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初雪

樹下。

韭菜一邊挖着土一邊道:“什麽多跑幾趟, 靈廚道長是不是坑我們呢,眼看着太陽都快下山了, 連一半都沒有埋完, 今晚根本搞不定吧?”

方遠躺在樹下, 雙手枕在頭後面,仰頭看着光禿禿的大樹說道:“安心挖吧, 不然怎麽辦呢,得罪了靈廚道長以後好吃的都沒了。”說着他翻了個身, 側着身子,用手撐着腦袋, 看着韭菜在那挖土埋酒。

“方遠, 你能不能別看了,幫幫我啊!”

“咱倆不是說好了,我搬酒, 你挖坑的嗎?我把酒都搬上來了, 你還讓我挖坑?”

“我哪知道挖這個東西這麽累啊, 你看我的手,你看看。”他滿手的土, 連指甲縫裏都是土,伸到方遠面前,被方遠嫌棄地躲開。

韭菜把最後一壇酒埋在樹下, 然後跑回來找方遠:“這一片的樹終于都埋完了!”方遠坐起來:“終于埋完了,我都快睡着了,走吧走吧, 去下一個地點。”

“等下!我不去!”韭菜吧唧一下就坐在地上了,左手給右手捶着胳膊:“累死了,比除妖還累呢!”

方遠站起來俯視着他,笑道:“你除過幾次妖啊?”

“我不管,反正我真的弄不動了,誰愛弄誰弄吧!”說完他學着方遠的樣子往後一躺,兩手枕在後面,閉上了眼睛。

“你真的不去了?”

“不去。”韭菜斬釘截鐵。

“行吧,那我把酒都搬到指定位置,然後我回去了,冬天黑的早,你自己晚上慢慢挖吧!”方遠擡腿就要走,結果腿被人抱住了。

韭菜抱着他的腿:“不行不行,你坐下來,咱們重新規劃一下。”

“有什麽好規劃的,要挖趕緊挖啊,等下就天黑了!”方遠看看天,冬天的天确實黑的很快,這才沒兩句話的功夫,天色已經有些暗下去了,等太陽完全沒了,夜幕就降臨了。

韭菜撿了根木棍,在地上畫了地圖:“我覺得你搬酒我埋酒這才太不對等了,不如咱倆商量一下,一人負責一片區域,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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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畫的是蕭山的位置圖,标了幾個标志性的建築之後,他拿木棍點了點:“東西還是南北,你選吧?”

方遠無所謂道:“你先選,別等下我選了你又說不公平。”

韭菜笑得十分高興,他道:“這可是你說的啊,那我選了,我選北邊,就以蕭山食堂為中心,食堂以南你負責,以北我負責,怎麽樣。”

“沒問題!”方遠答應的爽快,他就知道韭菜公子必然要選擇北面,因為南面的樹多,北面的樹少。

确定之後,方遠踏着輕功走了,他跑到蕭山食堂的時候,那裏陸續還有人剛吃了飯出來。他剛進去,就看到之前騙他們苦力的那個小弟子從裏面往外面出來。

“哎……”方遠一開口,那個小弟子吓得轉身就跑,方遠兩三步追上他,拽着他的衣服,“你跑什麽呀,我還能吃了你?”

“你你你……我也不是故意騙你們的,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你可別打我啊。”

方遠一笑:“我打你做什麽,我有事要找你幫忙,你幫我一下,這事我就不追究了,怎麽樣?”

那小弟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殺人擄掠的事我可不做的!還有偷盜也不行……還有……”

“還有你個頭啊,誰讓你殺人了,我找你借個東西。”

“借東西,借什麽?”

方遠朝着角落一指,那裏有個小板車,木頭做的,下面是四個輪子,上面就是一塊木板,平時用來托運菜物用的。

“把那個借我用用。”

“你要那個做什麽?”

“你管那麽多做什麽?你就說借不借吧?”

那小弟子說:“你去拿吧,不過明早之前要還回來,我還得去運菜呢!”

方遠看他願意借,捏了捏他白嫩又軟的臉蛋,說道:“謝啦!”他打掉方遠的手,嘟着嘴說:“別碰我!”

“好好好,不碰你,走了!”方遠搞定了小車子,準備走了。

“哎,你不是用板車的嗎?”

方遠道:“等下用。”

他從蕭山食堂出來之後,拿着一把小鐵鍬直接去了南面,在每一棵大樹下都挖了個坑,一棵接着一棵,等把所有的樹下都挖好,天已經完全黑了,路上也沒什麽人了。

撂了鐵鍬他返回食堂,把那個小板車給拖了出來,把一壇一壇的酒在小板車上放好,然後使了個咒,将這些酒壇固定好,防止他們灑了。

他一路拖着小板車狂奔,雖然這個小板車看着有些不太硬朗,但實際上還是挺好用的,路上的時候軋了兩塊大石頭都沒什麽事,他把酒用板車都拖到南邊的樹下,一壇一壇的埋好,封土。頭一次的時候他還不敢在車上放太多酒,害怕車子承受不住,後面兩趟他就把酒堆的滿滿的,一只手拖着車,另一只手還能再抱兩壇,一來一回不過四趟,就搞定了南邊的樹坑。

方遠累的坐在樹下,随手開了一壇酒,灌了兩口,寒冬臘月裏他頭上冒着細細的汗珠,他用袖子擦了擦,躺在樹下險些睡着了。

等了好一會,也不見韭菜下來,他起身走過去準備過去看看他,剛走到食堂門口,正好就遇到了韭菜公子。

韭菜滿頭是汗,正抱了兩壇酒,他一轉頭看到方遠,眼睛瞪得老大:“你……你弄完了?”

