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套路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荀灌此時緊緊抱着風松劍,舍不得放手,剛才還大開大合與王悅馬上比武的手臂頓時變得比霸王龍還短。

如果清河直接亮出公主身份要拜師,荀灌肯定會拒絕,不會看拜師禮一眼。

因朝代更疊太頻繁了,短短五十年之間,漢朝,劉蜀,曹魏,孫吳,到司馬家的大晉一統天下,天下幾經易主,君王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而類似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颍川荀氏這種幾百年的世家大族一直都是各朝中流砥柱的大人物,地位巋然不動,導致世家大族對“忠君”并不熱衷。

這個時代倡導自然奔放随性,目前占據主流的學說依然是玄學,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為中心思想,提倡“忠君”的儒家學說在這個時代是小衆,被主流玄學所不齒,所以令荀灌震驚,并不是清河的所謂公主“君威”,而是她覺得被王悅與清河套路了,騎虎難下。

如今朝中局勢混亂,從荀灌昨晚赴宴路上吃乳餅的敷衍态度來看,颍川荀氏和琅琊王氏等士族一樣作壁上觀,不想參與皇室內部鬥争,當權的皇帝尚且如此,荀灌肯定不會理會父母還關在金墉城的清河公主。

對此,清河尚且懵懵懂懂,只是看中荀灌這個人,但王悅是明白人,他曉得荀灌絕對不會屈服公主威儀,所以只能來軟的,用風松劍撩她。

王悅搞先斬後奏,把生米煮成熟飯,荀灌對風松劍一見鐘情,再見傾心,難舍難分,答應收“曹漪華”為學生。

話已經說出口,縱使覺察曹漪華其實男裝大佬清河公主,她也不能反悔。

“拜見公主殿下。”荀灌要半跪行禮,清河忙阻止她,“我微服出宮,免禮平身,莫要被人瞧見。”

荀灌連忙把身嬌肉貴的公主帶到室內,讓出尊位,三人圍着火盆跽坐,清河伸手向火,手心手背都烤暖之後,揉了揉凍得僵硬的臉和耳朵,沒有公主的矜持,随意灑脫。

荀灌好奇的打量清河,“你……不像個公主。”

王悅說道:“灌娘慎言。”他不準任何人對清河不敬。

清河看了他一眼:人前人後兩張面孔,你現在知道尊敬我了?

荀灌忙解釋道:“我不是懷疑你的身份,我只是覺得宮裏的公主應該比我們旬家的姐妹還嬌身慣養。可你分明不是,大雪天的來金鈎馬場拜師,昨日還見你擠在胡餅店買乳餅——說起這個,昨天是誰鬼鬼祟祟跟蹤公主?好大的膽子,這裏是大晉的都城,居然敢欺負公主。”

對于荀灌這種世家千金而言,自家忠不忠君是一回事,君主被欺負了,是另一回事,會連累得他們這些臣子面上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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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王悅低頭不語,好像對炭火的層次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清河有些為難,說實話吧,王悅沒有面子,說謊話吧,剛剛拜師就騙老師,這也太無恥了。

見清河欲言又止,荀灌自行尋求答案,“難道是皇帝?皇帝派人監視公主,是擔心公主去金墉城看太上皇和太後?”

“嗯。”王悅和清河狼狽為奸,一起點頭撒謊,簡直太默契了。

就像小時候兩人捉迷藏摔碎了花瓶,一起指認是貍花貓幹的一樣。現在長大了,也禀性難移。

荀灌脾氣火爆,一拍案幾,震得案幾上的火盆裏的炭都迸出火花來,“難怪你會把我誤認為監視跟蹤的奴婢,皇帝簡直太過分,欺負一個小公主。一個連射箭都不會的公主能做什麽呢?連金墉城的門都進不了。”

這話說得清河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臉熱,好吧,我是挺沒用的……。

荀灌越說越憤怒,“堂堂大晉公主,淪落到擠到人群裏買乳餅都沒有錢,可見皇帝不讓你吃飽飯,連錢都不給你,居然虐待公主!”

