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距離那天在書房說出那樣的一番話已經三天了。
這三天裏, 蘭陵王忙得腳不沾地,甚至連晚飯都沒有在王府用過。
應珺在第二天就繡好了那個荷包并送去了書房,但她卻也只能見到施侍衛——因為她想親手送給他, 所以只能作罷。
她還是很失落的。
然而當時間到了第四天的時候, 她卻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驚掉了下巴。
“應娘子, 王爺有請。”
應珺剛接到施侍衛的邀請時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然而當她跟着施侍衛一同來到了衛嬷嬷的院子時, 才發現事情好像并沒有那麽簡單。
雖然王爺敬重衛嬷嬷,但衛嬷嬷畢竟不是王府的正頭主子, 所以除非必要,王爺自己是很少會來衛嬷嬷這裏的。
然而今日他卻來了。不僅來了,還請了應珺一起。
應珺在王府裏住得名不正言不順,并且因為衛嬷嬷是長輩,懂得基本禮儀的應珺便每日裏來與衛嬷嬷行行禮說說話;而衛嬷嬷雖然不知為何從來沒受過應珺的禮, 并且話語中總是帶着些若有若無的敬重,但顯然也是很喜歡這麽個性子活潑的年輕小姑娘天天來跟自己說話的。
“應娘子, 請。”
看了看為自己打起簾子的杜若,應珺笑道:“謝謝杜若姐姐。”
然而當她進了屋,看到坐在主位的蘭陵王時,還是心中突然一緊。
不是為了別的, 而是為了他那一看就是沒好好休息的、有些過分蒼白的臉色。
“王爺!”
“小應, ”高長恭聽到她的聲音,臉色似乎好了些,睜眼看向了她,“今日邀你前來, 是因為……實在是有事請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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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太客氣了, ”應珺的話語中不知不覺帶上了些嗔怪,“有什麽事直接吩咐就好, 還說什麽幫忙不幫忙的。”
“給我幫忙是給你添麻煩,怎麽能是吩咐?”高長恭皺了皺眉,“你先做下,讓我來與你細說。”
應珺點點頭:“您說,我聽——聽的同時,我幫您按按頭?”
高長恭怔了怔,眼神不自覺滑向了一旁的衛嬷嬷:“可是——”
“王爺不舒服,應娘子有心照顧,這不是挺好的?王爺看老身是嫌老身礙事。那老身離開就是了。”
“不,嬷嬷坐着就好,”高長恭哭笑不得地開口,“罷了,你來吧。”
摘下冠冕,高長恭看向了應珺。
應珺先是對他一笑,随後便繞到了他的身後。
高長恭正準備閉眼,卻被眼前突然出現的東西吸引住了注意力。
“王爺,我繡好啦,”應珺細細軟軟的嗓音在高長恭的耳後響起,讓高長恭覺得耳朵後面有些癢癢的,“我在裏面放上了些許味道清淡的香草,可以安神,送給王爺!”
高長恭側過頭,看了看她,伸出手接過了荷包。
“你有心了,”他的眼神裏出現了一些應珺看不懂的情緒,“多謝。”
應珺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岔開話題,将手放上了高長恭的額頭:“好了好了王爺我幫您舒緩一下頭疼,您說吧——”
聽了高長恭的話,應珺才知道為什麽說要她來幫忙。
太子高緯的準太子妃是斛律光的小女兒,年方八歲,還是個孩子。以前斛律大娘子在家還未出嫁的時候,只要有空,這小丫頭就會一天到晚跟着姐姐,無論姐姐要做什麽都要跟着,可想而知,姐妹倆的感情有多深厚。然而這次,當斛律二娘子即将出嫁的時候,她卻突然特別想見她的姐姐,還哭鬧着說什麽見不到姐姐就不嫁人……
然而,身為樂陵王妃的斛律大娘子,在三日前剛剛過世。
斛律光的三子斛律世雄和四子斛律恒伽急的沒辦法,只得求助與他們兄弟最為相熟的蘭陵王高長恭。
本來,斛律二娘子與高長恭的三妹義寧公主高季玥相熟,而高季玥也時常與斛律大娘子一同陪着她。然而高季玥最近有了身孕,并且因為身子嬌弱而被大夫告誡要卧床修養,而斛律世雄和斛律恒伽又恰好在與高孝珩閑聊的時候聽聞高長恭這邊出現了一位嬌客,便硬着頭皮前去求助了一番。
高長恭對斛律光的子女一向親厚,又與世雄恒伽二人非常要好,這個時候聽到斛律家兩位千金的事情,當然不假思索地便答應幫忙了。
當然,他答應了也只是答應幫忙問問。具體還是要看應珺。
應珺當然很快便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這怎麽會是添麻煩呢?王爺答應這事本就是因為關心斛律二娘子,我與二娘子雖然不認識,但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于我并沒有什麽損失……難道王爺認為我是個心狠不近人情的,連這種事都不答應?”
