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喬若言在休息室裏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從落地窗裏往外看去,林立的高樓被染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金黃,好像電影中被拉長的鏡頭,孤獨且冷漠地伫立在一片晚霞中。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一直陪伴左右,最後還是要自己一個人走完這人生。
上輩子二十八年的人生,和這一世四年的病痛,讓喬若言從很早開始就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
所以,她不想給任何人希望,包括自己。
門外有隐隐的說話聲傳來,她坐起來叫了一聲,羅管家推門而入,後面跟着耿雲懷。
羅管家倒了一杯水,又把外套披在了喬若言的身上,摸了摸她的額頭,這才放下心來。
“喬小姐,這些文件需要你簽字。”耿雲懷遞上來幾份文件,和她解釋了幾句。
因為喬大海出了意外,所以公司裏很多文件都無法簽署,部分項目無法往下開展,董事會推選了喬若言為代理董事長,在某些重要文件上簽字授權,這樣可以讓公司恢複正常的運營。
鄭明和可以随心所欲亂來,耿雲懷卻非常嚴謹,每一道程序都一板一眼。
“喬先生雖然不在了,但是金色能源這個公司,尤其是投資分公司是我一手辦起來的,我不能容忍有人破壞它,喬小姐,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努力把它經營下去,它是我的心血。”
喬若言頗有幾分汗顏。
耿雲懷雖然努力克制,但還是難掩眼神中跳動的光芒,好像守護這家公司成了他的信仰一樣,比喬若言這個主人還要執着。
她總算明白了,這個耿雲懷是個典型的工作狂,把金色投資當成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了。
“那個……冒昧地問一句,你結婚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耿雲懷被問得有些莫名,不過還是坦誠地搖了搖頭:“沒有,我跟着喬董這些年,忙得像個陀螺,沒時間考慮婚姻和家庭。”
果然。
喬若言心裏隐隐慶幸,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是占了便宜的資本家,有點無恥。
她趕緊彌補:“對對,先立業後成家,你三十多吧?也還挺年輕的,不着急。等我爸回來了,給你介紹個好點的談戀愛結婚,你放心,做媒婆,我爸是專業的。”
耿雲懷一時很難把喬董和媒婆聯系起來,只當喬若言在開玩笑,正色道:“這以後再說。我們先來講一下那個開采權的合同,淩先生把一開始兩個億的購買方案否決了。”
喬若言的心一涼。
果然,兩個億泡湯了。
男人果然小氣,睚眦必報。
“那還又什麽好講的,耿特助,你也別守着這公司了,趕緊談戀愛結婚,我也回家去看看有什麽家當可以變賣的,”她心灰意冷地道,“我們各找各媽,各回各家。”
耿特助連忙道:“喬小姐,不是這個意思。淩先生他提議淩雲集團入股,投入一個億購買這開采權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這樣我們能繼續享有礦場帶來的盈利,他們也用不着花費人力物力去接手這個礦場,畢竟他們對礦業這一塊是個門外漢。不得不說,淩先生的腦子轉得很快,這個主意互利互惠,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
喬若言愣住了,好半天才輕籲了一口氣,心情複雜:“是的,他的腦子很靈,一秒鐘就能轉出一個主意來。”
和陸亦銘的沉穩、好學不同,淩立活潑、愛玩,他在喬家的那些日子,經常花樣疊出,讓原本安靜的別墅充滿了活力。他也很聰明,很多事情一學就會,對金錢嗅覺靈敏,有次聽完喬大海說炒股的事情,研究了一個通宵,第二天買了兩個股票,一個月後翻了一番,把借錢給他炒股的老林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可惜,他沒什麽定性,炒股炒了幾個月就扔了,說是本金太少、來錢太慢。
現在想想,可能是有賺錢經商的天分吧。
“其實那個開采權,二個億出讓了我也舍不得,A國的鐵礦質量非常好,儲量也很豐富,當初喬董是趁着A國金融危機低價購入的,這個方案太完美了。”耿特助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對淩立的印象也大好,“對了,淩先生是你什麽人啊?這樣雪中送炭,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喬若言有點為難。
說是有仇的前夫,有人信嗎?
羅管家第一個不信,狐疑地問:“他有這麽好心?剛才還想羞辱小姐呢,一定是有什麽後招。”
耿雲懷愣了一下,也警惕了起來:“真的?照這合同的文本來看,應該沒有什麽陷阱,不過今天只是草拟了一下,還要走各種流程,最快也要一周,到時候我和法務再仔細查一遍條款,多加留心。”
“應該不會了,不過你小心點也可以,”喬若言又想了一下道,“剛才我舅舅的那份合同還在嗎?”
