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喜歡你

劉曠一驚,轉頭去看阮青,阮青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直直地盯着鬼煞,聲音都是輕顫的:

“……你是誰?”

鬼煞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說:“別擔心,我不會告訴白輕硯。”

他起身,向門外走去。白紗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是只聽聲音,就覺得這人臉上該是無比的睥睨。

“他的确是不應該再死守你一輩子。”

阮青的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

劉曠看了一眼阮青,慌忙跟上鬼煞,問道:“那你準備…怎麽辦?”

“一瓶除憶散灌下去,該忘的,自然會忘幹淨。”

鬼煞的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能讓愣在原地的阮青聽見,阮青手緩緩握成拳頭,臉色頓時變得十分複雜。

出了青樓,鬼煞走地飛快,劉曠小跑兩步跟上,問道:“……門主,您真準備就這樣走了?”

鬼煞冷冷道:“不走幹什麽?”

“那個……你,不準備,再好好的勸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人了…”

“找到了又如何?他還是和原來一樣,沒有一點改變。”

“他…原來是什麽樣子?”

鬼煞頓了一下,緩緩說:“對白輕硯沒一點感情的樣子。”

他本來還以為這白輕飏還是喜歡白輕硯的,但見到他他青樓逛得那麽熟悉,便知道從始至終都是白輕硯那個傻瓜在自作多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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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曠愣愣地說:“沒有感情?不會吧…白輕硯曾經給我說…”

鬼煞腳步頓住,轉頭問道:“他給你說的什麽?”

劉曠仔細回憶了那個月朗星稀的夜晚,醉醺醺的男子說話時全是珍惜的語氣。

大致說的是,白輕飏自小便與自己親近,雖有些頑劣,經常惹事生非,但兩人關系向來都很好。白輕硯說的時候已經很醉了,光是白輕飏讓自己上樹摘果子自己不小心掉下來後,白輕飏自責地哭腫了眼這件事就不知不覺重複了三遍。

“……不是自責。”鬼煞淡淡地說。

“什麽?”

鬼煞輕嗤笑了一聲,道:“白輕飏哭腫了眼不是因為自責,是因為我把蚯蚓放在了他的頭上和衣服裏。”

劉曠:“……”

從小就是個壞蛋的人要怎麽掰正啊喂!

“呃……你們從小就認識嗎?”

鬼煞倒是一點也不掩飾,緩緩開口道:

“我和白輕飏是……同一個父親。”

他說“父親”這個詞的時候聲音很輕,又似乎噙着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說不出的幽深詭異。

劉曠驚了一下,忽然想起當初在竹屋的時候鬼煞曾經用極其類似的語氣說出另外一句話。

“我七歲的時候,鬼羅救我二哥的條件,便是要把我帶走。”

劉曠顫了一下:“……白…白輕飏……是你二哥嗎?”

“嗯。”

劉曠轉頭看向鬼煞,因為兩人離得近,隐隐約約能透過那層薄薄的白紗看清鬼煞好看的眉眼。

神色十分平淡,看不出什麽端倪。

劉曠愣愣地問了一句:“白輕硯……白輕飏……那你叫什麽?”

鬼煞也轉過來看向劉曠,薄紗的遮掩下,那雙眼睛仿佛氤氲的一層霧氣,但劉曠卻清清楚楚的從那雙極好看的眸子裏看出了一抹淺淺的的落寞。

“我沒有名字,他們都不給我取名字。”

他忽然笑了,劉曠從來沒見過鬼煞臉上出現笑。雖然看不太清楚,但那一瞬間,劉曠忽然想到那個笑着說我好喜歡你的玉石。

鬼煞笑着說:“後來鬼羅給我取名叫鬼煞,可是我不喜歡………玉石…我挺喜歡你取的這個假名字。”

劉曠忽然一陣恍惚,記憶紛沓而至。

聲音帶着些哭腔。

“我知道我不叫玉石……我叫鬼煞,可是我不喜歡鬼煞這個名字,因為所有人都喊着讓鬼煞死……”

然後是酒館裏。

“我叫你玉石好不好…玉石……”

“…好。”

然後玉石的嘴唇猝不及防的地隔着白紗印在劉曠臉上。

那麽軟。

劉曠看着鬼煞隐在白紗下略有些色彩黯淡的唇,鬼使神差地緩緩的湊了過去。

“——是你對不對!”

一個聲音激動地響起,劉曠猛然一驚,迅速站直身子。

一回頭,一個金燦燦的、油光滿面的公子指着鬼煞,手指微顫,神色興奮。

可不就是昨天剛來小鎮時遇見的那個人?!

