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探查(5)
錢之鴻的臉色有點變了,他的手微微握拳,聽到宣聞接着說:“這兩包藥,一包是舒絡活血的,另一包是安神的,兩包藥本身都沒有問題。但是服用這兩包藥的時間不能相隔太近,否則安神的效果會被擴大,使人在短時間內心神錯亂。”
“而錢老爺,這半月以來都是在晚上同時服下兩碗藥,藥效好的情況下能持續到第二天晚上,如此循環。”
錢之鴻氣急:“胡說八道!我有什麽理由去害我爹!”
宣聞回道:“這我可不好說,但有一個人可以解釋。”宣聞往旁邊一列,從屋外進來一人,錢之鴻一看,登時吓得面色發白,指着她道:“你……”
“錢之鴻,是我。”來的人頭發淩亂,一身孔雀藍的羅裙被撕破了好幾處,兩只手上還挂着斬斷的半截鎖鏈,整個人寫滿了凄涼。
她不顧在場人的眼光,掠過方遠他們,走到常青青的面前,看着被罩住的人,笑着嘲諷道:“你怎麽也被關起來了?是又觊觎別人的丈夫了,還是幹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
“吳清月!”錢之鴻朝着她吼了一句:“瘋女人!”
吳清月反嘲:“我是瘋女人?你為了這個女人,連你父親都不放過,你又是什麽?泯兒死後,你我夫妻名存實亡多年,這我無話可說,”她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微微揚起下巴,即使此刻破爛、殘敗、淩亂,她也要比一個妖物高傲一些。
“這個女人,你明明知道她是個妖物,還是看上她。為了她,給你父親下藥,再讓這個妖怪去吸他的陽氣,你安的什麽心啊?”
“你閉嘴!”錢之鴻怒罵。
他越惱吳清月越開心:“怕了?”她掃了一眼屋裏的人,有心要把所有的事說的明白,“起初,你就是想把常青青帶回家裏,老爺不讓,你們就悄悄私會。那時我不知情,撞見過你兩回,她倒是溜得快。後來我幾次在北房附近聽到鈴铛聲響,你找了個由頭,騙家裏說可能是無厭回來了,我和老爺整日處在惶恐之中。”
“後來他和老爺大吵了一架,老爺就莫名其妙的瘋了,口中不停地念叨着無厭,我心裏更害怕了,于是擅自做主,修了一封書信到蕭山。”
她的目光在蕭子君和方遠身上輕輕過渡:“你們來的前一日,我在院裏遇到翠兒,接了她手裏的藥給老爺送去,從老爺屋子裏出來的時候,因為天太黑在拐角的臺階上不小心崴到腳,便順勢坐那休息了片刻,然後我聽到了那陣鈴聲。我一時害怕沒敢出聲,悄悄從牆後看了一眼,那根本不是什麽無厭,竟是個帶着鈴铛環扣的女子。後來錢之鴻來了,将女子接了去,我無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這才知道她竟然是個妖物。”
“他們走後,我聽到老爺房裏有動靜,我回去看了看,老爺還是清醒的,這才知道藥有問題。”
方遠聽她說,忽然想起來什麽,他問道:“我們來的那天,是你給的紙條?”
吳清月說:“不錯,那天早上你們忽然來了,錢之鴻知道是我寫的信之後,就叫人将我關了起來。但是他疏忽了,給我送飯的是一直跟着我的一個侍女,我怕暴露,只寫了兩個字讓她帶給你們。後面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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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後面的事,方遠知道的并不全,他只知道今天下午正睡着覺,被師尊叫了起來,給他說晚上可能會有不速之客,讓他自己小心着點。方遠等到了半夜也沒人來,到後半夜實在困得不行睡了過去,以至于真的讓常青青的迷煙熏到了,被他吸走了一口陽氣。
“錢之鴻,你先害死兒子,又打你父親的主意,你真不是人!”吳清月還算是平靜,指着錢之鴻罵了那麽一句。
方遠道:“錢夫人,事到如今你罵他也沒用了,還是想想怎麽處理這件事吧。”
吳清月緩緩說:“我剛剛已叫人報官,等這件事畢,我就離開錢家,至于她,還是請道長們處理吧。”
“廢她修為。”蕭子君緩聲道。
常青青聽聞蕭子君要将她一身修為廢掉,吓得在屏障內瘋狂捶打,求饒道:“修行不易,你不能廢了我,我也是受了錢少爺的蠱惑,是他說早就想扳倒他父親,好全盤接手錢家,我這才……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饒了我!”
錢之鴻原本一言不發,聽到常青青這話,怒目而視,指着她:“常青青!”
常青青不理睬他,只顧着對着蕭子君求饒:“蕭子君,我知道你厲害,你饒了我,我求你……”
蕭子君沒有看她,話裏透着無情,他道:“你也知修行不易,再修人形的時候別再犯同樣的錯誤。”
“別!蕭子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不會了!”
“我修了整整一百年!才剛剛修成人形,你不能這麽狠心!”
她又氣又急,兩只手把編好的發辮抓的亂七八糟。
“說完了?”
