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隔天一早六點,苑曉陽便醒了。
他探出頭去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客廳,又看了下門口的鞋架,終究還是沒看到舅舅的鞋子。
苑曉陽沒嘆氣,只是無奈地眨了眨眼,接着把家裏的地板都擦過一遍,又把昨天他留給舅舅的晚餐作為自己的早餐。吃完飯後他回到房裏寫作業,一直到九點他才從書桌旁離開,快速洗個澡後背起書包出門找陸朗。
半小時後,苑曉陽對着眼前的別墅微微睜大了眼。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市裏有別墅,而且還是帶着花園的大別墅。
苑曉陽踮起腳尖從歐式鐵門的縫隙中往花園內看,見到一個比他家客廳還大的噴水池。他不禁輕輕“啊”了一聲,心想原來陸朗就是所謂的高富帥。
苑曉陽按了門鈴,很快一個中年女音從門鈴的對講機中出現,詢問苑曉陽的身份及來意。苑曉陽一一回答,有些緊張。
不久苑曉陽被領進別墅,帶着他的傭人陳姨是陸家負責打掃的傭人,苑曉陽起初誤把陳姨當作是陸朗的媽媽,戰戰兢兢地把帶來的水果拿給她,後來才知道原來陸朗的父母都不在家,現在家裏只有陸朗一人。
“苑同學是第一次來家裏呢。”陳姨第一次見到苑曉陽這種第一眼就能确認是好孩子的人來找陸朗,心底十分訝異,“和小朗是同學嗎?”
“我們今年分到同一班。”
“難得小朗和同班同學一起玩,還約來家裏,看起來你們是好朋友。”
“陸朗幫了我很多忙。”
“這樣啊……”
“今天我們要一起寫作業。”
“!!!”
陳姨看着陸朗長大,頭一回聽到陸朗會幫別人忙,又頭一回聽到陸朗要寫作業,不禁懷疑自己聽錯了。
陳姨将苑曉陽帶到三樓的一扇門前,輕輕敲了敲,說道:“小朗,同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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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回應,陳姨又敲了一次門。
隔了幾秒鐘後門終于開了,門後站着一臉煩躁的陸朗。陸朗只穿着一條睡褲,上半身裸着,頭發睡得亂翹,一副即将發火的樣子。
陳姨看着陸朗,心想這才是陸朗該有的樣子,剛才她真的聽錯了。
陳姨一走,只剩下陸朗與苑曉陽兩人。陸朗臭着一張臉問:“這麽早來幹嗎?現在才幾點?”
“已經十點了……”
“才十點?你不會八點就起床了吧?”
苑曉陽沒有坦白自己六點就起了,只是乖乖看着陸朗。陸朗本來還想說什麽,但看了他一眼後說道:“算了,進來。”
進了陸朗的房間,苑曉陽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房間還能這麽大。
陸朗的房間不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空間,而是分成了玄關、客廳、卧房與浴室等空間,就如同一戶人家所住的房一樣。
苑曉陽跟在陸朗後頭進了卧房,卧房的大小雖不再大得超乎想象,但終歸十分寬敞,尤其是床特別大,比苑曉陽房裏的床不知道大上幾倍。
陸朗進屋後一聲不吭,看到床便往床上一倒,留下苑曉陽一個人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隔了片刻,床上的陸朗發出悶悶的聲音:“作業忘記丢哪了,你自己找找。”
“好。”
“我睡了,別吵我,陳姨要是敲門你去開。”陸朗說完翻了個身,背對着苑曉陽又睡了。
陸朗的房間很幹淨,或是說沒什麽東西。一般青少年總愛在屋裏擺東西,擺些模型、海報以表現自己的喜好,或是放些書本、裝飾。可陸朗的屋裏卻是幹幹淨淨,除了家具以外沒有額外的東西,就像他什麽也不喜歡似的。
也因此苑曉陽找起東西特別方便,很快就在扔在角落的某個包裏找到了全套的暑假作業。他輕手輕腳地把作業抱到書桌上,再輕輕拉開椅子坐下,拿出自己的作業把答案抄到陸朗的作業上。
空調開得很低,苑曉陽靜靜坐在書桌前寫作業,而床上的陸朗睡得很沉,屋裏的氣氛安靜而舒服。
半小時過去,除了中途陳姨送來點心飲料之外,苑曉陽沒有休息。他停下筆甩甩手,又活動了一下脖子。他轉頭看向一旁的陸朗,陸朗剛才翻了個身,把被子都蹬開了,赤裸的背露在外頭。苑曉陽看到他的背上青了一片,是那天晚上打架留下來的傷。
陸朗有些冷,然而睡夢中想拉被子也拉不起來,伸手扯了兩下後便放棄了,微微蜷起身體。苑曉陽猶豫片刻,最後蹑手蹑腳地過去替他蓋上被子。
又過了半小時,陸朗終于醒了。
醒來的瞬間他還沒完全清醒,只覺得裹在被子裏暖呼呼的,然而張開眼,就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坐在他的書桌前。
“你在我屋裏幹嗎?”
“啊?”苑曉陽不明白陸朗為何這樣問,“我寫作業”
“哦。”陸朗想起來了,頂着一頭亂毛坐起,“我還以為你跟蹤我。”
“???”
“……”
陸朗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決定還沒清醒前都不說話了。
一會,上了廁所又玩了手機的陸朗總算徹底醒了,但什麽事都不想幹,只是坐在床邊發呆。
他坐了五分鐘,見苑曉陽這五分鐘內都專心地寫着作業,覺得這人實在太奇妙了,竟然能盯着書本五分鐘不覺得困。
“喂。”
“嗯?”
