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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自無兩全之法,便如忠孝難以兩全,姚顏卿心裏的一杆秤亦左右搖晃,最終稍稍傾向了一側。

“殿下既有了萬全之策,還請告知于臣,免得打臣一個措手不及,反倒是誤了殿下大事。”

三皇子微微一笑,道:“五郎應知覆水難收的道理,端寧侯斷然不能冤死,若不然,你我一個失察之罪是難跑的。”

這個道理姚顏卿自然曉得,端寧侯若是枉死,他們便是逼死端寧侯的兇手,哪怕聖人包庇,不叫他以命相抵,可他的仕途也是走到了頭了。

“殿下口中所指的鐵證究竟為何?”姚顏卿聲音略壓低了幾分,他雖相信三皇子既能在此與他談論此事,必不會讓他們所交談之話傳出,可經過端寧侯之死,姚顏卿待事卻是更為謹慎幾分。

姚顏卿伸手推開小半扇木窗,冷風順着支起的窗口灌了進來,吹動着他幾縷垂過肩頭的長發,三皇子視線追逐在姚顏卿身上,見他斜倚在窗邊,長眉微挑,等着自己的答案,眼底便露了笑意,難得他也有這樣需要自己解惑之時。

“院子裏都是我的人,大可放心說話。”三皇子輕笑說道,走到姚顏卿身邊,伸長手臂關上被支開的窗戶,随後說道;“五郎只管放心便是,端寧侯當初勾結溫玉衡貪墨肅州糧款,雖說此案已結,并未揪住這兩人,可兩人卻因分贓不均而鬧僵,端寧侯更将此事告知恪順王叔,誰知溫玉衡怕走漏風聲,竟與端寧侯合謀作出喪心病狂之事,派人刺殺王叔,端寧侯被拿後溫玉衡怕他吐出兩人勾結之事,将他于獄中滅口。”

姚顏卿微微挑眉:“殿下好算計。”竟要斬下四皇子一雙手臂,聖人雖不願此事牽扯到四皇子身上,可拿他的舅舅開刀,姚顏卿目光落在了三皇子傷的的那只手臂上,低聲笑了起來。

“端寧侯和溫玉衡的來往證據若不足,殿下也未必能如願。”姚顏卿輕聲說道。

三皇子一笑,道:“若不足,我這一臂且不是白白傷了,更白累的五郎關心一遭了。”

姚顏卿見他尚有閑心說這樣的話,便知他已做好完全準備,便不在多言,只耐心等着馮百川搜出鐵證,為三皇子斬下四皇子一臂立下大功。

約過了一個時辰,随着外面鑼聲響起,已是子時三更,随後一連串重重的腳步聲響起,馮百川手上捧着一個紫檀木的匣子,那匣子上懸着一把已被利刃損壞的半舊小鎖,姚顏卿眸光一閃,側眸看向了三皇子,見他眼角眉梢已難掩殺意,大步一邁,便接過馮百川手上的匣子,姚顏卿站于他一側,眸子往匣子中一掃,粗略也瞧出匣子中的信箋不少于十張,便知這是三皇子口中的鐵證了。

哪怕沒有外人在,三皇子亦裝腔作勢十足,拿出信箋一一閱過,臉上浮現震怒之色,厲聲喝罵,作為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姚顏卿自也要做足姿态,等三皇子把信交與他手中讓他閱覽,他亦面有薄怒之色,沉聲斥之。

三皇子面上怒意微微一斂,左手不經意的握緊右臂,那傷處又滲出了血絲,随後道:“五郎随我進宮将信呈于父皇一觀,這等逆臣不誅焉能對得起王叔在天之靈。”

姚顏卿低聲一應,不動聲色的撇過三皇子右臂上的傷處,只盼這苦肉計可令聖人的心稍稍一偏。

這大半夜的進宮,饒是三皇子也不敢驚動晉文帝,只在紫宸殿的後殿等候,姚顏卿坐在他下首方,原如點漆的眸子熬成了一雙兔子眼,沒一會便打起了盹來,身子漸漸朝下滑去,立時又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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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忍不住笑道:“等見了父皇後五郎便可回府歇着,好好将養幾日。”他見姚顏卿臉色蒼白,越發顯得額上的瘀痕觸目驚心,很是有些心疼,這樣的容貌本就不該有任何損傷,虧得當日父皇還能視而不見。

姚顏卿扯了下:“但願如殿下所言。”

在紫宸殿熬到天見亮,晉文帝才起了身,知是三皇子求見,且已等候許久,便宣他來太極宮,乍一見兩人,晉文帝不由一怔,實在是兩人的形容都算不得好,不過三皇子自幼習武,一天一夜沒睡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麽,可憐姚顏卿一介文弱書生,昨個夜裏又吹了冷風,面上已呈現出了病态。

