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一朝回到解放前34

入夏之前,錢寶丫在咖啡館多次見到徐佑森的身影。

這人每次過來,不是帶着林伊斐約會,就是來喝杯咖啡再給心上人打包點心。

卻極少見他提及家中的妻兒,更別提帶他們到咖啡館消磨時光。

錢寶丫從他們偶爾的只言片語中,只聽到過一次那些似乎刻意被他們遺忘的敏感話題。

比如,徐佑森的原配妻子。

當時的情況是徐佑森準備良久,甚至出錢讓咖啡館請來拉提琴的外國人,為他打算做的事助陣。

咖啡館的那個下午被他全包,清淨的氛圍裏留聲機播放着舒緩的音樂,周圍插滿了純潔幽香的白玉蘭花,而正中的卡座上單單放着一枝火紅的嬌豔玫瑰。

徐佑森身穿着西裝馬甲三件套,頭發往後梳着,發蠟打的油光程亮,金絲眼鏡反射着光芒,映襯出他激動等待的忐忑心情。

錢寶丫在一旁無所事事地數玉蘭花用了多少,不用想都知道這人接下來是想幹什麽。

她莫名有些預感,覺得他可能也許大概是不會成功的。

待到佳人如期而至,就見徐佑森把人迎進門,問候幾句漸入佳境後忽然單膝跪地,手持那枝紅玫瑰送上,言辭懇切。

“伊斐,請收下我的一顆真心吧,做我真心相愛的另一半……”

作為文學上的才子,徐佑森精心準備的表白情話說的林伊斐捂着嘴感動不已。

錢寶丫聽得低下頭,默默按了按胳膊上一茬又一茬冒出的雞皮疙瘩。

實話說,她這個知道點實情的外人并不覺得感動,反而有點惡心。

以真愛的名義出軌,只會讓人惡心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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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畢竟是人家的事,她只是一個旁觀的侍應生而已,只需要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就行了。

不過錢寶丫仍然想知道被表白的女方的反應,不由得悄悄用眼角餘光去關注着。

她心想這位姓林的小姐或許是被眼前這個有婦之夫的渣男給欺騙了,如果對方知道他已有家世,肯定不會跟他有來往。

畢竟即使是要解放思想打破封建糟粕,也得講究人品良心不是麽。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猝不及防,讓錢寶丫充分明白她的想法還是太甜了。

只見林伊斐感動地紅了臉頰,羞澀扭捏了一下,眼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徐佑森姿勢都快僵硬,遞花的胳膊忍不住顫抖,她終于清麗一笑,伸手……将表白者從地上拉了起來。

“密斯脫徐,我知道你的心意,想必我的心情你也是明白,請原諒我不能不顧及你家中的一雙妻兒。”

話落,林伊斐神色悲傷,轉身欲走。

徐佑森立馬将人拉住,連聲強調家中那人是遵父母之命,不是他真心要娶之人,他對她才是真愛,希望她能理解雲雲。

“我理解你,但我的原則不會變,那位和我之間,你只能選一個。”林伊斐推開他堅持離開了。

臨走前,她取走了桌上一朵白玉蘭,卻沒要徐佑森手裏的那枝紅玫瑰。

徐佑森失魂落魄地錘了下桌面,扔掉玫瑰花拿起外套立即追趕上去。

錢寶丫和同事看得面面相觑,同時對于剛才聽到的內容震驚着。

本以為女方是被渣男欺騙的,畢竟她年紀看起來不算大,最容易被感情豐富手段高超的老男人誘惑到。

卻沒成想,人家本來就知道男方家裏有原配發妻啊。

這就沒什麽好令人惋惜的,純粹你情我願。

至于男的知不知道女的也身具父母之命的事,那就不是他們能管的了,既然敢做渣男,被人騙了也算活該不是。

包場的人走了,咖啡館布置多時的東西都沒用上。

侍應生們開始忙碌起來,該回收的回收,該分掉的分掉,人家不要了,他們可一點都不會浪費。

其中裝飾用的花是錢寶丫介紹之前進花的那家花鋪訂購來的,現在基本都算完好,幹脆又叫來花鋪的人回收回去,讓咖啡館小賺一筆。

錢寶丫作為牽線人,從中賺了幾個銀角子,另外還分得一塊人家動都沒動的小蛋糕。

從來到這裏,她第一次吃到奶油,味道很正宗,但沒有後世做的好吃。

可惜份量不多,不能拿回家讓寶兒娘他們也嘗嘗鮮。

錢寶丫本以為經過今天這麽一場告白失敗,那對野鴛鴦可能會很久不再來咖啡館這邊約會,至少在徐佑森沒做出選擇之前,林伊斐估計是不會理他的。

但事情就是那麽奇異。

告白的第二天,野鴛鴦雙人組就齊齊駕臨咖啡館,親親密密,有說有笑。

錢寶丫表示搞不清楚這些人是怎麽想的,或許他們不止隔着年歲的代溝,還有時代不同造成的巨大思想差距吧。

徐佑森和林伊斐進門後選了靠窗的卡座,恰好是之前衛斯年和梁伯文喜歡坐的那個位置。

那裏臨街靠窗,風景獨佳,許多客人喜歡選在那裏,這兩人會坐那兒沒什麽奇怪。

然而錢寶丫眼皮子輕跳,直覺今天像是有事要發生。

對那兩人的做法,她不敢恭維,因此也不想湊近去服務,本打算和同事換張桌來着,但對方那一桌是個黃頭發綠眼睛的洋人,一看就是會賞小費的肥羊,人家可不願意跟她換呢。

錢寶丫只好拿着飲品單上前,問他們需要點什麽。

兩人照常點了喜歡的咖啡和甜點,并沒有多做為難,或者說是直接無視了她,除了點單之外當她跟空氣沒兩樣。

對此,錢寶丫樂意之至,自己還不想跟他們有啥交集嘞。

她就侍立在一邊的角落,盡量降低自個兒的存在感,看着桌上那兩人說笑之間比以前還甜蜜,差不多明白了什麽,心情禁不住沉了些。

民國的男人啊,越是有名有才,越是打着破除封建的幌子抛妻棄子。

只聞新人笑,哪聽舊人哭。

就在她沉浸在個人的思緒中時,門口的風鈴作響,咖啡館又有客人光臨。

錢寶丫醒了醒神,繼續做自己的木頭樁子,卻聽見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梁兄,我們的好位置被人捷足先登了,還是熟人。”熟悉的男子聲音驟然在身旁響起。

