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告白,事端!

時方域在房中靜息打坐一晚,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心平氣和,最後索性甩開鞋子鑽進了被子裏,也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幹脆盤腿坐在窗邊,用靈墟冰冷的空氣壓制他那顆躁動的心,于是他盯着雪景看了一整晚。

然後第二天,他便頂着兩個重重的黑眼圈打開了房門。

下過雪的空氣幹淨清爽,時方域晃晃昏沉沉的腦袋,将房門打開,轉身又進了裏面。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看着裏面的水紋,心中思量起別的事。

段家被滅門是因為有人想要奪取他們的元魄本源,但究竟誰會有這樣的實力将靈墟段家一族殘忍殺害?而且那個最後與他相鬥的人,如果他沒有下山,沒有注意到靈墟的動靜,那個人逗留在靈墟是想做什麽?

還是說他本身就是個棄子,留下來是背鍋的,恰巧其他仙門六族趕至,就可以将罪名全部推到那個人身上……

這樣推斷的話,時方域總覺得有些此地無銀,就算沒人背鍋,世人也會将這種事推給無惡不作的魔修。這樣反而好像在掩飾什麽,比如,真正的兇手本來就是仙門六族的人……

時方域一驚,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仙門六族自古以來雖不好說同氣連枝,但除魔衛道的心卻都是一樣的。

況且段家雖然日漸落魄,但想要将他們逼到如此境地,也不是仙門六族可以輕易做到的,即便是東仙源绫家也要傷筋動骨。

有些煩躁地按按眉心,時方域啧了一下,仰頭喝下杯中的水,還沒等他咽下,就聽到身後有人急忙跑過來。

“師叔,家主喚您過去一下。”

“噗”,時方域噴出口中的水,強迫自己想正事不去想昨晚那個人所做的所有努力都破功了。他用袖子蹭了蹭嘴,轉過身看段霆,不自在地挑挑眉,卻還要裝作深沉長輩的樣子。

“他可說有何事?”

段霆抱劍躬身應道:“家主沒說。”

這他怎麽敢去?時方域心思亂轉,生怕段衡再給他來個啥欺師滅祖的舉動,想着該怎麽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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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哪裏有徒弟召喚師父的道理,這本就不合常情,可事到如今,時方域也說不出“你讓他親自來找我”這樣的話。

他真找來怎麽辦?

時方域還在糾結,段霆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道:“今晨,玉峰有人來訪,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

聽到玉峰二字,時方域心思一收,凝眉呢喃:“玉峰沈家……”

天南地北的,大老遠跑靈墟來做什麽?

時方域低頭看看自己地衣着,擡頭問段霆:“他有什麽囑咐嗎?”

段霆知道“他”指的是誰,當下點頭道:“家主說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看來來的是熟人了。

時方域随即揮揮手,“你在門外候着。”然後轉身去了屋內。

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段家的黑色道袍,紮緊了腰間的玉帶鈎,他一甩腦後紅色飄帶,臉已然換了個樣子。

“走吧。”他道。

段霆一直在專心引路,并不同時方域說話,繃着一張臉的樣子同過去沒什麽分別。但時方域其實也發現了,同小時候相比,段霆眉間少了那股戾氣。

這孩子不知道被誰硬拽着又給把長歪的樹幹掰正了,如今能這樣沉穩真不容易。

“你腹部的傷好了嗎?”知道眼前的好歹是個浪子回頭的好孩子,他就忍不住又“師心泛濫”,開始唠叨起來。

段霆卻是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看時方域,眼神有些莫名奇妙,轉過身又繼續走,冷道:“早就已經好了。”

時方域點點頭,沒探究他話裏的意思。

……

“師叔為昨日的态度給你道個不是,還因往事而對你有看法,覺得你不會盡心盡力對阿衡。不過看你現在倒像是真心的,如今段家式微,振興靈墟還需要靠你們這輩,切莫因着以前的愁怨而生嫌隙,雖然這話應該跟阿衡說,畢竟要說怨恨還應該是他對你……”

段霆聽着時方域的長篇大論,覺得他甚是古怪,轉頭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會客廳,段霆打斷了時方域的話,說:“師叔說的是,師侄謹遵教誨,只是已經到了,要不師叔先進去?”

