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姬洛一直看着韓司恩, 沒有開口說他心中的那些事, 不是他不想, 而是對上韓司恩那雙仿佛什麽都知道的眼睛,他實在是開不了口。

他不開口,韓司恩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的,他就懶懶的坐在地上, 看着這萬安寺的山崖。

後山的風景是美的,細風則是涼的。不多時吹的韓司恩雙腿泛起了絲絲涼意。然後當他正感到有些不耐煩時, 他聽到了姬洛的聲音:“是我錯了。”

韓司恩回頭,姬洛看着他,臉上露出一個極為苦澀的笑。姬洛重活一生最大的優點就是能正視自己的各種毛病,他深吸一口氣看着韓司恩道:“我太過理所當然了,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任何一人開口提起涉及後宮太後、皇子的事, 弄不好就是一項大罪。韓司恩即便是在他父皇面前再怎麽得寵,一旦開口提及此事, 就會免不了被他父皇扣上所謂的窺視皇族秘密的帽子,心裏肯定是有芥蒂的。

而韓司恩現在之所以在他父皇面前得寵, 是因為他的眼睛裏沒有欲望, 做事又有分寸,一旦他涉及到了皇子中,那他在父皇心裏的信任就大大打折了。這對一個沒有權勢只依靠皇帝寵信活着的人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而他不但考慮讓韓司恩開口幫忙, 心裏還在一直對他各種懷疑。明明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 他只觸及到了一點東西, 就想讓他人替自己受這份責備,實在是有些過分。

他把自己禦人的手段用在了韓司恩身上,忘了韓司恩并非上輩子他身邊的那些謀士。韓司恩和衆朝臣皇子不來往,他們在江南經歷過一些事,他對韓司恩的态度太理所當然了。

姬洛剛才看着韓司恩風輕雲淡的樣子,心裏突然有種感覺,如果他不開口說些什麽,等離開了這萬安寺,他和韓司恩以後怕是沒有交談的機會了。

這個人對權對勢對交友,都是無所謂的态度。你越過他心底的線,他不會說,但絕對會避開你。

姬洛把話說出來後,整個人倒是輕松下來了。其實他以前的謀士都是挺聰慧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麽,姬洛總覺得韓司恩和他人不同。何況他也非常想知道,韓司恩這輩子為什麽和上輩子的生活軌跡不同的。

對于姬洛突如其來的道歉,韓司恩擡了擡眼皮表示自己收到了。

姬洛對韓司恩的冷淡并沒有感到太難看,畢竟按照以前韓司恩的表現來看,他沒有一走了之,已經是十分給自己面子了。

不過後山懸崖邊的風畢竟大,韓司恩身體也不好,姬洛到底不敢讓他在這裏一直吹風,幹咳了兩聲,随意找了個借口道:“那個,今天天有些古怪,來的時候還很好,現在看着雲層厚了很多,像是要下雨了,要不,咱們改日再來。”

韓司恩雖然淡漠生死,但也不想糟蹋自己身體,天天躺在床上喝藥,便聽從了姬洛的建議,離開這陰冷的山崖。

姬洛臨行前把自己安插在萬安寺的人也都給帶了出來,人數不多,也不少,有二十個。面對韓司恩的目光,姬洛召這些人時,臉色十分平靜。

不過不知道姬洛是不是烏鴉嘴,他們從萬安寺下山往京城裏趕路時,天真的就變了,起了風不說,又下起了雨。

韓司恩坐在馬車裏,倒是淋不到,姬洛自己騎馬,倒是被雨淋了一身。

眼瞅着這雨越下越大,一時沒有消停的跡象,姬洛打馬走到韓司恩的馬車旁,敲了敲道:“萬安寺現在避雨的人肯定多,咱們去肯定沒地方了,我在這不遠處有個莊子,就是落魄了些,咱們到那裏避避雨吧。”

韓司恩掀開馬車的簾子,雨順着簾子飄到他臉上,涼涼的。他看着雨裏的姬洛,道:“好。”

姬洛的莊子和萬安寺是兩個方向,地方很大,就是山多,道路崎岖,地段很不好,零星有幾塊地能種莊稼,還沒連在一起。要不然離京城這麽近的莊子,臨不到他頭上。

在往莊子上趕路時,因四周都是叢林,道路又有些不平,馬車有些颠簸,走的有些慢。一路上安草的眼皮一直跳,心裏慌慌的,一直在擔心着自己這趕馬的技術韓司恩看不上,回去會把他給踢走。

路走到一半時,安草趕的馬匹突然仰頭叫了一聲。與此同時,姬洛停了下來,他微微擡手,在他們周圍護着的人,也都停止了趕路,所有人都迅速下馬,抽出随身攜帶的劍,背對着韓司恩的馬車和姬洛。