錢寶丫猛地轉過頭,果然看到那個久未見過的人。

對方依然身着長袍,風采依舊,頭發卻是剪短了些許,眉目更顯俊挺有神。

“衛先生。”錢寶丫杏眼彎彎,首先打了聲招呼。

衛斯年望着她目光一頓,眼睛微微眯了下,很快就溫和地開口問道,“你這丫頭變化真大,怎麽會在這裏?”

他看了看她身上的穿着,那明顯不是進來賣花的穿戴,而是咖啡館侍應生的統一着裝。

“我換了工作呀,所以……”錢寶丫笑了笑,後面不用說就都懂了。

兩人的談話聲引得桌上的兩人轉頭看過來,那些親密的小動作立馬收起來了,看他們面對衛斯年一副拘謹的模樣,想必兩方是認識的。

下一刻,衛斯年剛才口中的梁兄跟了上來,剛一露面就讓徐林二人臉色一變。

錢寶丫留意到這些,心中突生等着看好戲的趣味。

眼下幾人齊聚一堂,這場面可不就是現成的修羅場本場嘛,就看梁先生是如何打算的了,是繼續裝作看不見,還是揭破其中的隐秘,把事情擺到明面上來解決。

“伊斐也在啊,這位是?”梁先生神态自然地上前詢問,仿若什麽都沒發現。

他端的住,另外兩人也恢複了正常,林伊斐順勢介紹徐佑森,說他是她游歷歐洲時遇上的師兄,文采極好,值得一交。

卡座是四人座的,介紹過後,梁伯文和衛斯年坐到了另外兩個座位上。

錢寶丫聽到林伊斐和徐佑森都喊衛斯年老師,那想必林伊斐目前是在東華大學念書。

然而從他們接下來的談話中,她又得知徐佑森其實還是梁伯文父親的挂名弟子,只不過從前沒怎麽見過,所以剛剛才沒認出來。

錢寶丫:“……”

這關系可夠亂的,幾乎算是綠到‘自家人’頭上了。

怪不得梁先生不把事情挑開,進而撕破臉面。

等他們敘過舊,錢寶丫伺機上前問衛斯年和梁伯文需要點些什麽。

“老規矩……原來是你呀。”梁伯文這時才恍然發覺,服務他們這一桌的人竟然就是之前有過幾面之緣的天才小姑娘。

錢寶丫将自己在這裏做侍應生的事簡略地提了下,期間感覺到有異樣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讓人莫名渾身發涼。

等她擡頭去看,發現是林伊斐在看她。

對方眼中含有高高在上的審視和冷意,轉瞬即逝,仿若錯覺。

“林小姐,還有什麽需要的嗎?”錢寶丫幹脆地問道。

林伊斐微微一笑宛如玉蘭花開,十分清新脫俗,特別吸引異性的注意。

“侍者,你同伯文認識?”她說着看向對面含笑注視着她們的溫雅男子。

錢寶丫順着看過,明白林伊斐口中的伯文就是她的未婚夫梁先生了,原來他叫梁伯文啊。

只是這個名字有點熟悉,準确地說,是他們關系比較錯亂的徐、林、梁三人的姓合在一起,讓她感覺到一絲絲熟悉。

只不過這點異樣一閃而過,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對于林伊斐的問話,錢寶丫點頭之後立馬解釋說兩人其實不算認識,只是之前見過一兩面罷了。

有衛斯年作證,林伊斐最後沒再多提什麽。

錢寶丫立即退下去給他們準備東西,以防留在那裏太久,不小心摻和進那三人之間的狗血破事中去。

原本再次見到衛斯年,她還挺高興的,想要謝謝他之前的指導和那封推薦信,現在只能先作罷,以後再尋機會。

由于那桌上有三個品貌不錯的男子,且都穿着文人長衫,這回同事們都搶着要去了。

錢寶丫的工作被分擔去大半,只給衛斯年端上杯咖啡就退下遠遠地觀望着。

日頭漸漸西斜,傍晚之時,衛斯年和梁伯文起身離開,林伊斐也跟他們一起走了,剩下徐佑森一個人坐在那裏,朝錢寶丫招了招手。

錢寶丫以為他是要買單了,取了賬單過去後卻被對方問會不會做家務。

沒等她回答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徐佑森又接着自說自話起來。

“我在滬市的住處正缺一名傭人,你既然會收拾家務,又手腳麻利,不如去那裏做工罷,絕對比待這邊當侍應生有前途,我那是高級寓所,你可要細心照顧。”語氣中包含着一股不容忽視的施舍意味。

他嘴裏說着,手上同時扯了張餐紙,取下鋼筆就要給她寫下地址,似乎篤定她不會拒絕。

錢寶丫一臉懵:“……”

他說啥,他在幹什麽,他有貓病吧?

她做侍應生做得好好的,幹嘛去當那勞什子的女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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