時方域眼神微閃,尴尬地笑了笑,“已經到了嗎?在裏面?”

段霆剛點了點頭,時方域突然轉身說了句“噢對了忘記洗臉——”

“師叔!”段霆趕緊叫住他,眉頭皺了皺,“您洗過了。”聲音堅定,貌似再說“別想騙人”。

時方域頓住腳步,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心道罷了罷了,外面鬧出這麽大動靜屋裏的人應該早知道他來了。

再說,他有什麽好害怕的,明明是屋裏那人欺師滅祖!

想到這他甩了甩衣擺,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快速邁着步子走到房門前,在段霆身前卷過一陣風。

“吱吖”一聲,門開了個小縫。

然後還沒等時方域弄清裏面的狀況,就被段霆使勁打開了房門。

“家主,人帶到了。”

時方域趕緊縮回了扒在房門上的手,眼睛沖房梁上左看看又看看,心中卻将段霆罵了個狗血淋頭。

“您來了。”段衡放下茶杯,看到來人只是淡淡笑着喚了一聲,表情并沒有什麽不對。

旁邊的沈真皺眉看向時方域,語氣不善:“大師兄等他做什麽?”待看清時方域的裝扮,眉皺得更深,又問一句:“大師兄将他收入段家了?”

時方域看着沈真嫌棄自己的樣子心中有些不爽快,挨到離段衡最遠的一邊坐下,伸長耳朵聽他們的談話。

“那是自然,屠殺混沌那一日,混沌将我吐出來時要不是施前輩趕至,師兄我早已是油盡燈枯了。恰巧施前輩又無去處,我這才相邀……”

時方域聽着段衡的解釋,心想這孩子編瞎話倒是有一套,也說清了自己為什麽能安然無恙回到段家,又解決了他的身份問題。

不過,還是有些疑點……

“說起來,那混沌吃了大師兄,居然還會将你吐出來?”沈真這孩子也不笨,馬上找到了關鍵所在。

段衡執着茶杯一笑,輕啜一口,掩了掩嘴角,說道:“我在天門山時聽四師伯說過,混沌乃天地異獸,本無口無鼻無目,後來第一任魔尊将它視為座下小寵,用他天罡六神戟在臉上重重劃了一道,雖像口卻不是口,以後這混沌兇獸可吞食天地萬物,待将獵物吸噬殆盡都是會吐出來的。”

胸口處沉睡許久的馄饨動了動。

段衡說得神乎其神,沈真聽得目瞪口呆,就連最末尾的時方域都想給自己徒弟拍手叫絕,趕明讓他去凡塵說書,鐵定也餓不死。

“那大師兄之所以喚他來是……”沈真随即想到什麽,神秘道。

“對,當日我已被混沌吸食了所有靈氣,但施前輩卻将我救了起來,你祖父的症狀與元魄凍結靈力不濟的情況非常相似,或許施前輩有辦法。”

沈真一聽确實是這個道理,但時方域卻從段衡的只言片語中抓到了重點,也不顧及自己還在躲着段衡了,他忽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父……沈麒怎麽了?”

