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陸慕在房間裏一步都沒走出去, 他坐在窗邊畫畫，旁邊放着早已涼透的飯菜。

這幾天，他經常這樣, 一天也不吃一頓飯，不是畫畫，就是發呆。

他越是這樣, 南禮辰的心情也越差，喝的酒也越多，兩人僵持，對彼此都是折磨。

管家看不下去勸了幾次，毫無用處。

陸慕今天仍舊是這樣，管家打開門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将房門關上。

過了會，房門再次被打開。

陸慕停下手裏的畫筆，垂了垂眸, “錢伯, 我不餓, 不想吃。”

他以為是管家又來送飯。

“慕慕。”

陸慕一怔，這聲音他很久都沒聽過，但再次聽見還是一下就認了出來。

他轉過頭，驚訝的看着來人。

“南爺爺！”

南柏川在管家的攙扶下進了門, 陸慕趕緊站起身上去扶住他。

“慕慕怎麽一直不來看看爺爺, 爺爺真的很想你。”

陸慕內疚道, “爺爺對不起。”

南柏川搖搖頭，拍拍他的手，仔仔細細看了他一遍，微微蹙眉，“怎麽這麽憔悴。”

陸慕垂了垂眸，沒說話。

南柏川嘆了口氣，“要不是錢伯和我說，我都不知道你們鬧成這樣。”

陸慕仍舊沉默，他能說什麽呢。

南柏川心裏難受，“都是我不好，才害你們變成這樣。”

陸慕忙搖頭，“爺爺別這麽說，和您無關，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南柏川卻道，“是我的關系，都是我的問題。”

陸慕還要再說，被南柏川阻止。

“都是我的錯，你和禮辰才變成這樣。”

南柏川道，“是因為救了我，送我去醫院，才認識禮辰，也是為了完成我的心願，禮辰才在不知道你暗戀他的情況下，找你幫忙契約結婚。”

陸慕微微一愣，原來當初他的暗戀，被南爺爺看出來。

“禮辰沒談過戀愛，他從小沒有父母，是我帶大的，他從小性子就冷，我們家族裏都是商業聯姻，愛情對我們從來都是不必要的，他也沒想過會喜歡上誰。”

“他剛開始喜歡你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直到他發現一離開你就會魂不守舍，才發現不對勁，他問我這是不是算有了軟肋。”

南柏川嘆了口氣，“我們這樣的家族，是不允許有軟肋的。”

南柏川說到這裏，眼神冷了冷。

“正是因為這樣，正是因為我沒教育好我的二兒子和大孫女，才害你們現在變成這樣。”

陸慕嘴唇動了動，“南爺爺，不是這樣的，我和禮辰是因為不合适才”

南柏川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個自尊心強的好孩子，我都明白。”

他拍了拍陸慕的手，“只是，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南柏川看向陸慕，“禮辰告訴你他中槍的事了嗎？”

陸慕心一緊，點點頭。

南柏川微微颔首，臉色卻冷肅，“可他沒告訴你，這件事是誰做的吧。”

陸慕一驚，瞪大了眼睛，搖搖頭。

是誰？！

南柏川冷哼了一聲，“慕慕你絕對不會想到，正是南璇和我那混賬二兒子。”

陸慕震驚，“什麽？！”

那可是南禮辰的親姐姐和親二伯，他們居然對南禮辰下手？

“他們想殺了他？”陸慕驚恐道。

南柏川點點頭，眼神陰狠，“不僅想殺他，還想殺我。”

陸慕更加害怕，握緊南柏川的手。

南柏川見他小臉發白，心裏熨帖，拍拍他的手，“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慕慕你別怕。”

陸慕這才放了心。

南柏川盯着他，“不僅如此。”

陸慕心再次緊了起來。

南柏川冷聲道，“他們還想殺你。”

陸慕呼吸一窒。

南柏川微眯起眼睛，“南璇讓你簽字離婚，是為了擾亂禮辰，你離開後，他便給禮辰發了短信，禮辰心智大亂，沒防備中了槍，昏迷了好幾天才救回來，他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想去找你。”

