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巫女之瞳11
晚上, 我睡得很沉,很沉, 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沒有畫面, 只有聲音,很快我從夢中驚醒了。
我翻了個身, 似乎也将床下打地鋪的善給驚醒了, “大人?”
明明我說了幾次了,他好像還是習慣這樣稱呼着我。我吐了一口氣,安息定心, 向他道:“我沒事, 你繼續睡吧。”
我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做的噩夢,醒來的我已經無法記得夢裏發生了什麽, 但那種悸動和壓抑卻持續到夢外的世界,我覺得就像一個預兆,或許是這個戀愛游戲的系統隐隐在提示着我什麽。
我的意識全部都停留在床下那個人的身上,或許他就是那個變局。
這一夜我都沒有再入眠過,我既沒有胡思亂想, 也沒有感慨什麽,只是等待着時間的流逝, 真是一個大寫的失眠和無聊。
昨天晚上很安然,什麽也沒發生,只能說我們沒有住進一家黑店,大家都是有良心的。但不知為什麽, 我覺得有些過分的安靜了,整個客棧就像一座巨大的墳墓,昨天那種熱鬧喧嚣的人聲轉變成一種肅靜的木然。
小二很準時地送早膳進來,“姑娘,爺,我給你們送早茶來了。”
小二的聲音像是強裝鎮定,似乎懼怕着身後的什麽。
他手腳利落地東西擺放在桌子上後,很快走了出去。
我聽見他的腳步,仿佛像是夾着雙腿一般地走着,真是詭異。我搖搖頭,坐到了飯桌邊,善好像沒有發現小二的不對勁,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以及早膳上。
他一如既往地先安排着我,等我吃好了以後,再把剩下的一掃而盡,少年人的身子總是特別能吃,而我不怎麽出門,也不怎麽行步,只是随便吃了幾口便飽了。
“大人,那我便先出門去做找合适的房子。”善收拾了一下,再走到我身邊對我如此說道。
“你注意安全,遇到什麽事,一定要記得自己的性命最要緊。我在這裏等着你回來。”他一個人出門,居于一個家長的位置,我免不了對他啰嗦幾句,要是我沒瞎,倒是可以去,不過沒瞎,我也不一定會離開雲之村寨了。
善被我逗笑了,“素娥你放心,我又不傻,要是碰見了壞人,給不了他們教訓,我就先腿遁了。”
他說這話時,很有少年人蓬勃的朝氣,嗓音聽上去也是十分的清朗幹淨,我又迷茫了,這個善我發現自己看不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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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離開了。
我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窗戶是微微敞開的,在這炎熱的夏天裏,二樓總是有些悶熱的,但我不知為什麽總覺得一股子的陰涼。現在應該是日上三竿了,但整個客棧還像是沒從昨夜的夢裏醒來,靜得讓人心慌意亂。
過了半個小時,終于算是有些聲音了,不過那聽上去好像熱鬧的聲音卻顯得有些做作的詭異,仿佛按照寫好了劇本上演一般的麻木無聊。
我尖着耳朵聽着一切的發生,什麽故事也沒聽出,最終我放棄了。
無聊地玩着自己的頭發。
中午時分,我終于等來了小二,今天的小二似乎換了一個人,他很圓滑地面對着我的試探,“姑娘是想要為什麽,小的肯定是把知道的都給您說了,不知道的就無能為力了。”
我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坐在裏間,隔着屏風,他看不見我的容顏,不過也好像并沒有想要窺探我相貌的想法,乖乖地把飯菜都放好在桌子上,站在一邊回着我的話。
“我只問你知道的。”
當我這句話說出口時,他還是很冷靜,冷靜得不像一個小客棧的小二,“您盡管問。”
不過我并沒有在他身上發生什麽敵意,甚至我能覺得他對我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敬畏。
我迷惑了,或許是素娥侍奉神明長久以來身上還存留的一些神性帶來的影響吧,這樣或許可以解釋一個普通小二為什麽會對我有這樣的尊敬。
“今天客棧裏的人都在做什麽,我怎覺得□□靜了,好可疑。”
我企圖一刀見血。
那小二卻哈哈地笑了,“原來姑娘是問這個,放心咱客棧也不是什麽黑店,大家啊,只是都出門了,近來芥子城有一個節慶的典禮,會持續一連三日的活動,從早到晚,都不停歇呢,聽到青王也遠道而來了,現在正白露臺觀看着慶典。”
“原來如此啊。”這樣倒是可以強行解釋了。
我皺着眉,又道:“青王不是登基三年都不到,不在王城鞏固帝業,為何不遠千裏地來這芥子城?”