方遠聳聳肩:“弄完啦!”

“怎麽可能?我這,連一半還沒弄完。”

方遠竊笑,北邊雖然樹少,但蕭山是個南北斜坡,北邊是上坡,南邊是下坡,所以方遠想了個法子,用小板車拉。但是韭菜就比較慘了,他只能一次一次搬上去,抱着兩壇酒還得踩個輕功。

韭菜可憐巴巴的抱着兩壇酒,他本來就瘦,是一幹弟子裏身子骨比較弱的,這一來一回又是挖土又是運酒的,小臉現在蒼白,方遠見他吃力的不行,心裏過意不去,便道:“算了,我幫幫你吧,你把手裏的兩壇埋好就回吧,剩下的我來弄。”

韭菜簡直驚了,不敢相信這是從方遠口中說出來的,他愣了一下才道:“真的啊?”

“回吧回吧。”方遠擺擺手,示意他回去,他心想等下你要是暈倒了我還得背你去看病,背你還不如背酒。

方遠把外衫脫了下來,平鋪在地上,把酒一壇壇都碼好放在外衫上,然後兩邊一裹起來,好歹比一次懷裏抱兩壇來的快一點。

他踩着輕功往北邊跑,跑的時候感覺有水打在臉上,停下來一看,天上飄飄灑灑下起了小雪。

“下雪了。”他嘟囔了一句,提了氣又往前跑了。

把這些酒壇一個個都埋好的時候,雪就下大了,一片片的像鵝毛一樣,落在身上半天也化不了,地上很快就白了,樹下翻新的土和白雪摻在一起,細細碎碎的,方遠擡頭擦了擦汗,心中有些感慨,又是一年要過完了。

樹下幾乎都埋好了酒,到了年關随手就可以挖一壇,與朋友或者伴侶一同度過這一年,這是蕭山多年的一個習俗,方遠現在想想也覺得很幸福,只是不知道臨近年關師尊會不會出山,今年能不能和師尊他們一起過年。

方遠手裏還剩了最後兩壇酒,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埋了,他抱着酒走着走着突然就走到了蕭子君的住處,屋裏的燈火亮着,裏面的人應該是在看書。

他的住處就在蕭山北邊,不像其他長老的小院那麽豪華,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小房子,外面種了一棵叫不上名的樹,也不會開花,到了夏天枝繁葉茂的,但是蕭子君不常打理,那樹枝都任由它長,現在冬天掉光了葉子才發現樹枝長的這麽淩亂。

方遠看着手裏的兩壇酒,突然笑了,他拿着小鐵鍬跑到蕭子君門前的那棵樹下就開挖了起來。等挖了兩個坑之後,他伸手去拿酒壇,雪下得太大了,酒封上都落了一層,他用手撣去,輕輕地把兩壇酒都放進土坑裏,然後再用手捧了土一點點地埋好。

他做完這些,頭發上、背上落得都是白雪,雪遇到滾熱的後背化成了水,浸濕了他的衣服。他渾然不覺,只覺得心裏有個小小的願望正破土而出,讓他很是高興。

他把土壓緊,一擡頭看到頭上多了把傘,愣了一下轉身一看,蕭子君披了件外衣撐着傘站在他身後。

“師尊?”方遠朝着他笑了笑。

“你在這做什麽?”

“我……”他指了指那棵樹下,“我在你的門前埋了兩壇酒。”

我想過年時,與你同喝這兩壇酒。

後面這一句,方遠沒有說出來,他只看着蕭子君笑着,好像已經和他在一起喝酒了一樣。

“傻笑什麽。”蕭子君聲音低沉,似乎還有點生氣,他把身上披着的衣服脫下來,裹到方遠身上,“不知道穿衣服嗎?”

方遠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衣服,他把外衫拿來包酒了,結果弄得都是土就沒穿了。

“我不冷。”他看着自己蕭子君給他披的衣服,只顧得開心了,哪裏顧得上冷。

兩人撐着傘在雪裏站了一陣,方遠開口道:“師尊。”

“嗯。”

“今年過年,你還會出山嗎?”過年的時候經常會有妖祟化成人的樣子出沒,蕭子君幾乎每年在年關的時候都會出山,等過了年他再回來,所以方遠已經很多年都沒跟他一起過年了。

“不知道。”

“師尊,今年過年……我想和你一起過。”

今年,大抵還是要出山的吧,看方遠一直盯着他看,眼裏滿是期待,蕭子君還是沒躲的過,緩緩開口輕聲說:“好,我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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