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定遠侯回府時一身寒氣讓人退避三舍,避讓到一旁的下人幾乎都能聽見他的磨牙聲。
邱媽媽遠遠的見定遠侯一身寒氣席卷而來,心下不由一驚,忙讓小丫鬟進去通報,她則快步迎了下去,若換做往日,定遠侯必會給福成長公主身邊服侍的老人幾分體面,可今日卻是伸手一擋,險些把邱媽媽推了個跟頭。
邱媽媽臉色一變,穩住身子後,寒恻恻的看向了一旁避讓到牆角的小丫鬟,冷聲道:“今日之事誰要是敢多嘴,仔細着你們的皮肉。”說完,腳步一擡,追進了院子裏。
福成長公主歪在美人榻上,手上打着一把流蘇扇,漫不經意的搖着,見定遠侯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僅僅是撩了一下眼皮,紅唇輕輕一勾,漫不經心的說道:“今兒可是出奇了,怎麽這麽早就歸了家。”
定遠侯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一撩衣袍,大馬金刀的坐在寬倚上,冷聲道:“你昨日使了人去臨江胡同那邊?”
福成長公主打着扇的手一頓,身子略正了正,擡頭看向定遠侯,道;“是又怎麽了?我自己的親生兒子我還不能叫來府裏了?”福成長公主心下略有幾分稀奇,往日裏可不曾見他過問過這些事。
定遠侯冷笑一聲:“怎麽了?今兒早朝你那好兒子可是參了大郎一本,直接把人參回了家來。”
福成長公主一怔,之後口中發出一聲輕嗤:“阿卿是禦史,且會無緣無故就參大郎一本,許是大郎自己做錯了事呢!”
定遠侯臉色陰沉,聞言便冷聲道:“你使去的婆子若不曾得罪他,他且會如此行事,你當我說的是無稽之言不曾?”
福成長公主支起身子,揚聲喚了邱媽媽進來,吩咐她去尋那婆子問話,之後道:“若真是那婆子說了不中聽的話,侯爺只管打殺便是了。”
定遠侯手狠狠在桌幾上一拍,怒道:“我打殺一個婆子又有何用,如今府裏是什麽光景你還沒有數嗎?無緣無故去招惹他做什麽,如今可好,連累了大郎不說,你臉上又有光不曾。”
福成長公主當即冷笑一聲:“大郎,大郎,你口口聲聲只管你與前頭那位生的,何曾管過四郎,我這般做都是為了誰,為了我自己不曾?還不是為了四郎,為了府裏,難不成就瞧着四郎娶一個庶女進門?如今阿卿在皇兄面前得臉,我喊了他來商量一二又有何錯?我倒是想臉上有光,只可惜,你們府裏又有誰在皇兄面前給我掙臉了。”
定遠侯握在扶手上的手緊了緊,深呼一口氣,才道:“四郎的事是誰的錯?”
福成長公主眼眶一紅,咬牙道:“你的意思是都是我錯了?我若知會出現這樣的變故,又怎會進宮去。”
定遠侯沉聲一嘆,手會亂的揮了一下,道:“你且清醒清醒吧!聖人若還念及兄妹之情,這些年怎會叫四郎一身白衣,又怎會做下這樣一樁親事,現如今,這婚事只能咬牙認了,莫要再生出其它事端來了。”
福成長公主冷冷一笑:“這事用不着你來操心,左右你也沒有把四郎這個兒子放在心上。”
邱媽媽歸來時已過了近半個時辰,進屋後便把事與福成長公主學了,要她說,那婆子也是忒猖狂了一些,打量五娘子好性,竟敢口出狂言,也難怪叫五郎君遷怒到侯府上。
福成長公主臉色陰沉,冷聲道:“這樣奴大欺主的東西留有何用,只管打殺了便是。”
邱媽媽應了一聲,微躬着身退了出去。
定遠侯濃眉緊鎖,冷聲道:“如今可知大郎是受了誰的牽連了吧!”
福成長公主嘴角一撇:“便是奴才說話不中聽,得罪了阿卿,他也不至于因這話便拿大郎開刀,要我說,還是大郎自己哪裏做的不妥,若不然便是參他一本,難不成就會革了職?有因才有果,阿卿是禦史中丞,本就是風聞奏事。”
事已至此,定遠侯懶得與福成長公主在争辯這些,只囑咐道:“親母子尚有隔夜仇,他雖是你生,卻不是你養,你若一味仗着母子情分行事,我瞧着未必能有什麽好結果。”說完,定遠侯一抖袍角,起身走了。
福成長公主輕嗤一聲,懶洋洋的喚了人進來,邱媽媽領着小丫鬟走了進來,就聽福成長公主輕描淡寫的問道:“可處置幹淨了?”