“我沒說你不能休息,不想寫了就放着。”
“不累呀,我才寫了一小時呢。”
“?”
苑曉陽說話時完全沒停筆,陸朗忍不住來到桌邊看着他寫。
苑曉陽是左撇子,但陸朗沒注意到,光是注意到苑曉陽的右手,他一把抓起苑曉陽的右手,嫌棄道:“你昨天沒洗澡?
只見苑曉陽的右手上還留着他昨天留下來的地址和姓名,墨色濃黑,豪邁地從苑曉陽的右手手掌一路延伸到小臂。
“這是油性筆,洗不掉……”苑曉陽十分無辜。
“哦。”陸朗明白了,讪讪地把苑曉陽的手放下,“你捂好,又是地址又是名字的,別給人當包裹寄了,寄來了我可不收。”
小羊包裹委屈巴巴:“那又不是我寫的。”
陸朗問道:“我寫的又怎麽樣?不滿意?”
小羊包裹委屈地快速搖頭,不敢不敢。
苑曉陽繼續抄,陸朗繼續無聊地看。
苑曉陽抄作業不只是把答案抄上去,選擇題還細心地把題目裏的關鍵字都一一劃出,又補上完整的計算過程,看上去就像陸朗親自寫的一樣。
就像親自寫的……陸朗發現苑曉陽的字跡和自己一模一樣。然而看旁邊苑曉陽自己的作業本,字跡卻又是不同的。
“你還學我寫字?寫這麽認真幹嗎?随便抄抄就好。”
“這是你的作業,我怎麽能随便?”
苑曉陽很認真,陸朗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只覺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陸朗吃起陳姨送來的水果,邊吃邊用觀察外星生物的心情看着苑曉陽。
苑曉陽皮膚很白,是南方人特有的細膩白嫩,看起來就像嫩嫩的豆腐。他的五官秀氣,眼睛大而眼尾有點微微下垂,嘴巴小而下唇稍厚,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苑曉陽感受到陸朗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不禁往旁邊挪了挪。
陸朗發覺到,沉聲道:“躲什麽?怕我吃了你?”
苑曉陽趕緊搖頭,又挪了回來,在陸朗的監視繼續寫。
屋內無論是溫度還是氣氛都很舒服,至少陸朗并不覺得煩躁。
他邊看苑曉陽邊吃水果,一下子把整盤水果都吃完了,吃完後才發現苑曉陽一口沒吃。
“喂。”陸朗難得好心,“午餐吃不吃?”
“不用了,待會得去上家教。”苑曉陽擡頭看了時鐘,“今天還沒寫完,我帶回去寫?”
“不必了,明天再來。明天有空吧?”
“明天也是早上有空,下午家教。”
“你到底兼了多少家教?”
“五個。”
“你很窮?”
苑曉陽一直沒停下來的筆頓時停下,陸朗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苑曉陽不論何時都打扮得幹淨整齊,就連今天身上穿的那件白色T恤也白得發亮,并且燙得十分平整,就像新的一般。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家世良好的乖乖牌,然而仔細看,他的鞋子、書包都是陸朗沒見過的雜牌,尤其書包雖然幹淨,仔細看卻有不少縫補的痕跡。況且又有哪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得晚上兼職到十點,還得自己走在那種暗巷裏回家?
陸朗向來話說錯就錯了,大不了打一架。然而苑曉陽卻只是愣了一下,片刻後又動起筆來,同時微微點頭,小聲道:“對。”
苑曉陽雖然面色如常,陸朗卻生平頭一遭感到了心虛。
但是他絕不會道歉,因為他是陸朗。
第二天苑曉陽同一時間來到陸朗家,陳姨告訴他一會上樓去直接開門進去,陸朗還在睡。
苑曉陽悄悄進門,就見陸朗躺在床上背對着他,在他進門時微微動了一下,又動也不動地睡。
苑曉陽來到書桌前,見書桌上擺着一塊蛋糕。
那塊蛋糕上全是草莓,中間還有一片白巧克力,散發出香甜的味道。苑曉陽今天一早起來趕作業,根本沒吃早餐,看到那塊蛋糕便忍不住咽了口水。然而他只是把蛋糕挪到一邊去,攤開作業開始寫。
屋裏的溫度和外頭炎熱的夏日形成對比,維持在一個令人舒适的低溫。椅子柔軟而符合人體,書桌寬闊而整潔,而陸朗也很安靜,苑曉陽覺得渾身舒服,漸漸也忘了肚子餓這回事。
但陸朗一點也不舒服。
他悄悄翻身,從被子中露出的一只眼睛暗中觀察着苑曉陽。
他昨天說錯了話,煩躁了一會就忘了。然而晚上随手翻開苑曉陽為他抄的作業,卻又想起苑曉陽當時點頭承認自己很窮的神情,最後大晚上地出門買了一塊蛋糕。
一早他就像放餌一樣把蛋糕放在桌上,又像頭準備打獵的狼一樣潛伏在被子裏偷看了好久。可氣的是,那頭羊卻不上鈎。
是傻子也知道那塊蛋糕給誰的吧?怎麽不吃?別真是個傻子吧?
小動物的直覺讓苑曉陽隐約感覺到自己被盯上了,他心裏有點毛,但沒有停下筆,只是偷偷、偷偷地把視線轉到一邊。
這一看,只見層層疊疊的被子中,一道陰狠的視線正死死盯着自己。
“!”
“……”
作者有話要說:
陸朗:我很安靜所以你很舒服是怎麽一回事?嫌我吵?
小羊:沒有沒有!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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