段衡看向時方域,眼神溫和,做了個稍安勿躁的表情。沈真有些不滿他直接叫了祖父的名字,但又覺得他可能會成為祖父的救命恩人,嫌棄地回答道:“祖父雖然早早将家主之位傳給了父親,但族中事務還離不開他,因此十分操勞,當年大戰魔尊炎煞,祖父受了很重的傷,身體一直不好。”

“可是,祖父的情況卻更詭異些,”沈真突然認真起來,“他的靈力無時無刻不再消散,而元魄又像受損一般不供給靈力,三年前祖父最後一絲靈力也消散殆盡,父親用各種靈丹妙藥才吊着祖父一口氣。”

“今日來只是想求靈墟的血泉靈水,沒想到被告知施前輩有辦法救祖父,”沈真站起身抱拳鞠了一躬,雖然脊背有些僵硬,說出“施前輩”三個字也很不自然,“還望施前輩對晚輩之前的無禮多加包涵。”

“唉?你這是幹什麽?”時方域趕緊将沈真身子扳直,“能救不能救……不得看看才知道……”

他給段衡使眼色,剛才那些都是段衡編出來的,沈溫花了兩年都治不好他爹,他能有什麽辦法?

“是啊,我也只是說有可能,師弟還是先別抱太大期望,施前輩是我介紹給你的,到時候事情不成,恐怕他心有負擔。”段衡站起身道,時方域感覺到一絲絲對自己的維護。

他又有些不自在起來。

“師兄放心,斷不會責怪施前輩的。只是……不如我們現在就動身?”

沈真性子有些急,此時知道自己祖父有可能有救,自然是一會兒都等不了。

段衡低眉想了想,點點頭道:“你稍等片刻,我将族中事務交與段霆,這就跟你走一趟。”

沈真知道再待在這裏有些不好,留給他交代族內事務的時間,指了指靈墟山門方向道:“那師弟在那裏等師兄吧。”

段衡點頭,沈真一扭頭出了會客廳。

時方域有預感,其實段衡是有話跟自己說,果然就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段霆自己走了出去。

他的心突然提起來。

段衡斂起笑容,臉上陰晴不定,看不出喜怒,很是慎人。時方域心想難不成他又犯病了?

段衡走近了一步。

時方域顫顫巍巍退後一步。

段衡又走近一步。

時方域又顫顫巍巍退後……摔到了後邊的椅子上。

時方域擡起腿做出防禦的姿勢,雙手做推拒狀,想了想又改成了緊緊捂住嘴。

“嗬。”

段衡突然偏頭笑了一聲,似是被時方域的舉動逗笑了,眼睛彎彎的樣子有些可愛,那一顆小虎牙又露了出來。

時方域看得入神,心頓時漏跳一拍,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貌似悸動之後,段衡的臉已經近在眼前。

段衡雙手把着椅子兩側,将時方域整個禁锢起來,他伏着身子,深深地望着眼前人,半晌後,低音入耳。

“前沈家主的樣子着實有些蹊跷,也許同那件事有關系,師父……和徒兒前去查探一番,或許下一個是沈家也說不定……”

段衡說的是正事,可時方域腦子卻有些不清醒,他覺得自己沉浸在那個聲音裏而不是內容裏,很好聽,還想聽更多。

段衡看到時方域呆滞的表情,嘴角挂起隐秘的笑,他擡手握上時方域的手腕,想将他的手扒開。

但這個動作卻讓時方域清醒了,生怕段衡會幹什麽,他兩腳一蹬,将段衡踹出好幾步遠。心中放心想着“老子還沒到打不過徒弟的地步”,他卻突覺身體懸空。

沒了段衡把着椅子,借着踢段衡的力,時方域連同椅子一起倒了下去。

“師——”段衡伸出手喊了一聲,雖然完全是出于本能。

時方域揉揉後腦勺,從地上站起來,樣子頗為狼狽,“那還等什麽,趕緊去玉峰!”

他氣的直接摔門走了。

留下段衡一個人無奈輕笑。

作者有話要說:

榜單還有個一千字的小尾巴,有可能周三補上。另外,我發現,每當看到新評論我都會咧開嘴角笑成師父樣_(:з」∠)_

——

段衡:師父總躲着我,說個正事都謹慎地不行。

師父:說正事用離那麽近?說正事用深情對望?說正事用——

段衡吧唧親了一口師父。

師父倒地大哭不止:哇……這崽子又欺師滅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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