待兩人見了禮後,晉文帝問道:“可是出了什麽大事?聽說昨個夜裏就進了宮?”未等三皇子回話,晉文帝便吩咐內侍添上兩副碗筷,并賜了座。

“父皇,恪順王叔與端寧侯的案子皆已水落石出。”三皇子坐下後,輕聲說道。

“先用過飯再說不遲。”晉文帝手一擺,說道。

能與天子一道用餐雖是幸事,可絕非是一件易事,至少對于姚顏卿來說,他寧願去街邊吃一碗小馄饨也不願享此榮幸,悶頭喝着熬得濃白的米粥,哪怕離他最近的菜,姚顏卿都不敢讓身邊的內侍幫着夾上一筷子。

三皇子見狀,便親自夾了一筷子涼拌青筍放到姚顏卿盤中,晉文帝則笑道:“五郎可是覺得宮裏的早膳不合胃口?朕記得你很是喜歡宮裏的點心。”

姚顏卿輕聲道:“回聖人的話,宮裏的飯菜都甚合胃口,尤其這米粥熬得濃白香糯,很是可口。”

晉文帝笑道:“這米還是冀州那邊進貢來的,朕吃着也覺得甚好。”說完,便吩咐梁佶讓人裝上十鬥米送到姚顏卿府上。

姚顏卿當即謝恩,晉文帝笑着讓他起身,又讓內侍盛了一碗米粥來,胃口大開,感慨道:“朕記得很久不曾有人陪朕一道用過膳了,看來還是有人陪着用膳才吃的香。”

姚顏卿聞言笑道:“臣也覺得是如此,原在廣陵時一大家子一道用飯,單米飯臣就能吃兩大碗。”

晉文帝笑道:“可見這用飯也是講究個氣氛,朕雖貴為天子亦覺得老百姓有句話說的好,享天倫之樂最為難得。”

姚顏卿眉尖一動,從晉文帝這話中聽出了別樣的意思了,忍不住朝着三皇子的方向望去,口中附和着晉文帝的話。

三皇子眼中冷光一閃,自也聽明白了晉文帝的意思,不過是不想這兩樁事牽扯到他幾個兄弟身上,只可惜,今日父皇卻是不能如願了,若不然他這皮肉之苦且不是白白受了。

不經意,三皇子手上的筷子松落在了地上,未等內侍撿起奉上新筷,他便彎身去拾,起身的時候右手臂恰好撞到了桌沿上,口中一聲忍痛的“嘶”聲。

晉文帝聞聲便問:“可是撞到哪了?”

三皇子回道:“兒臣無事,不過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話雖如此說,可眉頭卻微微皺起。

晉文帝眉頭一皺,銳利的目光落在了三皇子行動有些遲緩的右臂上,沉聲道:“究竟怎麽回事?五郎你說。”

姚顏卿似有幾分遲疑,先是瞧了三皇子一眼,才垂眸回道:“昨夜殿下搜查端寧侯府,不想竟遭人暗算傷了右臂。”

晉文帝聞言大怒,手狠狠的拍在桌面上,震得碗筷顫動,口中怒喝道:“是誰這樣大的膽子,竟連皇子都敢行刺。”

三皇子垂眸掩着眼底的冷意,輕聲說道:“父皇不必動怒,不過是皮肉之傷罷了,并不礙事,那刺客想來也未曾動真格,不過是威吓一二罷了,若不然兒臣也不會只傷了一臂。”

三皇子如此說,更叫晉文帝動怒,又叫梁佶去太醫院請太醫來,畢竟傷了右手臂可不是好玩笑的。

三皇子要的便是這一份怒意,他輕聲一嘆,說道:“兒臣早先已叫太醫來診治,并無大礙,父皇無需讓梁公公去太醫院。”

“既受了傷,怎還大晚上的跑進宮裏,夜裏寒氣重,你又有傷在身,若得了傷寒受罪的還不是你自己,便是有天大的事,讓馮百川他們來便是了。”晉文帝沉聲說道。

三皇子苦笑一聲:“事關重大,兒臣實在放心不下讓旁人進宮禀報。”

晉文帝眼皮一跳,面色微沉,問道:“究竟是何事讓你竟這般小心謹慎?”

三皇子沉聲一嘆,從懷中掏出一疊信箋來呈與晉文帝過目。

晉文帝閱後卻是臉色大變,信中內容皆為端寧侯和內閣大學士溫玉衡來往勾結之證據,既有貪墨肅州糧款,亦有盤剝幽州軍饷,私賣軍糧等劣行,便連交趾所進貢的貢品都敢于私吞,其中兩封信中,則幾乎言明知情人必不得留活口,觀其內容,暗指的便是恪順王,這一樁樁橫行無忌的劣行,不論是哪一件單拎出來都是殺頭的大罪,更不用這些疊加在一起,更是足矣讓人誅其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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