蕭子君見她不說了,兩手作“收”狀,昭世的光圈立即縮小,整個勒在常青青的身上,她連聲都沒發出來,化成了一只雪白的貓,兩只後爪上各有一串很小的鈴铛環扣。
蕭子君施完法,他對吳清月道:“此間事畢,剩下的你們自己處理吧。”
吳清月點點頭。今晚宣聞受蕭子君的命令去查後廚的藥,截胡了送給錢老爺的那一碗,沒喝到藥的錢老爺很快醒來。下人扶着他過來的時候,他看到錢之鴻正低着頭一副很喪的樣子,吳清月站在一旁,地上還有一只白貓。
錢之鴻有些挫敗,他擡頭望着屋子裏的人,最終目光落在蕭子君身上:“我真是一時昏了頭,還以為自己做的沒什麽破綻,沒想到竟被道長一眼看破。”
“原本事情沒那麽快,只怪她心急對方遠下手,抓她時順藤破計,無意間撞到了你的夫人。”
錢老爺拐杖拄地,顫抖着罵了句:“逆子!”他叫人将錢之鴻關了起來,謝過蕭子君等人之後,被吳清月攙着顫顫悠悠的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蕭子君帶着方遠和宣聞回蕭山,路上的時候,方遠問宣聞:“師兄,你和師尊竟然背着我偷偷查了這麽多,我一點也不知道。”
宣聞看着方遠,寵溺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都是師尊自己查的。”
“那昨晚他自己怎麽不說?”
“他說……話說太多了,會累。”
方遠噗笑一聲,他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覺得這個人即使鋒芒未露,但一舉一動間就讓人覺得如此地……如此地……方遠想了半天憋了個詞兒——卓爾不凡。
也不知道怎麽腦子裏蹦出這樣一個詞來形容蕭子君,大約就是覺得他很與衆不同,很個性。
宣聞見他出神,問他:“你在傻笑什麽?”
方遠不經意間,那點小小的心思竟然表現在了臉上,他連忙收起表情,嚴肅道:“沒什麽。”
到了蕭山,栓好了馬,方遠伸着懶腰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回來了,可以睡個安生覺喽!”
“小遠。”宣聞叫住他。
方遠回頭:“怎麽了師兄?”
“過兩天就是蕭山交易會了,你有什麽想買的嗎?師兄送你。”宣聞一笑,十分好看。
方遠這才想起來,過兩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交易會了,到時候整個蕭山放假兩日,不用上課也不用早晚修,校場上會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都是這一年來蕭山弟子下山歷練搜集的好寶貝,每個弟子都可以參加,如果運氣好,能淘到不少好東西。
交易會之後還有蕭山弟子歷練,到時候很多弟子都會下山,而且不允許師尊跟随,下山之後能學到什麽拿到什麽全憑自己。
這段時間是蕭山最忙最熱鬧的時候,方遠每年都在盼着這幾天,能玩個痛快。
方遠說道:“我沒什麽要買的,倒是師兄你,在錢家的時候,昭世把你的劍給弄壞了,到時候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我送你一把。”
宣聞笑笑,原本已經走到前面的蕭子君停下來,轉頭看着這邊。
方遠覺得蕭子君其實是在看自己,忽然有些緊張,他問道:“師尊,你有什麽想買的嗎?我也送你。”
“沒有。”蕭子君拒絕的幹脆。
“那師尊你……”你這麽看着我幹嘛?
蕭子君道:“還記得前幾天下山前你自己說的什麽嗎?”
什麽?他說什麽了?他沒說什麽吧?
方遠冥思苦想了半天,實在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麽讓蕭子君記到現在,他聽蕭子君緩緩吐出兩個字:“門規。”
恍然間,天崩地坼,腦子裏有一道閃電劈過,驟然一亮。
那天在靜思堂,他為了讓蕭子君帶他一起下山,誇下海口說:“那加抄門規也行,兩百遍!”
這兩百遍門規現在如同一個驚雷,把他炸的腦漿迸裂,甚至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嘴就開始先讨饒起來:“師尊……一定要這麽認真嗎?”他每次一讨饒,就是可憐巴巴的樣子,一般人要是見了,定是不忍心罰他,但是蕭子君不是一般人,他忍心。
蕭子君說道:“還有兩天,抄不完你就別想參加交易會了。”說完,他就仙氣飄飄的走了,留方遠一人在原地思考人生。
方遠見宣聞還沒走,鬼使神差地就說了一句:“師兄,你覺得交易大會上,會不會有賣自動抄寫機這種東西?”
宣聞以為孩子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晌午了,今天很快就過完了,再不抄明天就是有四雙手也抄不完了。”說完,他也走了。
方遠仰頭長嘯一聲,回去抄門規了。
他回到屋裏倒騰了很久,才把那本放在角落裏落灰了的門規拿了出來,他以前從沒仔細看過,如果條條都記得,那生活得多局限啊。
方遠翻了翻,看到了幾條:
“樂善好施,品行端莊;謹言慎行,戒急用忍。”
“打架鬥毆不可取,欺辱同門不可饒。”
“欺師、忘師乃蕭山大忌。”
“不得私自傳授蕭山武學劍法。”
……
方遠大致翻了翻,後面全是不得這個不得那個,正要合上書,他看到第357條門規:
“嚴禁師徒私通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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