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天,陸朗是被太陽曬醒的。
睜開眼睛時眼前一片光亮,他咕哝一聲後把頭轉了邊,習慣地想去摸手機。
然而他摸了一會沒摸到手機,倒是摸到了身下硬硬的竹席。
耳邊有鳥叫,有閑聊聲,還有菜刀剁在砧板上的邦邦聲響。
陸朗用棉被捂着頭想隔絕聲響,反倒被熱清醒了。清醒後聲音越發明顯,還不止是聲音,他還聞到了棉被上淡淡的牛奶香皂氣味。
這下陸朗終于想起自己在哪了,頂着一頭亂發坐起。
睡在他身旁的苑曉陽已不見蹤影,只剩下還喀喀作響的電風扇仍賣力地吹着他。
陸朗下床,見鬧鐘上顯示着早上八點十五,不禁又看了一眼确定鬧鐘是不是壞了。天知道他已經有多久沒在十點前自然醒過,每次都是苑曉陽來他家把他叫醒的。
陸朗扯扯褲子,慢吞吞地走出房門。
門外,苑曉陽坐在地上熨衣服。苑曉陽家裏沒熨衣板,桌子也不夠大,所以鋪了塊毛巾在地上便直接就地燙衣服了。
陸朗差點踩到他,連忙縮回了腳。
“早。”苑曉陽擡頭對他笑。
“……早。”陸朗看他一早就在給自己熨衣服,心中不大好意思,但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給你準備了牙刷和毛巾,放在浴室裏,你先去洗洗。”苑曉陽道,“洗好了我給你做早飯。”
“哦。”陸朗踱進浴室,在架上看到擺放整齊的一套洗漱用品。
陸朗對着浴室那缺了一角的破鏡子刷牙,鏡子中的他嘴角那塊青得特別明顯。他低頭又看了看身上的其他傷,那些傷雖然看起來頗為慘烈,但已經沒那麽疼了,就嘴角那張嘴時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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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都得疼上一陣子,這次多虧了苑曉陽他才能少點罪受。
陸朗細數了苑曉陽給他做的事,做飯、上藥、鋪床、準備衣服、洗衣服、熨衣服苑曉陽幾乎沒有一刻不在照顧他。
苑曉陽太會照顧人了,根本是把他當成小孩子一樣在照顧,就算陸朗再厚臉皮也覺得不好意思。
陸朗洗漱完出去,苑曉陽還在燙衣服。
陸朗站在他身後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你早餐想煮什麽?”
“煎蛋夾饅頭,饅頭已經蒸着了,待會煎蛋就好。”
“哦……蛋呢?”
苑曉陽擡頭看他,他看着苑曉陽,兩人突然都不說話了。片刻,陸朗道:“我就是幫你把蛋拿出了而已,別誤會!”
“蛋在冰箱。”
陸朗拿出一顆蛋。
“再拿一顆。”
陸朗又拿出一顆蛋。
“把鍋也拿出來。”
陸朗又打開冰箱。
“……鍋在櫃子裏。”
“哦。”陸朗表情很酷,但也感覺到自己是個智障了。
他出生時家境已非常好,從小便在各種人的照顧下長大,除了偶爾收收自己的房間以外沒有動手做過任何家務,進廚房也只負責吃。
現在他對着炒鍋,對着蛋,思考着下一步該怎麽做。
在家公子哥兒當慣了,他從沒起過做家務的念頭。但面對苑曉陽,面對看起來比他弱比他小的苑曉陽,他不禁升起了做事的想法。
苑曉陽還在熨衣服,陸朗确認苑曉陽沒看着他後便轉回頭來,悄悄把手伸向雞蛋。
握着雞蛋,陸朗表情更酷了。
但他的大腦就像雞蛋一樣,一片空白。
敲蛋?是的,敲蛋。
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他的種族天賦讓他的腦海中自動出現了煎蛋的食譜。
于是他手起蛋落,“啪”地一聲把蛋敲在鍋邊,把蛋整顆拍碎了。
“……”陸朗看着碎在手中的蛋,開始懷疑自我。
“你在幹什麽?”熨好衣服的苑曉陽站起來,朝陸朗的方向走來。
陸朗聽到他的聲音反射地把手藏到身後,繃着張臉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然而正從指縫中往下滴的蛋液暴露了他。
“……”
“……”
“這蛋不堅固,拿起來就碎了,不是我敲它。”
苑曉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陸朗松了口氣,準備把手洗了,卻又聽苑曉陽說道:“你如果想煎蛋,要先熱油,不能先敲蛋。”
陸朗一僵,生硬道:“誰要煎蛋了。”
苑曉陽笑了。
陸朗向來口是心非,昨天一晚上都老老實實的,反而苑曉陽有點不習慣,現在這嘴硬的樣子才是陸朗。
看來陸朗心情真的好多了。
“笑什麽!”陸朗抓着苑曉陽就薅毛,“不許笑!再笑就讓你禿毛!”
“不要不要!”苑曉陽開始掙紮,“你別欺負我!”
玩了一陣,苑曉陽頂着淩亂的卷毛委屈地煎蛋。
陸朗心情好了是好事,但要是能不薅毛就好了,他的卷毛岌岌可危,需要揉揉。
“幹嗎呢?又委屈了。”陸朗站在苑曉陽身後看他煎蛋,看他一臉委屈心裏便怪怪的,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放心,禿不了,禿了我給你每天全套羊毛護理。”
苑曉陽蹭了蹭他的手,覺得安慰一些。
最後早餐還是苑曉陽做了,饅頭夾了蔥花蛋,還夾了點鹹菜。
兩人坐在地上把早餐吃了,吃完苑曉陽讓陸朗換衣服,準備回家。
陸朗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苑曉陽推推他,說道:“該回去還是要回去。”
“這麽早回去幹嗎?還不是看着他那張臉……”苑曉陽又推了一下,陸朗才不說了。
“事情早點解決早點好,聽話!”