邱媽媽回道:“二十杖下去,人便沒了氣。”
福成長公主輕“嗯”一聲,眼也未擡,哼道:“不長眼的東西,略擡舉幾分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還得我來給她擦屁股。”
邱媽媽等丫鬟放好果茶後,揮手讓她們下去,才賠笑道:“五郎君氣性是大了些,可母子間哪裏有隔夜仇,要我說,那楊媽媽五娘子也未曾瞧見過,五郎君保不準以為是侯府的下人,這才動了怒。”
福成長公主輕輕一嘆:“雖是我生的,可到底不曾養在我身邊,他這性子還真叫我摸不透,他生父性子溫文雅致,也不知他是随了誰。”
“少年郎,性子桀骜一些也是有的。”邱媽媽輕聲說道。
福成長公主歪了下頭,眼底帶了幾分深思之色,說道:“阿卿參了大郎一本,你覺得可是因為一個奴才?還是為了打我的臉?”
邱媽媽沉吟了片刻,說道:“老奴猜不出五郎君的想法,不過要說打您的臉倒也不會,說不得是為了四郎君也未可知,大郎君被參下去,便更無襲爵的希望了。”
福成長公主輕輕搖了搖頭,淡聲道:“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背後說自己兒子不是,不過他與四郎哪有什麽兄弟情分,你瞧着自打他進了京,我若不使人喚他來,他可曾主動登過門。”
邱媽媽不好應這話,低頭沒有作聲,幸而福成長公主也沒指望能從她口中得了什麽寬慰人的話,話音兒一轉,便道:“四郎的婚事訂在七月,眼瞧了日子越發的近了,可不能再等下去了。”
邱媽媽臉色沉了沉,聲音壓低了幾分:“這事可要與祁家通個信?”
福成長公主搖了搖頭:“不必,過了明路更容易生出事端來。”說完,福成長公主起了身,吩咐道:“讓人備馬車,阿卿既不肯上門,唯有我這做母親的親自走一遭了。”
福成長公主不是不知姀娘一死,晉文帝必會心知肚明是誰的手筆,可為了兒子,她不得不擔此風險,雖明知此舉會讓晉文帝不悅,可卻也是必行之事,只不過,她終究需要有人為她在晉文帝面前美言幾句,三皇子和姚顏卿無疑就是上好的人選。
不得不說,福成長公主登門的時間選的極是恰當,她與三皇子前後腳進的門,此時姚顏卿正在正堂待客,他挑眉瞧着三皇子,這位還是第一次不曾空手上門,眼睛在料子上漫不經心的一掃,南邊的新式樣,他三哥剛剛使了人送來。
三皇子見姚顏卿瞧着料子,只當他喜歡,便笑道:“南邊新送來的料子,這幾個顏色倒是與你相稱,另有三匹是給表妹裁春裳的。”
姚顏卿略拱手道了謝,叫人把料子擡了下去,呷了口茶後,方道:“殿下來不會是為了送幾匹料子吧?”姚顏卿性子多疑,不得不疑心他是知曉早朝的事來,來為定遠侯府探探口風。
三皇子今日沐休,倒還真不曉得姚顏卿參了定遠侯長子一本的事,他笑道:“這只是其一,還有另一樁緊要的事要與你。”三皇子倒不曾賣了關子,直接道:“前幾個月我曾與你提及關于我三表弟的事,你可還記得?”
姚顏卿想了想,道:“記得曾聽殿下說起過,江陽範家。”
三皇子笑着點了點頭:“今兒一早正巧接到了大姨母的來信,三表弟已從沔洲動身來京赴任,擔的正是京都府尹一職,因身邊沒有人照料,如今一雙兒女送往了江陽老家,由大姨母照料着,說起來,這也是大姨母的意思,想着等表弟娶了新媳過門,有了子嗣後再把一雙兒女送來京城。”
姚顏卿心下略有一動,只這般聽三皇子說,他那位大姨母倒是個通曉人情的,就是不知道他這位表弟是什麽性子。
“人說後母難為,怕有些不大合适。”姚顏卿淡淡的說道。
三皇子聞言便道:“我那表弟比我小了二歲,因成婚早,兒女也不是稚齡,一個老大七歲,老二五歲,都是董事的孩子,這點你只管放心,至于我那表弟,人品更是不用說,如今不過二十有五已是正四品,将來給表妹讨個诰命且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姚顏卿輕輕哼了聲:“殿下莫不是忘了,我現如今也是正四品的官身,五姐可沒有高攀了他。”
三皇子聞言便笑了起來:“這個是自然,以表妹的品貌,便是許個公侯門第的郎君也是使得的,若這樁婚事真成了,還是三表弟高攀了表妹。”
姚顏卿唇角略勾,露出了一抹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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