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水邊的阿狄麗娜

深深的嘆了口氣，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顧陌擡起頭望着這個明亮的城市。

以前在家的時候，經常聽老人們說小丫頭年紀輕輕的嘆氣多不好，顧陌想想不覺地彎起了眼睛，老人們大抵是覺得嘆氣有多麽不吉祥，不過她卻十分喜歡深深地嘆口氣的感覺，真的挺舒服，好像心裏一下子就輕松了許多。

從今以後，過去的一切都已經翻篇，今後的一切她會珍惜，生活重新開始。

帶着淺淺的笑容，她這麽在心底告訴自己。

突然，吱的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響徹夜空。

顧陌下意識地轉臉朝着馬路看過去，一輛黑色的路虎在空曠的道路上倒退了幾米然後再次停下。

幾乎是同一時刻，葉黎修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顧陌的視線內。

他關門鎖車，迎着昏暗的燈光邁步走來，顧陌一時間怔在原地。

“不是說值班？怎麽在這裏？”只是一小會兒，葉黎修便已經走到她面前了。

“……”顧陌頓了一下，解釋：“剛才主任通知今晚不需要我了。”

葉黎修對她的話不置可否，随即看見她身上單薄的衣裳，眉頭一皺：“晚上有點涼，以後多帶一件衣服。”

他說着便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往路邊停着的車走，顧陌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回過神來便反射性地拂開了他的手，葉黎修停住腳步不滿的皺眉：“不回家？”

顧陌低着頭，默了一下道：“回。”

葉黎修抿唇，也沒再有什麽動作，徑直開了鎖，顧陌走了過去順從地拉開副駕駛的門上了車。

一路上葉黎修都沒有說話，顧陌也安靜的坐在那兒偏頭看着窗外，直到行駛到了小區樓下，葉黎修才開口道：“明天十點我開車來接你。”

“嗯。”顧陌點了點頭，在剛拉開車門的一剎那又想到什麽問題，再次轉過頭來問他：“你爸媽喜歡什麽？我需要帶點什麽過去？”

聞言，葉黎修倏地一笑，剛毅的面龐頓時柔和了許多：“做戲你倒是挺盡心盡力的。”

這是諷刺？

顧陌瞪他一眼：“你可以選擇不讓我做戲。”正好她也懶得去。

不過，葉黎修顯然對她的話很開心：“我也不想做戲。”

那正好！

顧陌剛想張口說話呢，就聽見那人笑着道：“假戲不做咱們來真的，正合我意。”

嘭！

回答葉黎修的是顧陌甩上的車門聲。

第二日，顧陌早早的就醒了，其實不能說是她早早的就醒了，壓根兒是昨晚就沒怎麽睡着，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這段時間葉黎修的那些話，就跟中了魔咒似的反反複複。

看了看時間，才七點剛過，實在是睡不着了，顧陌索性起床。

簡單做了份早餐，給陽臺上的花花草草澆了點水，顧陌走進琴房難得閑下來彈彈琴。

母親出生于書香世家，顧陌的教養很好，幾乎琴棋書畫樣樣會。

鋼琴她許久沒碰了，如今猛地彈起來有些手生，不過好歹也是考過八級的人，漸漸地手指活動在黑白鍵盤上便如風優雅。

彈地是理查德·克萊德曼的經典曲目《水邊的阿狄麗娜》，柔和的琴音在空曠溫馨的屋子內散開，顧陌漸漸地便比起眼睛，手指的動作随着心中的感情肆意表達在琴鍵上……

完美的曲目，當年的程東陽似乎很喜歡她彈鋼琴的樣子，還曾經與她合奏過，他似乎和她一樣十分鐘情理查德·克萊德曼這位浪漫的鋼琴家……

突然間的想法，讓顧陌猛地停住手上的動作僵在那裏，還是放在旁的電話突然響起來，打斷了她的思路。

是葉黎修。

“你不在家？”顧陌接起電話，葉黎修便問。

顧陌這才看了看牆壁上的挂鐘已經到了十點，忙起身朝外走：“不是，我剛才在琴房練琴沒聽見。”

“鋼琴？”

“嗯。”

“彈給我聽聽。”顧陌打開門，葉黎修剛好說了這麽一句。

四目相對，顧陌頓時愣了一下，随即兩頰便不自然的泛起紅暈。

“不準備彈給我聽聽？”葉黎修收了手機越過她自發的走進屋，再次說道。

顧陌關上門，神情淡淡：“我彈得不太好。”

“我不介意。”

“十點了，我們不去你家了？”不知道為什麽，顧陌潛意識裏并不想彈琴，準确的來說是不想彈給葉黎修聽。

“不要轉移話題。”葉黎修望着她，因為身高的原因，他冷冷的表情加上淡漠的目光突然就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顧陌皺眉，嘆了口氣，無奈點頭：“彈得不好別介意。”