陸朗換好衣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苑曉陽後頭走上回家的路。
他嘴上雖然說着不想回去,但心裏也明白遲早得回去。而且昨天他也想過了,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好歹得對得起苑曉陽的期待。
“喂。”兩人并肩走在街上,陸朗低頭看了眼苑曉陽,“你被你舅舅罵過嗎?”
“當然被罵過。”
“那你怎麽回他?”
“我說我錯了,下次一定按時吃飯,不讓他擔心。”
“……”
陸朗是想給自己找點範例,但他早該想到苑曉陽哪有可能會有什麽幹壞事被罵的經驗,最多也只是不吃飯被心疼地念叨兩句。
“不過,如果被罵的事沒那麽好改的話。”苑曉陽擡頭看陸朗,“我會和他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慢慢改。可能一天兩天改不了,但我真的想改,我會努力的。”
“那他要還是罵你?”
“別管他,他就是發洩。”
“那他發洩完了還要罵?”
“……你哥到底多愛罵人?”
“……很愛。”
苑曉陽停下腳步,看着陸朗認真道:“你千萬別學他,你要老是和他罵在一塊,那你就和他一樣了。”
陸朗也看着他,低聲道:“我明白。”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家門口,兩人站在陸朗家的鐵門前。
“陸朗,加油!”苑曉陽朝陸朗揮揮手,準備走了。陸朗看他要走忙抓住他,問道:“你不進去?”
“我待會要上家教。”
“你真不進去?”
“……不進去。”
陸朗以為他會陪着自己進去和陸嚴說話,沒想到苑曉陽把他扔在這就要走,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陸朗面無表情,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苑曉陽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笑着擡手摸摸他的頭,說道:“相信我,沒問題的。”
“憑什麽相信你?”
“用我的卷毛賭,要真有問題被你薅禿活該。”
“別亂說。”陸朗也擡手在他頭上摸了一把,“走了。”
陸朗進門前心裏很忐忑,但和苑曉陽待了一晚上他也很清楚,苑曉陽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他自己又過的是怎麽樣的日子,陸嚴雖然愛罵人,但憑良心說的确給他很優渥的日子,他不必四處賺錢,也不用自己操持生活,日子過得很舒服。
陸嚴還不管他成績,有去上學就好,追根究底他們老起沖突無非是因為他愛打架。至于打架,其實不打架也不會怎麽樣,他不是不打架活不下去的那種人,無非是朋友約了,找點事做罷了。
別讓人找到把柄,陸朗把苑曉陽對他說過的話又想了一遍。
陳姨給陸朗開了門,他一進門陳姨便一臉擔心地上前來問他昨天平不平安,有沒有吃飯,現在餓不餓。
“我住苑曉陽那裏,已經吃過了。”陸朗看着這位阿姨,心中還是有點感動的,他知道陳姨是真的擔心他。
“幸好還有曉陽,你不知道,昨天我們都要急死了!”陳姨撫着胸口,“你沒帶手機錢包出門,打給其他人又沒人知道你去哪,還以為你出事了。”
“沒事的。”
“沒事就好,回來就好,姨給你做飯。”陳姨拍拍陸朗的肩,又小聲道,“你哥一直在等你,你待會看到他了忍耐下,別再吵架了。”
陸朗點頭。
他哥不在客廳裏,陸朗上樓準備回房,但才到了二樓便聽到了房門打開的聲音,是陸嚴出來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陸朗暗暗深呼吸。
陸嚴面無表情地走向他,陸朗同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兩兄弟相對無言。
“我……回來了。”陸朗僵硬道,這話還是苑曉陽教他的。
“嗯……”陸嚴一樣僵硬,似是想說什麽,但又忍下了。
氣氛十分尴尬。
“我……”“你……”片刻後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了下來。陸朗道:“你先說。”
“你先說。”陸嚴也道。
操。陸朗心裏暗罵,這不是又擡杠了嗎?有話不說幹什麽憋着?不過陸朗壓下了又要炸開的脾氣,看着陸嚴道:“這次是我的問題,我認了。”
聽到他這麽說,陸嚴微微瞪大了眼,像是有點訝異他會這麽說,随後卻又回到一臉冷漠,開口道:“哪裏錯了?”
又來!陸朗忍下,默默薅心中想象出來的小羊毛洩憤。他道:“不該老打架。”
“還有?”
“……沒了,就這樣。”陸朗道,“我會改,給我時間。”
兩兄弟繼續大眼瞪小眼,陸朗知道陸嚴肯定不滿意,猜陸嚴是要開口罵人,還是又要打他一巴掌。
然而陸嚴沉默片刻,突然把視線挪開了,看着陸朗身後的樓梯。
“身體還行?”
“啊?”
“傷得重不重?要不要去醫院?”
陸嚴語氣十分僵硬,要不是他就站在面前,陸朗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陸朗這下終于懵了,他哥竟然在關心他,太……太可怕了。
“還行,不用去。”
“那就好。”
又是一片沉默,兩人無話可說。最後陸嚴先開了口,說道:“你多睡一點,把傷養養。”
陸朗點頭,陸嚴退到一旁,讓他上樓。
陸朗從頭到尾都繃着一張臉,但轉身上樓的瞬間實在撐不住了,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竟然,剛才,沒和他哥吵架,他在做夢嗎?
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他醒了,發現自己還躺在苑曉陽的床上(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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