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逃離人生（2）

次日中午，劇組集合開飯，這一天的通告表在前一天已經做好，需要拍攝的內容已經所剩無幾，殺青在即，大家都幹勁十足。

這天還有一個人趕到了劇組，是王信邀請的神秘特邀演員。李紹言一看，居然是封瑤。

封瑤是目前的盛娛一姐，但年底她和盛娛七年的合約也即将到期，李紹言看得出她是已經有了退圈的意思，也不打算強留。畢竟最後的合約期內封瑤還替盛娛帶了不少新人，包括之前唐聿和李紹言上的綜藝，能大爆有封瑤的一半功勞。

王信和封瑤有過合作，能請來她也不算意外，只是李紹言不禁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誰會相信，這個金馬影後、金雞百花影後，甚至角逐過金棕榈影後、被外媒稱作優雅東方女性代表的封瑤，曾經也不得志地潦倒過呢？

封瑤的長相不能說不好看，卻不是慣常的女主臉，豔得過分了，早些年就總被挑去演惡毒女配角。她演話劇出身，表演功底沒得說，就是一直紅不了。

當初是封瑤主動找到的李紹言，她想毛遂自薦，出演當時一部盛娛參與投資的大制作電影的女主角。

她等待這個機會已經等得太久，女演員和男演員黃金年齡是不一樣的，男星尚且可以厚積薄發，而女星過了青春韶華，想要出頭就難了。

偏偏那時候有另一個關系戶內定了角色，封瑤原本是沒機會跟那人争的。

封瑤直接到了李紹言的辦公室，門一關上，就開始利落地脫衣服。

李紹言當時就差點被吓住了，眼看着她脫得只剩下了三點式的內衣，身材凹凸有致，胸大腰細腿長，配上一張妖孽似的女王臉，仿佛有一股壯士斷腕的決心。

“學表演的人，誰不想演主角？誰不想出名？誰不喜歡那種站在舞臺中央，被無數鎂光燈追逐、被全世界矚目的感覺？”

封瑤挑着眉梢，毫不避諱地坦言道:“我想。李總，我想紅——如果真的必須要潛規則才可以，那麽我想試這一次。”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個圈子就仿佛以淡泊名利為榮，但凡誰表現欲強些，總免不了被群嘲，“想紅”俨然已經是一個貶義詞。

但想紅、想出名，本質上來說就是想得到認可，如果可以名利雙收，沒有人想做窮困潦倒的藝術家。

只是每個人博出位用的方法各自不同，而有一些是違背了大衆的道德标準的。

“我永遠都記得我剛進學校的時候，表演老師說，封瑤這個孩子很不錯，就是可惜了。”

封瑤說到這裏時，眼眶已經有點發紅，明明已是強弩之末，又繃着一口氣露出不肯服輸的神色，讓天然彎的李紹言都忍不住為之動容，時隔多年再回想起來，也記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他在可惜什麽，但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長相是天給的，老天爺賞飯吃固然好，但我不信，我這樣就真的不能吃這碗飯。”

李紹言那時候才剛入行，還有點理想主義，莫名被這番夢想宣言觸動了心裏的某根弦，腦子一熱，真的就給了封瑤一個機會。

也虧得封瑤運氣好，李紹言是個gay，對女人硬不起來，讓她穿好衣服不說，還給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好言好語地勸解了一通，把她送出了門。

原本內定的女主角改成了試鏡，封瑤力壓群芳，這才有了後來的影後封瑤。

所以封瑤最開始對李紹言是極有好感的，幾次明裏暗裏表過白，但都被李紹言婉拒了。後來她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子，火速地墜入愛河訂了婚，而李紹言傳出同性緋聞，她才恍然大悟。

沒想到最後李紹言這麽個好男人，是便宜了唐聿。

封瑤眼光毒辣，當初一起上節目的時候，她看得出來唐聿對李紹言決計沒有那麽多愛意，還想過要不要提醒一下李紹言。

現在來看，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了。

吃完午飯，只聽唐聿對李紹言道:“你就別去了吧，晚上天氣冷，這裏條件也不好，我怕你受不了。

“我們拍完這幾場戲，明天再補幾個鏡頭就能殺青了，不如你在賓館休息着等我。”

