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江芸很自然地抽回手, 小馮過來說了兩句話,江芸就明白了。

還是被抹了些錢。小馮查出是從哪層開始, 把那層的管理開了,補全下層員工的工資。

江芸處理地簡單迅速。

“原來這種小貪也挺嚴重的,這八年換了人就好一點了。”江芸踢着地上的小石頭塊, “傅成偷偷轉了那麽多錢要做什麽我本來不關心,他前幾年死了我才想起來,查了查,像是在幫人洗錢。”

傅衍之面色不改, 說:“是嗎。”

“哥, 你跟我說,可別撒謊呀。”江芸擡頭看他,“有你的事嗎?”

“沒有。”傅衍之揚揚眉, “我沒搞髒錢。”

“你說我就信。”她糯糯地跟他說。

江芸在生意這方面, 總覺得矮他一頭。提起傅家也是下意識低腦袋。習慣了傅衍之的強勢, 也知道他縱橫商場和玩弄人心的手段,江芸還是有所忌憚。

“阿芸,你怕我?”

“有點吧。”江芸承認,“你二十多歲那會兒挺讓人害怕的。”

傅衍之伸手,攬上她的肩膀, 江芸背着手, 有點猝不及防,他胳膊摟着她的脖子,在她耳邊低語:“別怕。我不做壞事。”

她低下頭, 從他胳膊裏繞出來,氣呼呼地和他說:“好好走路。”

傅衍之放下手臂,果然好好走路了。

“阿芸,今天天氣不錯。”

“如果沒得聊我們安靜散步也挺好的。”

傅衍之似乎想說點別的,聞言只是張開手掌,握着她,另一手插在她換回來的外套口袋裏,就這樣牽着往回走。

江芸意外地沒有掙開。

這裏是個恬靜的社區,旁邊有下棋的老大爺,前面趕上孩子放學,到處都跑着小豆丁,他倆在前面走,林妙妙他們自動拉開距離。

江芸看到推着輪椅的老夫妻,椅子把上挂着兩把小蔥和土豆西紅柿一類,看了人家一路。

“羨慕了?”

江芸白他一眼:“你到底是哪路鬼怪這麽會揣測人心。”

就是羨慕。

羨慕清淡充實的生活,羨慕成群結隊的玩伴,羨慕午後的閑暇,羨慕白頭偕老。

“我的人生已經走過一半了啊。”江芸輕輕感慨。

她其實也開始變得碌碌了。日子過得挺殷實富足,也有理想的園林宅邸,按部就班地活,如今也快三十歲了。

她還沒不知道什麽是媽媽。

也沒有談過戀愛。

傅衍之看着她,和她十指交纏,沒有握緊,因為知道她覺得撐得不舒服。

江芸勾着他的手指,仰頭看他。

“另一半我陪你,嗯?”

她嫌棄地別過臉去,嘴角卻微微上揚,“鬼話。”

傅衍之講話鮮少神情凝重。跟別人話少,跟她話騷。

“以後都陪你。”

“行吧。”江芸重複他的話,“我只有你了。”

就好像兩個殘缺不全的半圓又湊回一起,江芸的語氣裏大有對付對付過的意思。

又能怎麽辦呢,江芸已經喜歡不上別人了。傅衍之肯“屈尊”在她身邊,揚言陪她半輩子,她也沒什麽可以拒絕的。

社區門口到了,江芸看着自己的車,又看了看他的車,問他:“那中午吃什麽?”

“吃海鮮嗎?”

“你才好幾天,別吃了。”

傅衍之環繞一圈,“那吃面。”

路邊攤,簡陋的設施,卻人氣爆棚,來來往往都是人。

江芸來北方之後還挺喜歡吃面的。

她靠着傅衍之,似乎是在思考。

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倆不是自己來的,林妙妙站得老遠,身影寫成一句“姐姐放心搞我絕不打擾”。

江芸用手勢比劃着,林妙妙迅速比了ok,光速上車,又看到蔣依依遲疑着,把蔣依依也拉了回去。

“傅總...”

