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八方支援

王悅并非人雲亦雲之人,他會反思,曹淑的洗腦、嵇博士的教導、還有王戎的耳濡目染,他都并非全盤接受,他總是會摻進去自己的想法。

今天長樂宮驚險的一幕,王悅一下子明白為何清河會突然疏遠,是因清河尊重他的立場,并不以過往的交情來強求。

清河看似平易近人,逛街買東西必定要砍價,其實內心驕傲的很。

看着清河策馬闖進正殿救母親,王悅內心是震撼的,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清河是公主,她也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啊,如果一切都用利益和立場去權衡,那麽人和工具有何區別?

可是王悅也明白,僅憑一己之力,勉強化解了這次危機,那麽下一次呢?

齊王明擺着不甘心。

王悅勢單力薄,他需要幫助。

有能力幫助他對付齊王的,只有尚書令王戎。

王悅思考着措辭,給王戎挖坑,王戎猝不及防陷進去了。

王戎故作鎮定的撩了撩胡須,“咳咳,如果是皇室一家三口,那就不一樣了,這是司馬家自己的事情,得靠他們自己解決。”

又是老生常談,王悅這次登門就是搬救兵的,豈會輕易被王戎敷衍過去?道:“今日,齊王圍住了未央宮,意圖不軌,清河公主單騎闖進正殿,舉劍刺齊王。”

王戎一愣,而後站起來檢查門窗,看是否有人聽壁角,而後朝着王悅招手,“你坐一點說話。齊王為何圍未央宮?他要逼宮,應該圍住皇上的紫光殿才是啊。”

王悅挪過去和王戎對坐,低聲道:“齊王欲對皇後不軌。”

王戎臉色一邊,“玷辱國母,齊王簡直□□熏心,他不想當大司馬了?”

王悅道:“他不再滿足大司馬的位置了,他想當皇帝,他想占有羊皇後,坐擁江山美人。”

王戎:“簡直癡心妄想!你是如何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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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悅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道:“……之前我一直搞不懂齊王為何堅持要擴張大司馬府,打破皇宮西苑院牆,原來是存玷辱皇後的龌蹉心思,如今齊王色心沒有得逞,他又羞又惱,豈會善罷甘休?只因馬上要過年,對外還有成都王司馬穎虎視眈眈,逼宮篡位的時機未到,他不方便動手罷了。”

“縣侯,齊王是必反的。而且,只要西苑牆壁一天沒有修補,皇後就一天不得安寝,身為人臣,連一國皇後的尊嚴都不能保護,還有何面目稱臣?”

王戎沒想到事情會嚴重到這個地步,嘆道:“可是皇後是女人,名譽比真相更重要,我們不僅不能譴責齊王暴行,還要替齊王遮掩醜聞。她若因失貞而被廢,下場只會更慘。這就是現實,男女之間的醜聞,男人只是風流韻事,女人無論有無對錯,都會被打入無間地獄。”

王悅道:“既然如此,我們琅琊王氏要阻止齊王□□得逞,這樣才會阻止事件往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縣侯,大年初一大朝會,請縣侯帶頭上奏,修補皇宮西苑圍牆,我和縣侯多年鄰居,關系尚可,尚有一堵圍牆隔着,皇宮乃君主之家,豈能被臣子挖牆角?縣侯乃文壇領袖,太學多少學子向往之,一呼百應,到時候——”

王戎打斷道:“到時候,齊王感覺士族對他的強壓,他必生忌憚之心,必定會把城外二十駐軍以換防為由,調入京城,将皇宮中領軍、還有京城裏的中護軍全部換成自己的人。到時候,就不僅僅是皇後貞潔的問題了。齊王一旦覺得自己被所有士族反對,他幹脆狗急跳牆,殺了皇帝,強占皇後,強行登基,能快活一天是一天,你真要看到這一天到來嗎?”

王悅脊背全是冷汗,“縣侯的意思是,我們明明知道齊王□□熏心,意圖對皇後不軌,依然什麽事情都不做,眼睜睜看着齊王将皇後生吞活剝嗎?”

王戎說道:“一個女人貞潔,和一個都城的存亡,你會如何選擇?”

王悅道:“我都要,我會奮力一搏!”

王戎拍着他的肩膀,“年輕的時候意氣風發,我理解的天真。但是,等你有了我的閱歷,到了我的年紀,你會改變選擇。”

王悅盡量克制住掀桌的沖動,問道:“如果這個女人是縣侯夫人呢?”

“你放肆!”王戎怒不可遏,一巴掌扇過去。

王悅故意不躲避,硬生生用臉接住了這一巴掌。

霎時,王悅的左臉出現五個手指印。

王悅說道:“請縣侯記住您剛才揮手打我這一巴掌時憤怒。牢牢的記住,不要忘記。如此,縣侯才能體會我此時此刻對齊王的憤怒。”

言罷,王悅站起來,拜別王戎,“我明日還來問縣侯這個問題。”

王戎道:“滾!大過年的,我不想見你。”

王悅指着臉上的五指印,“這大過年的,被縣侯打成這樣,也不好出門恭賀新年,只能天天來叨擾縣侯。”