李紹言卻搖了搖頭，他道:“你都能吃的苦，我怎麽不能了？”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堅定的信念和目标，并且在努力為之奮鬥，有人已經完成了，有人仍然在路上。

而究竟是從哪一天起，自己卻漸漸迷失了初心呢？李紹言無從得知。

“好吧，那你到時候可別叫苦叫累。”唐聿關心未果，索性随他去，叫來助理多給李紹言拿了件大衣。

劇組住的賓館離拍攝地還有一段距離，衆人休整好後，便一起坐車出發。

到了地方之後，美術和道具組迅速完成了布景，燈光師調整好燈光，各部門準備就緒，三位主演和特邀演員也已經做好了造型，只等導演一聲令下開機拍攝。

封瑤這次客串的角色有些跳脫在這個故事之外的意思，是一個梳着五顏六色髒辮、一身皮衣皮褲的朋克少女，開着輛迷彩色的大吉普，一路用高音喇叭大聲外放着搖滾樂。

隐約的音樂聲傳來，在絕境中堪破了各自人生難題的三人在瀕死時突然又有了一線生機。

靠坐在已經罷工的車前的唐聿用盡最後的力氣站起了身，他們三人被困在這裏已經接近三天三夜，期間他們嘗試過了各種方法求救，卻都沒有成功。不管朝哪個方向走都是一望無際的沙漠，離開GPS，他們已經迷失了方向。

只有最年輕力壯的小職員還有一絲清醒，他穿着已經弄得皺巴巴髒兮兮的衣服，形容狼狽，黑框眼鏡碎了一塊鏡片，要眯着眼睛才能看得清遠處駛過的真的是一輛車。

唐聿灰暗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幹裂起皮的雙唇顫抖着，終于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

人生其實就是一場救贖之旅，在人生的各個階段都有着不同的煩惱與困惑，王信這個故事只是把這些東西都抽象化，戲劇性地呈現在觀衆面前。

拍最後一個鏡頭時，恰逢朝陽初升，朋克少女開着迷彩大吉普，油門轟隆作響地載着老中青三個男人，一路朝地平線駛去，留下一串尾氣和煙塵。

李紹言裹着唐聿的開工服，在監視器中看着那輛吉普車消失在地平線處的沙丘。

王信屏息凝神地數着拍子，預計的節奏全部合上，他眉開眼笑地拿起大喇叭喊道:“咔！演員老師可以回來了，各部門檢查一下有沒有問題！”

幾分鐘後，封瑤開着道具車回到初始的位置，唐聿從車上跳下來，一邊朝導演這邊走一邊問道:“導演，這遍怎麽樣？”

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卻又轉向李紹言道:“李紹言你趕緊去休息，一直站這裏看，你不嫌累我都嫌累。”

朝陽的暖光給整個疲憊的劇組添上了活力，王信檢查完素材之後下了定論:“恭喜幾位演員老師，我們殺青了！”

一副酷炫打扮的封瑤也走了過來，吳立華與何彥還是一副病殃殃的妝容，臉上的倦色和喜色都掩藏不住。

王信轉頭道:“攝影等一會還要補幾個空鏡，錄音收環境音。其他部門可以準備休息了！”

唐聿松了一口氣，笑着去牽李紹言的手，把他拉到保姆車旁邊，助理遞上熱水，唐聿先遞給了李紹言。

此時唐聿的形象可以說是很不好看的，但李紹言卻突然覺得，這樣的唐聿讓他更加心動不止。顏控的李總裁感覺自己“膚淺”的思想似乎得到了某種升華。

那一刻，李紹言做了一個決定，他決定要把唐聿捧上神壇，他想給唐聿自己所能給的一切。

——尊重他的理想，欣賞他的才華，給予他足夠施展抱負的舞臺。

娛樂至死，但藝術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