葉黎修抿了抿唇，跟着她一道走進那間琴房。

顧陌從一旁的書櫃上拿出一本琴譜遞給葉黎修：“你想聽什麽選一首。”

琴譜封面上印着理查德·克萊德曼的照片，還有他的名字，用黑體刻意放大了很多倍，葉黎修接書的動作一頓，臉色頓時冷了好幾度。

顧陌察覺到他的變化，以為他是不喜歡，于是又縮遞書的手：“我給你換一本吧——”

“不用，就這個了，我也挺喜歡他的。”話音未落，便被葉黎修打斷，他已經完美的掩飾住了剛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不自然。

顧陌聞言再次将書遞給了他，他随手一翻便是剛才顧陌彈地那一首。

——《水邊的阿狄麗娜》

顧陌淺淺的笑了下，接過琴譜彈起來。

因為剛才才練過，很明顯這次她彈得十分熟練，修長蔥白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飛快的活動着，長發散在身後，挺直的背依舊能勾勒出柔美的身體曲線。

帶入了感情以後彈着琴的顧陌，顯得更加迷人。

葉黎修看着看着便失了神，思緒不受控制的一下子飛到了當年那個青蔥的身影上。

也有人曾經為他這樣彈奏過。

伴随着最後一個弱音結束，房間內似乎還帶着餘音袅袅的感覺，顧陌回過頭來，葉黎修還未從思緒中回神。

她靜靜地望着他，葉黎修皺着那兩道濃密的劍眉，這是她第一次這樣仔細的近距離的打量他。

顧陌是醫生，自然不自覺的就犯了職業病，從醫學角度開始考量他的相貌。

他的五官不算是十分完美精致的，也算不上讓人看了就覺得賞心悅目，但是組合在一起卻十分剛毅冷峻，尤其是他的臉部輪廓，十分明顯。

顧陌猜他一定不是因為受到了琴聲的感染才失神，相反的，她猜測葉黎修肯定是想到了什麽事或是人，尤其是葉黎修看見那本琴譜時的表情，顧陌更加肯定了心裏的想法。

顧陌一直沒有出聲，還是葉黎修突然回過神來對她說話，他說：“很好聽，你的演奏水平很高。”

這樣的贊美他不是第一個說的人，當然，會不會是最後一個顧陌不知道，但顧陌知道的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失落了。

許是葉黎修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失神，他說話的時候扯起唇，微微笑了一下，也就是這個笑容，讓顧陌更加不舒服起來，她別過眼，輕聲說了句“謝謝”便起身朝外走了去。

明知道她可能有些不高興了，可葉黎修卻什麽也沒說随着她一道出了門。

兩人一道回了葉家別墅，卻也是一路上沒有交談。

一直到葉黎修的車平穩的駛進停車場，顧陌才開口問道：“沒帶禮物真的可以麽？”

雖然知道只是做戲，但是顧陌還是不自覺的認真起來。畢竟，想給人留下好印象，人之常情，她這麽告訴自己的。

“別擔心，我都準備好了。”葉黎修朝着她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便下了車。

車備箱裏，果然備了禮物，顧陌一眼便看到了那些人參靈芝，她是學中醫的，自然是知道行情，這些中藥确實是個中極品。

和葉黎修一道走去大門，顧陌還是有些不自然的，因為葉黎修說做戲一定要逼真，而此時他正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拎着東西。

顧陌皺了皺眉，有些別扭，卻也沒有拂開他的手。

葉黎修自己開了門，還沒見到裏面的人，那熱鬧的交談聲便已經傳了過來。

“黎修回來了？”一位大約五十多歲的婦人看見了換鞋的兩人，和藹的笑着走來，葉黎修朝着那人點了點頭，那人就勢接過他手裏的東西，又望向他身旁的姑娘，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這是……”

“顧陌，喊人，吳媽。”

“吳媽好。”顧陌溫順起來就像只小綿羊，何況又是那副柔弱的模樣，年紀大點的人看着她都十分喜歡，吳媽立刻就樂開懷了，朝着裏面說到：“太太，是黎修帶着小姑娘回來了。”

顧陌臉上一紅，有些尴尬。

蘇沫玉原本還在跟坐着地那兩位客人說話，如今被吳媽這麽一叫，原本在交談的幾人頓時止住了聲音。

葉黎修拉着顧陌走進屋內，那幾道目光便齊刷刷地向他們掃射過來，其中不乏有幾道似乎不太友善的。

“顧醫生？”伴随着顧陌溫婉從容的笑容，蘇沫玉在和顧陌四目相對的時候也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