞了？你說出來，要是說不出來，你可得扶我。”

“你……你……”怪人沉吟半天，最終卻啥也沒想出來，急得抓耳撓腮，将本來就亂糟糟的頭發抓成了雞窩。

古洛看得直想發笑，可一想到怪人之前顯露出來的那一絲兇光，那一絲殺意，就乖乖地閉嘴了，要是惹得這個怪人生氣，那可沒什麽好果子吃。

過了半天，怪人才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拍大腿，将大腿上的泥垢都拍飛了好幾尺，尖聲高叫道：“沒錯！沒錯就是你，你吵醒我了，你是個壞蛋。”

他手舞足蹈地說，如同得了糖果的小孩一般。

古洛心中一動，問道：“吵醒你？你在這兒睡覺嗎？”

“當然！”怪人興奮地說，指着那個黝黑的洞口，驕傲地說：“看！我就是在那兒睡覺的，多舒服。”

古洛這才發現，瀑布附近突然多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看旁邊散落四周的草木以及濕泥，怪人應該是剛剛才從這個洞口爬出來。

“可是，睡覺不是應該睡在床上的嗎？你的床呢？”古洛眼睛滴溜溜一轉，機智地問道。

“這個？”怪人苦惱地皺起了眉頭，眉心泥垢簌簌落下，他為難地問：“睡覺？一定需要床的嗎？”

“當然了！”古洛得意地揚起頭來，“連這個你都不知道，你好笨啊！”

“你不許說我笨！”怪人突然急了起來，哇哇亂叫。

“為什麽不許？你連睡覺要在床上都不知道，不就是笨嗎？”古洛道。

“你……你……”怪人無話可說，只是指着古洛氣得亂蹦亂跳。

“我說不許，就是不許！你欺負人家，人家告訴媽媽去。”怪人一屁股坐了下來，嗚嗚嗚地哭了起來，眼淚将臉上積了多年的泥垢沖刷出一條又一條的溝子。

與此同時，他拍打着旁邊的一塊巨石，嘴裏念念有詞，仿佛這塊巨石就是古洛，他要将它拍碎，好一解心頭之氣。

看到這幼稚滑稽的一幕，古洛差點兒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但下一刻的場景，讓他的笑聲被硬生生被吞出到肚子裏去了。

有風起于某處，涼絲絲的。

風過，石無蹤。

怪人手中的巨石消失了，随風而散了，仿佛柳絮一般，但比柳絮消失得更加的徹底，連一點兒蹤影都沒有留下來。

古洛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把河水也給吸了進去。

以他的理解能力，當然很快就弄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很顯然，巨石在怪人剛才那随意的幾掌之下，被震成了不知道多細膩的粉末。

但那幾掌的功力又是如此的深厚，如此的細膩精準，只是剛剛将巨石震成了粉末，卻沒有讓它解體。

那一陣不大的風承擔了這個任務，輕輕拂過，讓它完全解體，化作不知道多細膩的粉末，消散于山風之間。

這該是多麽強悍的修為，多麽精準的控制力？

古洛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的直覺是多麽的正确，還好他沒有輕舉妄動，不然的話，恐怕随風而逝的就是他了。

“不哭不哭哈，你比較厲害，所以就不用睡床呀，你不是笨，是厲害啊。”古洛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喉嚨不發抖，像哄小孩一樣哄着怪人。

“你……你的意思是我很厲害？”怪人擡起頭來，皺起的眉頭充滿着疑惑不解。

“我記得，很久之前，也有人說過我很厲害的……”怪人擡頭望天，若有所思。

“是誰呢？好像有很多人似的……”他喃喃。

“怎樣才算厲害呢？把一座山弄倒算不算？我記得弄倒一座山真的有點麻煩诶。”他繼續喃喃。

古洛也喃喃：“山？山也能弄倒的嗎？天吶，這是什麽厲害人物……”

他突然生起了一種奇特的猜想，會不會是神覺得太過虧待自己了，所以派遣了這個有些瘋魔的絕世高手來自己身邊，當自己師父什麽的。

他想起了前世那些小說裏的橋段，莫名地興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