“灌娘誤會了。”清河連忙解釋,“皇帝沒有虧待我,是我在宮裏憋悶,出來走一走,銅駱街王記胡餅店剛出鍋的最好吃,是我自己不小心,錢袋被偷了都不知道。我就是覺得自己太沒用了,連自保都不行,就想拜你為師,學一些防身的武藝,能對付小偷就行。”

眼前的男裝女孩脫離了公主光環,只是一個努力求生自保的普通女子,荀灌頓時對清河充滿了同情,伸手右手,“好,我教你。”

兩只手在溫暖的火盆上方交疊,而後十指相扣,算是正式結交。

荀灌當天就跟着清河進宮,教了她兩個時辰。

清河換上輕便的胡服,荀灌其實比她小兩個月,但因從小習武,吃的也多,足足比她高一個頭,和王悅身材差不多,看起來像個大姐姐。

荀灌說道:“習武通常從童子功練起,像公主這樣已經太晚了。不過,公主将來不用打仗,只是自保,那就簡單一點,先練逃跑。”

“啊?”清河興致正高,磨拳擦掌幻想成為腳踢四方的大俠,荀灌卻要她跑。

荀灌驀地一拳砸過來,清河張皇失措,抱着腦袋蹲下。

“公主天生反應就快,很好很好。”荀灌其實砸到一半就收了拳頭,扶着驚魂未定的清河站起來,“武功這種東西,技巧其次,力氣最重要,所謂一力降十會,就是這個道理,要不王悅為什麽去學打鐵?就是為了練力氣嘛。公主還小,力氣有限,縱使練過童子功,也打不過一個從未習武的大人,所以,公主不要幻想跟人搏鬥,學習如何躲避和逃跑更重要。”

荀灌是個好老師,循循善誘,清河服氣,“請灌娘教我。”

“我們人類之所以是萬物之靈,就因動物靠身體,我們會使用工具,制作工具,你不要奢望用拳腳防身,只要有心,身邊一切都可以是你的武器,比如這個——”荀灌拿起火盆旁邊的火鉗,“拿這個戳他,燙他。”

又拿起插着梅花的瓷瓶,“用這個砸他,撿起碎瓷片,藏在手心裏,乘人不備,要他命。”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精心打磨的武器。把我送給你的見面禮拿出來。”

清河拿出短匕。

荀灌接過,“把裙子撩起來。”

清河躊躇片刻,将裙擺的一角提起來系在腰間,荀灌拿住一根布條,“你看我打繩結的手法。”

荀灌将用布條穿腰間,将短匕牢牢綁在清河大腿的外側,這樣不會影響她跽坐行走,“記住,打不過,就作弊。手中有利刃,比赤手空拳厲害。”

荀灌用棉花團和布紮了一個人偶,用筆畫出致命部位,教清河往那紮。

其中就有清河捅劉曜的地方,荀灌解釋道:“這裏是腎髒,沒有骨頭又軟和,捅這裏最輕松,通完之後立刻□□,基本上必死無疑。”

清河深深為劉曜捏了一把汗。

教完這些,荀灌教了她一套簡單的短匕套路,“每天練習一百次,熟了就好,到時候遇到危險,會形成自然反應。”

荀灌對清河招招手,“來,刺我。”

“啊?”

荀灌:“是學生,就來刺我,對空氣練沒有用的。放心,你目前傷不到我。”

清河有些猶豫:萬一傷了灌娘怎麽辦?

荀灌:“你把我想象成你最讨厭的那個人,來,刺我。”

建始帝。離我刺殺他只剩下二十五天了。

清河目光一凜,揮着短匕就刺。

荀灌靈活得就像個猴子,在房間閃轉騰挪,清河每每刺空,荀灌還繼續刺激她,“面對最讨厭的人,你死我活的那種,你就這個态度?拿出點狠勁來。”

清河咬牙再刺,連荀灌的衣角的碰不到。

荀灌邊躲邊說道:“不要被憤怒蒙蔽了雙眼,你的眼睛不能只有我,你要冷靜,看看周圍有什麽可以幫你的。”

清河抓起熏爐就砸,荀灌武藝高超,一個旋身,抓住了熏爐,“喲,手頭還挺準。”

清河說道:“那當然,我玩投壺很厲害的,王悅都只能和我投成對手。”

“是嗎?”荀灌玩心大起,“那我得和你比一比,我若贏你了,我就算是贏了王悅。”

王悅那麽驕傲,荀灌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贏王悅的機會,哪怕只是投壺。

作者有話要說:灌娘是清河最粗的一根金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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