南柏川提起這件事還是怒氣橫生。

“可他越是想見你，越是不能見你，因為南璇他們很清楚你是禮辰的軟肋，他們更是計劃對你動手，讓禮辰手忙腳亂，顧不得救我。”

陸慕聽見心狠狠揪起來。

南柏川道，“那時候，他們已經對我下手，在醫院裏對我動了手腳。”

“禮辰重傷在身，要救我，還要派人保護你，又不敢讓他們知道他太過在意你，會給你帶來危險，才想讓你接那部戲，讓你暫時離開，去安全的地方将你保護起來。”

陸慕感覺被人擊中了腦袋，“原來”原來他不是為了和他離婚才逼他接戲，是為了保護他！

陸慕眼眶疏地紅了，“我不知道”

南柏川拍拍他的手，“孩子，不怪你，你什麽都不知道。”

陸慕手緊捏成拳。

南柏川心疼的搖頭，“禮辰□□乏術，槍傷還沒好，又生了場重病。那段時間，是真的難熬，好幾次我覺得我快死了，又擔心禮辰也會死，我們爺孫倆一起面對過很多事，卻沒有一次這樣危險。”

南柏川眼神深沉又惆悵，“我們這樣的家族，外人是打不垮的，能傷害到我們，把我們害死的，只有自己人。”

陸慕不敢置信，他想到南禮辰那一年的情況，心髒疼的難受。

原來那一年南禮辰經歷了那麽多，所以他沒來找過他，沒有任何消息，南禮辰沒有騙他。

“可他為什麽不說呢”

南柏川道，“禮辰從小要強，不管做什麽事，都不喜歡說出來，他不和你說，并不是不信任你，孩子你別多想，他大約是不想你擔心，也不想你同情或感到愧疚，他想你毫無負擔的和他在一起。”

陸慕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只覺得難受。

南柏川握住他的手，“我和你說這些，也不是想你難過，只是你們鬧成這樣，你不肯吃飯，他每日酗酒，這樣下去，你們兩個身體都熬壞了。”

“你們都是我的孫子，我的依仗，哪個都不能有事。”

陸慕抿了抿唇，吸了吸鼻子，“對不起，爺爺，是我任性。”

南柏川搖搖頭，“不怪你，孩子，你什麽都不知道。”

他蹲了口氣又道，“既然說了，索性都告訴你，你們之間沒有秘密，你也能更好的考慮，是不是要繼續和他在一起。”

陸慕擡頭看向南柏川。

南柏川搖了搖頭，“禮辰艱難度過那段時間，好不容易把命撿回來，護住你安全，我也挺了過來，但這件事絕對不能這麽算。”

“禮辰到底還是心軟，不像他們心狠手辣。”南柏川提到兩人眼神狠辣，“沒要了他們的命，只是将他們關在了島上。”

南柏川看向陸慕，“南璇是不是給你發短信了？”

陸慕一愣，點點頭，拿出手機給南柏川看。

南柏川看完，臉色更冷更憤怒，“哼，他們整日怪我偏心禮辰，可他們為了利益，整日算計我死，好分我的財産，連家人都下得去手，不給我和禮辰留一點餘地。”

“是我心軟，要是我身體好的時候，早早安排了他們，也不至于縱容他們到這個地步。”

南柏川嘆了口氣，“都是我的錯，才害得你和禮辰這樣。”

陸慕忙搖頭，“爺爺，您別這麽說。”

南柏川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別怪禮辰，他當初不懂你的心思，對你是冷待了一些，後來，他已經盡力去補償你了。”

“他只想和你在一起，他對你是真心的。”

南柏川道，“他是我一手帶大的孫子，我最是了解他。”

“他這段時間很痛苦，瘋了一樣的喝酒，你也不肯吃飯，爺爺真的很擔心你們，才不得不過來看看。”

陸慕五味雜陳，心頭湧上一股內疚。

“對不起，讓爺爺擔心了。”

南柏川微微笑了笑，“爺爺知道你的心結，你這孩子要強，總怕給禮辰拖後腿，總想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他。”