“你這個秘書當的死板,人家談戀愛還沒當夠電燈泡嗎?”林妙妙剛才在會議室就有點呆不住。他倆之前的暧昧氣息幾乎要熏倒她這位獨身小女子。

林妙妙敲敲傅衍之座駕的駕駛窗,司機讓蔣依依上車,跟傅衍之确認之後才回去。

沒有菜單,傅衍之聽了一會兒,要了兩碗不辣的牛肉面。

他倆紮眼,來這裏吃飯的有不少是帶着放學的孩子,有個娃娃亂跑,江芸還扶了一下。

小孩兒鼻涕泡破了,跑到母親身邊,指着江芸說:“媽媽,小仙女。”

江芸穿着淡藍色的紗裙,頭發別着兩枚發夾,溫柔的豆沙色口紅,确實像小仙女。

小孩兒的母親歉疚地看了她,江芸搖搖頭。

傅衍之看她的側臉:“阿芸。”

“嗯?”她這才看向他。

“喜歡孩子?”

“不啊。”江芸回答果斷。

傅衍之并不意外。

他望着她,又說:“也不生。”

“不生。”江芸皺着眉頭審視他,“請問傅先生是我爸還是我哪位不存在的親戚還過問我生不生孩子?”

“阿芸。”傅衍之壓低聲音,“你只跟我上床,那我能讓你懷孕。我就是這種身份。”

她聽得半晌沒合攏兩片嘴唇。

牛肉面上桌,江芸才開始臉紅,跟他強行辯解,“你怎麽知道你能...”

“吃飯吧。”他把碗裏不多的牛肉都夾給她,好像忘了剛才說什麽。

他們确實挺久沒做過了。

傅衍之這性暗示已經約等于明示,但突然止住話頭,她就沒法再說下去。她木木地吃着肉,吃到一半才嘗出一點滋味,“挺好吃的,這面。”

“嗯。”

逗江芸确實挺有意思的。

原來江芸跟個小刺猬一樣紮他,裝得跟真的似的,等真的好好和他處,他開兩句黃腔,她就又開始臉紅。

江芸吃完肉才跟他說:“我沒有過別人。”

傅衍之碗筷早就放下,看着她吃,聞言并不驚訝。

“就只有你。”

“我知道。”

“你怎麽又知道了?”

“能感覺出來。”

就江芸在床上那生澀勁兒,她怎麽裝也放不開,傅衍之就覺得是了。江芸知道他愛幹淨,拿這種事刺激他,真能把他惹到生氣。

江芸覺得沒意思,“那你生什麽氣。”

“氣你故意拿這事兒氣我。”

“噢。”江芸挑着面條,接着吃飯了。

傅衍之吃完四處環視,旁邊冰櫃裏擺着一排崂山啤酒,他盯着看,跟小孩兒看糖似的。江芸察覺他的目光,順着看過去,啤酒瓶都快因為傅衍之的注視開始亂撞。

“想喝?”

“嗯。”

“不許。”

“嗯。”傅衍之跟她道,“其實這裏的不好,真到崂山去,剛打出來的好喝。”

江芸咂咂嘴,“你可以這樣安慰自己。”

他這樣怪幼稚的,好像是她故意讓他饞着。

她低頭靜悄悄地吃面條,傅衍之的長腿放不下,膝蓋抵在她的腿前,江芸看着他的西褲,兩腿放松地靠着他。

江芸吃好,用紙擦擦嘴,“車回去了,咱們去哪?”

“逛逛?”