高長恭被她這一串弄得愣了愣:“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旁的衛嬷嬷倒是笑了出來:“王爺莫急。姑娘的意思是,你這般說話,就是沒把她當自己人。”
衛嬷嬷覺得有趣極了。
雖然應珺被王爺帶了回來,但她總是戰戰兢兢的,雖然不至于時時刻刻都怕,但顯然還是有些不明顯的敬畏。雖然衛嬷嬷能看出,這姑娘對王爺絕對是有些情誼心思的,但之前那些敬畏卻總是讓她有些失望。
可是才短短幾日,她就已經敢這麽和王爺說話了,而王爺也一點都沒有生氣,甚至還想解釋……
他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拉進了他們的關系。
不過她倒是挺喜聞樂見的。
“是啊,王爺,嬷嬷說得對,”應珺理所當然地點頭,“我連命都是王爺給的,幫王爺做些小事而已,這又算的叫什麽?為了王爺,哪怕是肝腦塗地我都絕無二話。”
“你這丫頭,混說什麽呢,哪裏就要你肝腦塗地了?”高長恭不冷不熱地橫了應珺一眼,同時遞過去一封信,“看看這個。”
應珺好奇地接過信,拆開看了起來。
這封信是一個名叫“君璎”的少女的身份憑證。
“‘應珺’已經入了軍籍,你便改了名字,以‘君璎’的身份跟我過去。到時候你只需要跟着仲瑛去到二娘子身邊,與仲瑛一同陪着二娘子便好。”
“仲瑛”應該是高長恭的二妹,與三殿下河間王高孝琬同母的昌邑公主高仲瑛。
“‘君璎’……?”
“嗯,從今日起,你的女性身份便是‘君璎’。”高長恭說,“身份也已經安排好了,就是三嫂的娘家表姐妹。”
三嫂……?
隐約記得,那位河間王妃,似乎出身清河崔氏。
應珺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她明明和這幾大家族一點親緣關系也沒,然而以前借了表姐的光,由荥陽鄭氏出身的郎君教養長大,現在又因為這種原因,拿到了與清河崔氏相關的身份憑證。
“好了,今日起你就不是‘應娘子’而是‘璎娘子’了,”衛嬷嬷笑道,“這樣的話,也就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去陪在太子妃與二公主身邊了。”
“小應,你記得,”高長恭卻正色道,“我知你前陣子跟施侍衛略微學了些武藝,雖算不得十分精通但也算是不錯;但接下來你便是河間王妃的表妹了,決不能在宮裏暴露出你會武的事情。”
應珺正待回話,卻被衛嬷嬷打斷了。
“王爺,請聽老身一言,”衛嬷嬷嚴肅地說,“接下來,應娘子便是河間王妃的表妹,那便是河間王府的表姑娘了——您與表姑娘非親非故,若是直呼閨名,恐怕不太妥當。”
高長恭沉吟片刻。
“那我喚你‘阿珺’可好?”
應珺愣了愣,随後控制不住地生出了強烈的欣喜。
雖然知道高長恭應該叫她“阿君”而不是“阿珺”,但當她真的聽到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叫的分明就是“阿珺”。
雖然為了掩人耳目,她必須要隐藏起“應珺”,所以只能被喚作“君璎”,但她的本名終歸是“應珺”。
“阿君”和“阿珺”,發音雖然極為相似,但對于自己的名字,應珺當然是分得出的。
阿君,阿珺。
一個是姓,一個是名。
高長恭叫的,是她的名字。
自己在心裏重複了一遍,應珺垂着腦袋,默默地紅了耳垂。
這是王爺第一次叫她的閨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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