小二道:“姑娘這一問,小的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您了。”
我換了一個話題,“今日的飯菜散出來的香味可比昨天好聞多了,客棧裏有幾位大廚做菜吧。”
“姑娘說差了,咱們是客棧又不是酒樓,哪裏請得起好幾位大廚,都是一位師傅做的飯菜,像是昨天姑娘舟車勞頓,沒什麽胃口,昨晚好睡了一覺,便覺得飯菜也香了呢。”
我好笑,“你口才這不錯。”
小二道:“這市井混口飯吃,不會說話,那可要掉飯碗了。姑娘看得起,小的就十分高興了。”
“姑娘可還有什麽想問的?”
我道:“沒了,勞煩你了。”
小二出了門,順便給我合上了。我慢慢地繞道桌邊,聞着那飯菜的香氣,喪失了雙目的我,嗅覺和聽覺都變得尤為靈敏,即便之細微之差,我也能感覺得出來。
如果到這裏我還覺得一切都是巧合,那我不是傻子便是呆子了。
到底是為什麽,到底有何目的,我想只能等待着對方先出招,我一點也不客氣地一個人吃起飯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那小二上來收拾碗筷了又立即下去,似乎并不想和我搭話,像是之前的對話他自己也感覺到了不妥。
正是他這種反應,更加證明了我的想象并沒有錯誤。
我笑了,發出了聲音,很輕很輕,這是一個符合巫女素娥的笑容。
善大抵是夕陽漫天的時候回來了,有些風塵仆仆的樣子,我從他身上嗅到了淡淡的淳香,仿佛酒,還有一些胭脂膏香,仿佛自女人身上帶來的。
我遞給他一杯涼茶,“你先潤潤喉吧,今天辛苦你了。”
他喝了茶後,笑眯眯的,看來落腳的房子已經找到了。“大人,今天很幸運,就在我以為我要無功而返的時候,恰好發現一所不錯的房子,那家的主人也很幹脆地租給我了。”
“真好,那終于可以安定下來了。”我到底還是沒有向他吐露出所有的心聲,而是将之藏在了我的心底。
又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
次日清晨,善并用牛車将我接到租的房間裏,那裏已經有好幾個婢女在清掃打理着,善對我說,那是他買來的婢女,我們倆之間終究是男女有別,他并不好地侍奉我,買來婢女就是為了解脫我的一些難為之事。
我自然是笑納了。
之後好幾天,善都像是很忙的樣子,早出晚歸的,似乎是在尋找一些有關障葉的消息。善買來的四個婢女,春夏秋冬四女,整日陪伴于我,識字的便念一些故事話本給我聽,善廚的便每日做些糕點好吃的讓我一飽口腹之欲,熱愛戲耍的,陪我撲蝶蕩秋千……這下倒也不覺得無聊了。
卻沒有一個婢女提到過善,似乎對于他的不在有一種很強烈的适應,并且覺得很平常。這樣錦衣玉食的,給我養出一種更閑散的心情來,善不說,我也不問,不知不覺,我倆已經有了這種默契了。
我從未走出這個院子一步,不過善租下的這個院子似乎很大,有庭院,有花榭,并不像平常人家居住的所在,更是十分的清幽,我從來沒聽到有過路的人以及叫賣的貨郎。
晚上,善和我一起吃飯,晚膳是擅長烹饪的夏做的,此女的廚藝簡直是一種造化,便是給皇親國戚做飯也絲毫沒有不合适的,做起我們兩人份的飯菜更是細處見真章。
我看不見擺盤,不過菜是拿來吃的,吃在嘴裏的美味,便是真的美味。
晚飯後,冬送來香茶以後,便退下了。
我有話想和善說,善也看出來了,他問:“素娥有什麽想說的,盡管對我來說便好。”
我發現自從住進這裏以後,他再也沒有對我用過尊稱了,終于是想以往我希望他那樣的叫我其名。
我道:“這些時日你奔波在外,都是為了尋找障葉的消息嗎?”
他因為我的問話,沉默了一段時間,有些惴惴不安的,又變成了昔日的那個善,語氣都有些熟悉的心虛,“是的……不過,并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他說完這句話時,屋裏顯得有些過分的安靜了。一時之間,只有一些貼在牆角的蟲鳴,便是秋薰了一些艾草,仍然是冥頑不靈地聽牆角。
我面帶笑容地說:“若非珍稀罕見的藥方,豈能救得我這雙眼睛,若是如此容易,那豈是珍稀罕見的東西,善,我失明也不是一兩日了,無妨的,你細心找着便好,若是沒有那麽造化也怪不了旁人。”
“我一定會為你找來障葉,讓你能望見我,素娥,請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我這只不過是敲打你罷了。我充滿着惡意地在心裏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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