陸慕垂眸，在南爺爺面前，他終于敞開心扉。

“爺爺，過去我愛得太深太任性，想不到那麽多，可現在冷靜下來，圈內人也好，網友也好，大家看我們，都是不般配的。”

陸慕深吸了口氣，“我畢竟是男人，我不想成為別人的累贅。”

南柏川明白他的心思，“我懂，所以我來，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陸慕擡起頭看向他，“您說。”

南柏川頓了頓，認真的看着他，“我懂你的心思，禮辰也懂。你想證明自己，我給你機會，讓你證明自己。”

陸慕眨了眨眼睛。

“我們一直在資助一些有才華的新晉導演，或者拍文藝片的小衆導演，其中有一個文藝片導演，剛寫了個劇本，我看了很不錯，角色挑戰難度很大，要飾演一個辛苦照顧家人的聾啞人。”

陸慕聽入了神。

“禮辰讓你等了一年，你也讓他等一年，等你證明了自己，再決定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一年的時間，如果你能重新愛上他，你們便在一起，如果不能，到時候我出面，不讓他再糾纏你。”

南柏川期待的看着陸慕，“孩子，你願意給他這個機會嗎。”

陸慕深吸了口氣。

他沒有多考慮，點了點頭，“爺爺，我願意。”

南爺爺為他考慮的夠多，南禮辰為他受的罪夠多，他沒辦法拒絕。

南柏川很高興，“謝謝你，慕慕。”

南柏川和陸慕聊了一下午，南禮辰見到南柏川愣了一下，“爺爺你怎麽來了？”

南柏川笑了笑，“我很久沒見慕慕，來看看他，也來看看你。”

他對陸慕道，“這段時間，我身體一有不适，他就要飛去國外看我，索性我回國養病，免得他來回的跑。”

陸慕這才明白，原來這段時間南禮辰經常出國是因為南爺爺的病。

“爺爺，你的病怎麽樣了？”

南柏川笑，“你們好，我就好多了，你們要是不好，我瞧着擔心，也好不了啊。”

陸慕擡頭看了眼南禮辰。

南禮辰一愣，眼中浮現驚喜，抿了抿唇，在他對面坐下。

“南爺爺，讓您擔心了。”陸慕道。

南柏川擺擺手，“你們好就好。”

他轉頭對南禮辰道，“該說，我都說了。”

南禮辰一驚，眉頭微微蹙起。

南柏川知道他想什麽，“你也是，有什麽話不能說開，你這樣事事瞞着，一個人扛，你讓慕慕怎麽信任你。”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

南禮辰無話可說，他小心翼翼瞥了眼陸慕，“是我不對。”

陸慕嘆了口氣，感情的事，細究起來，真的讓人糾結又折磨。

兩個人明明相愛，可很多時候偏偏無法敞開心扉，不知道彼此在倔強什麽，要強什麽，總想對方能看到自己的心意，可又不知道如何去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

“吃飯吧。”南柏川對兩人道，“禮辰，吃完飯，我送慕慕回去。”

南禮辰微微蹙眉，“要回去？”

南柏川不理他，“慕慕，先收回離婚上訴好嗎？”

南禮辰緊張的看向陸慕，卻驚訝的看見陸慕點了點頭。

南柏川很高興，“這就好，日子還長，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至少彼此多給對方一點機會，也給自己一點機會。”

南禮辰擡頭看向陸慕，驚喜的看見陸慕又點了點頭。

他深吸了口氣，指尖因為太過高興而微微顫動。

“一點機會就夠了，慕慕。”

陸慕擡頭看向南禮辰，看見他眉宇間難以抑制的激動，心裏微微發酸。

吃完晚飯，南禮辰和南柏川一起将陸慕送回了家。

原本南禮辰想一個人将他送回去，南柏川卻道，“你送他回去，還會回來嗎？慕慕是給了你機會，但你別得寸進尺，咱們說好，要給他一年時間考慮。”

南禮辰只能作罷，将陸慕送回家，走的時候深深的看了他好幾眼才肯走。

在感情裏，就連南禮辰這樣的人，都會有時候像孩子一樣無助。

陸慕站在窗邊看着南禮辰的車離去。

這麽長時間以來，他的心第一次感到了徹底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