次日,王悅果然又來拜訪鄰居,王戎早就命令仆人不準開門,不想看到王悅這張臉。

王悅也不糾纏,回家拿了個平時用來打鐵鑄劍的大錘子……開始捶牆。

捶的就是兩家之間的圍牆。

一捶,新粉的牆皮開始簌簌掉粉。

二捶,牆皮開裂,成蜘蛛網形狀。

三捶,蛛網破裂,掉整片整片的牆皮。

四捶,壘成圍牆的青磚出現一道白印。

王戎實在不堪其擾,來到隔壁小王家,找紀丘子夫人告狀,要她好好管教自個兒子。

但是侍女告訴王戎,紀丘子夫人一大早就出門了,不在家。

也對,倘若曹淑在家,定不會容許王悅公然拆家。

王悅用打鐵練習臂力,耐心和力量非比尋常,他昨天投擲長矛将對清河無禮的侍衛貫穿在地,今日掄起錘子也是破壞力驚人,輪到三十七捶的時候,咚咚兩聲,圍牆中間兩塊青磚落地,被砸出一個大洞。

洞的另一邊,是王戎冰冷老态的臉。

一老一小隔着洞口兩兩相望。

王戎:“你要折騰什麽時候?放棄吧,無論你如何折騰,都改變不了我決定。大不了,我不住這裏了,搬家。”

王悅說道:“我得把這道牆砸出來,再修一條小路,方便通行,以後縣侯家的脆梨、柿子,都任我采撷,都是琅琊王氏自己人的産業,分什麽彼此呢。”

就像昨天打巴掌一樣,王悅想方設法點燃這個七十歲老頭的熱血,讓這個油滑世故的老頭體會到皇室一家三口的痛苦。

王悅也不知道是否會起作用,但是,只有得到竹林七賢之一、琅琊王氏族長、文壇領袖、尚書臺尚書令王戎的支持,才有可能遏制住齊王膨脹的野心。

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王悅和清河一樣,都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他們都不會放棄一線希望,追逐着微弱的光。

“你——”王戎覺得不等齊王動手,他就會被王悅活活氣死。

這該死的少年意氣!

“你娘快要回來了,我就不信她會容你放肆下去!你這不知深淺的玩意,就這樣還想當宰相,做夢去吧!”王戎氣得負手而去。

王悅不管王戎的羞辱,繼續輪捶砸錢。

轟轟轟!

一聲聲傳到王戎耳邊,王戎不堪其擾,用棉花堵了耳朵,可是耳朵聽不見了,腦子卻能“聽見”,無論王悅是否掄起捶子,他都能夠聽見。

不僅如此,這一聲聲似乎錘到了他蒼老的心髒,跟着錘子的節奏一起跳躍起來……

曹淑去那裏了?

還是四夷裏,曹淑迫切的想得到劉曜的消息,香料鋪掌櫃看見她,很是愁人,“昨晚才剛剛送出城,沒那麽快。”

曹淑道:“你們在京城有多少人?”

掌櫃的指着自己:“我,還有兩個夥計。”

曹淑道:“別騙我了,劉曜的心思我懂,他不可能只在京城安□□一個耳目,你把所有能打的人召集起來,我好心裏有數,以備不時之需。”

“這……”掌櫃很是為難,但是劉曜有過命令,這兩位夫人所求,都要盡力滿足,“大概兩百來個人,有匈奴人,也有漢人,鮮卑人,我們都只聽主人的話。”

曹淑問道:“有無刺客?或者奸細?”

掌櫃咳咳兩聲,“對我們而言,不是奸細,是斥候。有十來個,分散在各大官員家裏當奴婢,刺探消息。”

曹淑問:“齊王身邊有嗎?”

當然有了,齊王是主人要求重點監視的人,掌櫃嗫喏片刻,說道:“有個人在大司馬府庫房裏當賬房先生。”

曹淑大喜,“這個好!他武功如何?可會刺殺之術?”

掌櫃說道:“此人武功平平無奇,但是精通算術,打一手好算盤。他不會刺殺,而且,一個倉庫賬房先生,地位卑微,根本無法接近齊王。”

曹淑只得放棄,說道:“要這個奸——斥候把大司馬府這幾天,尤其是從今天開始入庫的物品名錄抄錄給我,尤其是兵器盔甲煙火等等用于軍事方面的東西。我要知道大司馬府庫房動向。”

曹淑做事風風火火,雷厲風行,連丈夫王導平日都有些怕她,現在曹淑在四夷裏香料鋪發號施令,

不怒自威,掌櫃不知覺遵從她的安排,立刻安排下去了。

曹淑看着皇宮方向,如今清河一家三口皆困在裏頭出不來了,外頭有大司馬府的侍衛以過年期間加強保護為由,層層設關卡,清河一家人在宮裏插翅難飛。她今天早上遞了帖子要進宮拜見羊皇後,也被侍衛拒絕,說皇宮在忙年,要等大年初一大朝會,內外命婦們才能排隊進宮朝見皇後。

曹淑心急如焚,她的親生女兒,她的知己好友都在裏頭,你們一定要撐住啊,等我救你們。

與此同時,皇宮,西掖門,荀灌下馬,朝着守門的侍衛出示進宮符牌。

侍衛看都沒看,直接拒絕:“皇宮不接訪客。”

荀灌道:“我和清河公主早有約定,今天進宮教她射箭,不信的話,你去通報一聲,她準讓我進宮。”

侍衛一動不動。

荀灌打量着侍衛的腰牌,“你是大司馬府的侍衛?這裏是皇宮,由中領軍看守,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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