安草被這陣勢吓了一跳,他蒼白着臉順着姬洛的目光看去,只見雨水中,朦朦胧胧有無數個黑衣蒙面人從樹林中走出來,不多時,黑衣人就把他們團團圍住了。

安草看到這種情況,吓得腿都軟了。黑衣人的數量,比他們多了十幾倍的樣子。

這時,韓司恩掀馬車門簾,被風吹斜的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肩膀。在這寂靜的時刻,馬車門打開的聲響顯得格外清脆。仿佛是平靜的湖泊裏投入了一顆石子,場面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姬洛翻身下馬,他秉着自己身為皇子的高傲,看着那些人,問:“你們是什麽人?想做什麽?可知道我們是什麽身份。”

對面的領頭人,擡手,啞着嗓子說:“我們自然知道你們的身份,不就是查抄江南官員的三皇子和韓世子嗎?我們找的就是你們,要的也是你們的命。殺了他們。”他的聲音很難聽,說出的話像是被誰用刀割碎了那般。

他身後的黑衣人聽了這話直直的朝姬洛這些人沖了過來。

安草看到刀朝他們這些人砍來,本能的想跑,但看到神色淡漠的韓司恩,又背對着韓司恩,死死的拉着受驚的馬,看看能不能踢死幾個黑衣人。

不知道是雨打在臉上的緣故還是其他,安草吸了吸鼻子,心想,老子今天就是死在這裏,也得找個墊背的。

姬洛上輩子沒有遇到過半路被人刺殺的事,對此,心情很微妙。他的身手不差,平日裏自保綽綽有餘,但今天對付這些高手,只有後退的路。

他府上的那些侍衛看到這種情況,低聲道:“爺,我們殺出一條路,你先走。”

姬洛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他如果自己騎馬,在這些人奮力一搏之下,說不定是可以脫身的。但是他看了眼韓司恩,到底是沒有選擇離開。

他把安草提到馬車上和韓司恩同坐,自己則拽着馬繩,趁着馬擡起前掌昂頭嘶鳴的機會,拿劍殺了一個越過他侍衛防護的黑衣人。

四周刀光相接,發出相互碰撞時的清脆響聲。

姬洛帶的這二十人都是他府上身手最好的,但是對面的人不但身手好,而且人還多。

那些人的目光很明确,是姬洛也是韓司恩,出手刀刀要人命,稍微反應慢一點,身上就被刮下一層肉。

傷口處的血順着身體開始往下淌,因為雨水又流到別的地方。

對方人數太多,看到姬洛想駕着馬車逃跑,便上前把馬殺了,斷了他們最後的機會。韓司恩和安草在馬車翻了前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安草從地上起身時,撿了兩把帶血的劍,一把遞給了韓司恩,一把自己顫巍巍的舉着。到現在為止,地上倒了很多黑衣人,而姬洛帶來的那些人能動彈的只有三個了。

三人盡量護着姬洛和韓司恩。

那些蒙臉的黑衣熱自然是不會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的,又朝他們沖了過來。姬洛看着朝自己沖過來的人,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萬箭朝他心口上射來的情景,他有股很無力的感覺。

這時,沖到韓司恩身邊的黑衣人都倒下,他們頭被數枝紮了窟窿。然後安草看到踏着樹木飛過來的白書。

這一瞬間,安草幾乎想給白書給跪下了。

白書到了之後,沒顧及自己渾身是水,在看到韓司恩和姬洛沒有受傷,微微松了口氣,他說:“我大哥帶人在後面,不用擔心。”然後他二話沒說,拿起韓司恩手中的劍就朝黑衣人沖了過去,劍光遞過去的瞬間,又是一排排的人倒在地上。

因白書這個高手中的高手到來,姬洛看到了生的希望,渾身又有了厮殺的力氣。

而韓司恩則一直在看着白書,眉頭微皺。

白文瀚帶人感到現場時,場面已經很混亂了。

在混亂中,韓司恩被人傷到肩膀,那刀尖本來是對着他的喉嚨的,被他彎腰躲過去了,然後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白書看到後,把又想對着韓司恩繼續動手的人給踢飛了。

自己因只顧着韓司恩,後背有聲響時,反應稍微慢了一分,後背的刀從他腰上捅過,白書側身抓着刀刃,轉了個圈,把偷襲他的人給殺了。

而不遠處的姬洛大腿也被人砍了一刀。

白文瀚帶來的都是從邊關帶回京的将士,在戰場上都歷經過生死的。黑衣人領頭人看到這種情況後,吹了聲口哨。

黑衣人如數退場後,白文瀚看到這種情況,并沒有派人去追,而是把因傷倒在地上的那些黑衣人給控制了下來。

不過,當他看到白書受傷的手還在滴血時,看向韓司恩的眼神裏是濃濃的不悅。

白書對于這點小傷根本沒在意,他一直在看着韓司恩受傷的肩膀,憂心忡忡的問道:“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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