“快跑——”劉曠一把抓住鬼煞的手,飛速跑了起來!

“……哎,美人兒,等等我!”流氓帶着身後的人呼啦啦地追了上來。

劉曠拉着鬼煞跑過水果攤,穿過馄饨店,風馳電掣,動作熟練。風呼呼地吹在臉上,耳朵裏似乎把小攤販的吆喝聲,身後那群人的叫罵聲全部過濾走了,風聲,呼吸聲,和玉石的呼吸聲。

握住的手還是有些涼。

然後劉曠氣喘籲籲,心跳劇烈地藏在一個巨大的木桶後面。

“噓——”自然而然地伸出食指。

轉頭卻看見鬼煞的鬥笠不知掉到了哪裏,白皙的臉上因為跑步而微微有些泛紅,一臉不明所以。

劉曠一怔,問道:“…好玩嗎?”

鬼煞皺了皺眉:“劉曠?”

劉曠突然清醒了過來,覺得甚是尴尬:“那個……門…門主,那人就是昨天那個……那個……”

鬼煞冷冷道:“手。”

“什麽?”

鬼煞一字一句地說:“手、放、開。”

劉曠這才發現自己還是緊緊地握着鬼煞的手,慌忙把手抛開,眼神閃爍:“那個……對不起……門……門主,我沒反應過來…”

鬼煞沒理他,眯眼道:“昨天那個找死的人?”

劉曠愣愣地點了點頭。

鬼煞忽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出去,向那個追地氣喘籲籲,滿臉是汗,正撅着屁股到處找人的金衣流氓走去。

那流氓一轉身,便見鬼煞向他走來,表情冷淡,眼神冰冷。

他見這個美得猶如神祗一樣地男子勾了勾唇角:“——你想幹什麽?”

他幾乎要呆了,額頭的汗幾乎要落在眼睛上,他也沒想去擦一下,忽然之間,緊張地要死。

那過分好看的人微微蹙眉,又不耐煩地問了他一聲:“你到底是想幹什麽?”

流氓張開嘴巴,聲音沙啞又顫抖:

“……我……我想……想知道……您的名字…”

鬼煞和劉曠均均怔愣了一下,鬼煞表情很古怪,說了一句:“……玉石。”

轉身就走。

鬼煞回頭問劉曠:“……所以……你為什麽要跑?”

劉曠一臉難以言述的奇怪表情。

劉曠忽然說:“門主,他是喜歡你。”

鬼煞腳步頓了一下,他看向劉曠:“你怎麽知道?”

劉曠忽然覺得眼睛有些幹澀,他眨了兩下,聲音很輕:“……因為我也喜歡你。”

風輕輕地吹了過來,攜着淡淡的,聞不出是什麽的香氣,不遠處小販向路人殷勤介紹自家東西的聲音,買家賣家講價的聲音,一切都變得悠遠了。天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黑了下去,誰家挂了大紅燈籠在門上,燈籠的光剛剛映在劉曠的瞳孔上,看起來像是流光溢彩的琉璃。

鬼煞轉頭看向前面:“……喜歡這張臉?”

劉曠怔了一下,那一瞬間,他忽然想告訴鬼煞說很多很多,他想告訴鬼煞,我是被你的面龐所迷惑,然後又被作為玉石的你所吸引,直到最後,連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鬼煞,我都想拼了命去抱抱你。

對,開始的确是這樣,因為你的面龐,我對你産生了非分之想,但後來的種種,他又能怎麽縷的清呢。

這是一見鐘情也好,見色起意也罷,他反正已經是泥足深陷,越陷越深,再也出不來了。

鬼煞問他說,喜歡這張臉?

他知道鬼煞的意思,就如同那個穿色穿金衣的流氓痞子,或者是任何一個只要見過鬼煞臉的人,應該都會喜歡這張仙子一樣的容貌。這種粗鄙的的淺薄的,并沒有什麽實質性意義上的喜歡。

這種單純的,欣賞一樣的喜歡。

——當然不止。

人性那麽貪婪。他知道玉石即使戴着面紗,看不見臉龐,他也覺得美到心碎。他更是知道玉石一瞥一笑早就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髒裏。

玉石吻他的時候,玉石說喜歡他的時候,玉石和他規劃未來的時候——就是他貪婪的欲望最為膨脹的時候。

他明明想要更多,他明明喜歡的不僅僅是鬼煞的那一張臉,但此時此刻,劉曠垂下了頭,聲音輕的如同被風吹過的簌簌作響的枯葉。

“……是。”

他聽自己這樣回答。

鬼煞似乎是從喉間發出一聲輕笑,沒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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