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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裏每三年迎來三位俊傑之才,能被聖人欽點為三鼎甲的莫不是有學之士,不論是否有實幹之才,至少都寫的一手錦繡文章,可同在翰林院中任職,有人修了一輩子的書,有人調外做了地方官,亦有人登閣拜相,若說做學問,登閣拜相的老大人未必能及得上修了一輩子書的老學究,然而氣運二字妙不可言,就如沈先生與徐太傅,兩人當年皆為三鼎甲,沈先生更是三元及第,且有實幹之才,卻因始終不得聖心,以至于他心灰意冷之下辭官回鄉,而徐太傅卻是平步青雲,成為朝中股肱之臣。

觀徐太傅的一生其實頗為讓人豔羨,從翰林院到內閣,只用了整二十年的時間,可以說壯年得志,可既徐太傅之後,又有一讓人眼紅的人出現了,比起徐太傅的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的做派,姚顏卿可以用扶搖直上四字來形容,短短一段時間,他一個從六品翰林院修撰就成了聖人面前的寵臣,任誰都得說這小子的運氣委實太好了。

葉向域對此就頗為眼紅,他自認為比起姚顏卿更有經世之才,只可惜不比他有一個出身尊貴的好母親,這才難以在聖人面前施展才華,以至于只能在翰林院中做這些打雜的事,埋沒了一身才華。

徐太傅聽了些酸言酸語後,對姚顏卿說了一句話:“唯有庸才才不遭人妒。”

姚顏卿含笑應下,自是把這些酸言酸語當作耳旁風,每日依诏入宮伴駕,坐實寵臣之名。

這一日,姚顏卿下午從紫宸殿出來,手上拎着一下子禦賜的點心,剛一出宮門便叫人攔了下來,姚顏卿定睛一瞧,那一臉憔悴之色的不是三皇子燕灏又是何人。

三皇子面容微冷,上前鉗住姚顏卿的手,直接拉着人便上了等在宮門不遠處的馬車,姚顏卿眉頭微蹙,卻也知在宮門外拉拉扯扯很是難看,便沒有掙紮随了他上馬車,剛一探身入車廂內,他便甩開了三皇子的手,冷聲道:“殿下這是作何?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三皇子嘴角淡淡的笑:“只怕我不來這候着,實難見你姚大人一面。”說罷,吩咐車夫直接去臨江胡同姚家,之後閉口不言。

馬車行進臨江胡同,剛停在姚家大院外,三皇子便挑了車簾子先了來,姚顏卿左手挑着簾子,微探出身來,冷眼看着他。

三皇子長眉一挑:“怎麽,還要我請你下來?”

姚顏卿口中溢出一聲輕哼,一甩簾子直接從車裏下了來,比了一個請的姿勢,直接引着三皇子進了昆玉軒堂屋,叫小厮上了茶後便打發了他們出去。

三皇子輕呷着茶,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姚顏卿身上,他琢磨了幾日也沒有想明白姚顏卿為何會置吳茂臣于死地,若說他和溫玉衡有來往也罷,偏偏自他進了京,便連溫家的門都未曾登過,這事實在透着蹊跷,他若不個清楚,實難安眠。

“五郎可否與我說句話實話,你與吳茂臣可是有什麽舊怨不成?還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三皇子把蓋碗輕撂在小幾上,淡聲問道。

姚顏卿垂眸道:“殿下的話可叫我聽不懂了,我長在廣陵,與吳茂臣之前素未蒙面過,怎會有什麽舊怨,更不用說什麽深仇大恨了。”

“可他卻因你一席話而自盡身亡,叫我竹籃打水一場空了。”三皇子深深望了姚顏卿一眼,唇角勾了勾:“五郎,明人不說暗話,你我本是表兄弟,情分自與旁人不同,你若有什麽為難之處大可與我直言。”

姚顏卿呷了口香茶,淡笑道:“殿下既這般說,我便直言而道,若是有什麽得罪之處,殿下且瞧着我年幼包涵一二,莫要與我一般見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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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笑應一聲,心下卻道,你年紀雖小,可心思卻不小,我便聽聽你焉何要置吳茂臣于死地。

姚顏卿嘴角輕翹了一下,淡聲道:“殿下位高權重,自不在乎得罪權貴,我雖賤命一條,卻也不想壯志未酬便命喪黃泉。”

三皇子眸光一寒,沉聲道:“誰敢讓你命喪黃泉。”

姚顏卿似笑非笑的看着三皇子,反問道:“殿下認為會是誰?我姚顏卿不過是一個芝麻大的小官,豈敢得罪承恩侯府。”