她還沒跟他逛過。

江芸拿出手機查了查,“附近有商場,坐公交五站。”

“好。”傅衍之不矯情,她想坐公交車,他也樂意陪。

兩個人走到公交站前,江芸不習慣牽手,也不想不挨着他,就挽上他的手臂,安靜等車。

中午的人流不少,公交車上沒多少坐位,傅衍之把位置讓給一個孕婦,就站在她旁邊,手握着她的椅背。就像普通的情侶,他也是個普通的男朋友。

江芸看他沒有回答剛才讓的那位孕婦,還和他說:“人家跟你講話呢。”

傅衍之垂頭看她:“不了,對孕婦有陰影。”

江芸覺得他的陰影很奇怪,也沒多問。

她前面那個女生摟着男朋友的腰,兩個人低低說着什麽,女生一直在笑。傅衍之劉把腰湊過去,江芸打了一下,還是靠在上面。

他很暖和,不知道為什麽,哪裏都溫熱。

她仰頭看他,傅衍之低着頭,手攬着她的肩膀,一手搭在欄杆上。

江芸瞧着他的手臂線條,“傅總會去健身房嗎?”

“去。”他比較注重身材管理,總之是因為臭美。

“在哪?”

“江總也想去了?”

江芸就不看他了,靠在他的腹肌上,“我才不去。”

她在家做瑜伽也挺好的。

“給你辦卡。”

“倒也不必。”她就這樣靠着,手拽着傅衍之的襯衫,他不動如山。江芸這樣靠了兩站地,人越發的多起來,老年卡滴滴響了四五聲,江芸從座位站起,給一位老先生讓座。

老人笑着點點頭,“謝謝。”

江芸報之一笑。她抓着傅衍之的側腰上的布料,旁邊站着的女生視線投過來,江芸便環抱上他了。

傅衍之低頭,笑她:“給自己找罪受。”

江芸癟嘴,她側臉貼着他胸口,手扶上他的腰背,把他拉過來。

“醋了?”

他早就發現背後有幾個女的在看他。

江芸的沉默像默認。她下車半晌沒說話,傅衍之遞出去胳膊讓她抱,江芸環上才說:“我們這樣是在做什麽?”

“約會。”他回答。

江芸想了想,跟他說:“那你陪我去買衣服。”

傅衍之答應。

這一片都是購物商城,周日人流量不小,江芸進的多是高檔牌子,傅衍之背手站在她身邊,看她挑挑揀揀。

初夏裝上新,江芸拿起幾條裙子比對着,傅衍之都說好,江芸不滿意:“能不能有點客觀意見?”

傅衍之道:“客觀意見就是你穿着都好看。”

她還不知道他能嘴甜成這樣。

“是呀,您先生說得對,您皮膚白,又瘦又高,就是衣服架子嘛。”

江芸聽慣了這種奉承,把拿的衣服都讓導購包起來,結賬傅衍之拿出卡,被江芸擋住了。

“我自己買。”

“給個面子?”傅衍之的手搭在臺上,玫瑰金手表在燈光下格外耀眼。

周邊的小姑娘都帶着職業甚至是殷勤的笑容,看着兩個人在結賬臺前沉默交鋒。

“那好吧。”江芸松口,把想要結賬的手收回,“那我再給你買兩件。”

負責整理打包的小姑娘把東西遞過去之後就忍不住說道:“他倆還挺客氣,誰家這樣禮尚往來的?”

“人家有錢人各有各的玩法,你懂什麽?”

小姑娘吐吐舌頭,眼看兩人上了樓上男裝區。

江芸其實跟張素她們逛街買了一圈,現在給傅衍之挑衣服反而挺有興致,她抓着傅衍之的袖口往運動風的地方帶:“我還沒見過你穿這樣的,我給你買。”

導購熱情相迎:“歡迎光臨,您需要什麽款式?”

江芸扒着衛衣和工裝褲,指指傅衍之,“他的尺碼。”

傅衍之上回穿這樣的衣服還是在中學,他插着口袋,終于露出點拒絕的神色。江芸半把他推進試衣間,看他不自在的樣子就想笑。

他拉開窗簾,“現在像什麽?”

“就挺社會的。”江芸說,“像我第一次見你那回。”

傅衍之那時候穿着黑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以下,單手掐着煙,迷離之間,金色的酒液、棕色的眼瞳、銀色的雙戒——攪混。

他背靠椅背,半垂眼皮,高貴淡漠。

傅衍之并沒從換衣間出來,他斜靠着門框,抱臂看她:“你第一次見我,覺得我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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