耿雲懷搖了搖頭:“鄭副總帶走了。”
“我記得上面的甲方是豐頤投資,你有空了去查一查,看看是什麽來歷,”喬若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防人之心不可無。”
“好,我明白。”耿雲懷會意。
混亂的一天總算過去了,事情雖然不算一帆風順,但最後的結果還不算壞。
喬若言有點累,吃完飯後就早早地上床休息了。
以前喬若言一出門十有八九就會生病,羅管家不敢怠慢,量體溫、測血壓心跳,看到數據一切正常,他才放下心來,再三叮囑:“要是晚上有什麽事按鈴叫我,千萬別自己起來。”
正說着,喬若言的手機亮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陸亦銘打過來的語音電話。
自從陸亦銘飛去M國參加會議之後,每天都會打一次電話過來,事無巨細地詢問喬若言的日常情況。照他的話,就是要掌握第一手病人的資料,為以後的治療提供更多的依據。
喬若言趕緊朝着羅管家“噓”了一聲。
臨走前陸亦銘再三叮囑,要乖乖呆在家裏、不能外出、不能勞累……那一長串的注意事項都能寫成一本書了,要是知道她去公司忙乎了一個下午,還不得生氣了?
“在幹什麽呢?今天感覺怎麽樣?”
一接通電話,陸亦銘清冽的聲音徐徐響起。
“在床上看書,挺好的。”喬若言乖巧地回答,“藥都吃了,中午睡了一覺,睡覺的時候有點胸悶,睡着了就好了。”
“胸悶?你怎麽睡的?怎麽個悶法?”
“睡覺還能怎麽睡啊?就是躺着的時候心口那裏好像被壓着一樣,緊繃繃的,側過來也一樣。”
陸亦銘想了一下:“我明天讓人給你送點補充心髒營養的藥來。”
喬若言叫苦不疊,“不能再加藥了,我都吃得要吐了。”
“若言,”陸亦銘放緩了聲調,“你忍忍,等你病好了就不用吃了。”
“你們總是騙我,會有這麽一天嗎?”喬若言有氣無力地問。
“會。”陸亦銘沉聲道,“你看,你不是好多了嗎?這次病了三個星期就好了,而且,今晚還這麽有精神和我吵架要不要吃藥。”
喬若言掐指算了算,好像說的沒錯,以前她住院都是一個月起檔,最長的一次在醫院裏住了三個月。
“好吧,聽你一次,陸神醫。”她不情願地道。
陸亦銘很滿意,脫口而出:“乖。”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以前陸亦銘就愛說這個字,每次喬若言乖乖做數學題、看書的時候,他都會誇她一句“乖”。
聽筒裏好一陣沉默,良久,陸亦銘才出聲:“視頻開一下,讓我看看你。”
“不要,”喬若言拒絕,“攝像頭裏的人都很醜。”
“你以為我要看你嗎?”陸亦銘淡淡地道,“我是醫生,要看看我的病人臉色怎麽樣,望聞問切這四個字,望排第一,懂嗎?”
喬若言不懂。
陸亦銘不是西醫嗎?怎麽把中醫這一套也搬過來了?
可是,醫生最大,主治醫生發了話,她只好乖乖聽話,打開了攝像頭,還仔細調了鏡頭,努力給出一個既好看又清晰的角度。
鏡頭裏的喬若言靠在床上,可能是剛洗完澡的緣故,原本蒼白的臉頰隐隐有那麽一層淺粉,頭發柔順地披散着,床頭櫃的燈光柔和,打在她的側臉上,美好得像一幅畫。
陸亦銘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心底漸漸柔軟了起來。
要是能一直看到這樣健康的她,該有多好。
“望完了嗎?陸神醫。”喬若言無情地打斷了他的幻想。
“望完了,再見。”陸亦銘面無表情地挂斷了電話。
屏幕突如其來地黑了。
傻瓜也看出來陸亦銘生氣了。
喬若言簡直莫名其妙,從頭到尾把兩個人的對話捋了一遍,還是不知道什麽地方惹到陸亦銘了。
真是喜怒無常,太難伺候了。
她狠狠地吐槽了幾句,把陸亦銘抛到腦後,關燈睡覺。
第二天,果然有護士送了藥過來,還順便帶了設備替她做了心電圖,走的時候留下了一個二十四小時心電監測儀,讓她背着監測。
喬若言決定以後都不再和陸亦銘提半句不舒服的話了。
折騰了幾天,數據顯示稍稍有點心動過速,但還在正常範圍之內,睡覺胸悶的感覺也在服藥後緩解了很多。
這天她剛睡完午覺起床,在餐廳吃廚師準備的點心,羅管家匆匆地進來了,臉色難看:“小姐,你姑婆又來了,你要不要避一避……”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老太太尖銳的聲音:“呦,這還是喬家嗎?怎麽我來看看我的孫女還要讓我在外面等着?大海知道你們這樣刻薄他的姑媽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寫文很不順利,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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