三皇子眸光閃了閃,身子朝後一仰,看向姚顏卿的目光晦暗莫測,他到底是小看了姚顏卿,不想他竟如此通透,竟連他的打算都一清二楚,既如此,他怎敢作出這樣的事來。

三皇子心中湧上一股幾乎壓制不住的怒火,看向姚顏卿的目光漸漸變得鋒利起來,冷聲道:“五郎是覺得我護你不住?”他既有心動溫玉衡,自是做好了萬全之策,雖未必能叫他一朝傾頹,卻也可傷筋動骨,借此卸掉老四一臂。

姚顏卿聽了這話幾乎要大笑出聲,他微垂眼眸,卷翹的長睫遮住他眸底的譏諷之色,半響後,他情緒平複,淡淡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以為殿下應知這個道理。”

從三皇子這個角度望過去,姚顏卿眉宇間的神色顯得有些譏诮,更有一種別樣的高傲,這也讓他再一次有了清晰的認知,哪怕是同母所出,姚顏卿與楊士英本質上大為不同,姚顏卿是一朵人間富貴花,凝聚了世間繁華,矜貴而高傲,楊士英卻為一株菟絲花,唯有依附仰仗強者,才能一世無憂。

三皇子撐着下巴看着姚顏卿,神色漸漸慵懶起來,姚顏卿扭過頭來,正好與那漫不經心的目光對上,他卻是不閃不避,嘴角輕輕勾起,緩聲道:“殿下何必急于一時之争,為此失了聖心豈不是得不償失。”

三皇子細長的眼微眯了起來,忍不住向姚顏卿的方向俯了俯身,哼笑道:“五郎越發叫我看不懂了,這話可是出自你的本心?”

姚顏卿削薄的唇微勾了一下,下颚輕輕一揚,這使得他本就顯得高傲的神情越發透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之态。

“殿下若覺得不是出自我的本心,自可把這話當作耳旁風。”姚顏卿摩娑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似笑非笑的瞥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心下一動,想起了近來晉文帝待姚顏卿非同尋常的态度來,起身坐到了姚顏卿的手旁,笑道:“自是不敢疑心五郎,五郎有經世之才,只在父皇身邊念個折子豈不是埋沒了人才。”

姚顏卿挑眉看向三皇子,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來:“若能得殿下舉薦,臣自是感激不盡。”

三皇子笑道:“五郎可想來戶部任職?你我表兄弟攜手共進亦不失為一樁美談。”

姚顏卿輕笑一聲,纖長的手指端起蓋碗輕輕呷了一口,輕聲道:“殿下若能舉薦臣到刑部任職,臣必奉上厚禮以示恩謝。”

三皇子有親近姚顏卿之心,更有試探之意,以他之才若肯為自己所用,必要培養他為左右臂膀委以重用,只可惜這姚顏卿有些滑不溜手,既有釋放善意之心,卻不肯依附于他。

“厚禮?厚禮怎比五郎情誼,若五郎肯為我所用,莫說刑部,便是禦史臺我亦願為五郎舉薦。”三皇子倒覺得禦史臺比刑部更适合姚顏卿,若他肯為自己所用,來日他在禦史臺,便是他手中一柄利劍。

姚顏卿把手上的蓋碗輕輕一撂,低笑道:“殿下就不想知道我備下的厚禮為何?”狡兔尚有三窟,雖聖人如今對他頗為恩寵有加,他卻也不能得罪了下一任帝王,這個分寸不止要拿捏得當,更要不時送他一份大禮,才能叫他記住自己的好。

姚顏卿轉着上手的玉扳指,寬大的袖擺随着他手指翻來覆去的轉動輕輕蕩着,很有幾分悠然自得的從容風範。

三皇子注意到姚顏卿這個動作,目光忍不住落在那雙手上,那雙手當真稱得上肌理細膩,骨肉勻停,宛如上等羊脂美玉雕琢而成,三皇子是一個斷袖,斷的十分徹底,與女娘通房需用藥輔之,他眼光又極其挑剔,能入得他的眼的人少之又少,楊士英可以算作一個,卻因是他自小照看到大的,雖有憐愛之心卻無欲念,反倒是姚顏卿,此刻一舉一動都挑撥着他的心弦。

“五郎為我備下厚禮為何?”三皇子聲音放柔了許多,語音裏含了笑意。

姚顏卿嘴角輕輕翹起:“肅州案雖已了結,然國庫近年來虧空的厲害,此乃聖人的心病,誰若能為聖人大攬錢財,使得國庫豐腴,聖人焉能不另眼相待?”

三皇子瞬間神情一凜,這個問題他亦想過,可想要豐腴國庫而不動百姓根基何其難也,他眸光一閃,旖旎心思頓消,拱手道:“五郎可是有良策?”

姚顏卿微微一笑,自是胸有成竹,只看三皇子肯不肯成全他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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