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血族帶小白貓的主人來了家咖啡館。

咖啡館有臨河的隔間，冬日鮮有人問津。其實這樣的環境好極了，剛好符合血族的要求。

他對小白貓的主人有點愧疚。

人家一人一貓過的好好的，不知為啥被背上這坨毛茸茸破壞了。小白那麽可愛，被他帶壞了可怎麽辦……

看看，妹子的臉有多臭，估計快要煩死橘貓。

血族覺得自己得好好道歉才行。

他從帽兜裏揪出橘貓，放在自己身邊，正襟危坐。

對面的女士先開口：“兩位英俊絕、絕塵，風流倜傥的先生，在下自由職業者，收入不穩定。我……我只能交出這些贖金！”

血族呆楞在原地，隔了有一會兒，他才想起什麽似的，怔怔地說：“你正抱着小白，贖什麽金？”

說完血族才意識到不對，這根本不是綁架。

“才沒什麽贖金！”他拔高聲音，惹得湖裏的魚打了個挺。

“可是你……”

“我怎麽了？”血族渾身發毛。

“看起來有點可怕！”

橘貓爆發狂笑，笑得臉埋進肚皮。剛才一直大氣不敢出的黑炭也笑成了一顆黑煤球，直拍大腿。

“你家的主子似乎也特別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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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貓立刻精神地挺成一條貓棍，瞪大雙眼，兩只耳朵迎風招展。他皺着眉，和妹子對視了幾秒鐘，企圖以自己的威懾力讓妹子改口。

沒想到，妹子眨了眨眼，機械地偏過頭。

我才不彪悍！橘貓掀開血族的大衣，轉過頭，藏起自己的臉。

血族用尖細的手指撫過橘貓，令橘貓突然感覺到某種不可思議的安心。

它從血族的大衣下鑽了出來，鑽進血族的掌心，然後擡起頭，看到血族平靜地笑着，身上好像籠罩着一層光，根本不像暗夜中行走的生物。

“我和咪咪剛處了一個月，好多地方不熟，我們之前有點矛盾，讓他害怕了。”說着，血族戀愛地看了橘貓一眼，“我相信這些都是它的無意之舉。如果有什麽需要賠償的，我可以……”

“你有錢嗎？”橘貓小聲嘟囔。然後他感覺自己後背的壓力大了點。

只見妹子搖了搖頭，像長舒了一口氣。她打開了話匣子，告訴血族，自家貓名叫小雪，昨天突然不見了。她試了很多辦法，後來有好心人私信了她一張照片，她才按圖索骥，找回小雪。

血族定睛一看，那不是……嗯……他的咪咪在超市充當一方惡霸的場景嗎？！

“謝謝咪咪保護了小雪。”妹子局促地蹭了蹭手，看看血族，又低下頭。她猶豫了好久，才掏出手機，小心翼翼地伸到血族面前。“如果不嫌棄，咱們掃一掃？小雪跟了我四年，咪咪要有什麽問題，你盡管問我。”

血族應了，移開蓋在橘貓背上的手，揣兜摸手機。

舒服地快睡着的橘貓突然驚醒了。

橘貓拱了拱血族，眯起眼睛，得意洋洋：“你小子可以哦，居然要到了妹子的聯系方式。說好的社交恐懼呢？”

血族露出更燦爛的笑容，扭過頭，露出獠牙。“我好歹也有幾十年的職場經驗。”

橘貓正笑得賊，忽然想起什麽，麻利地爬山血族的肩膀，趴在對方耳邊問：“你到底多大了？”

他看到血族的表情，渾身上下的毛打了個波浪。

算了，今天晚上沒肉吃就沒肉吃吧。

不大不小的風波，和時長為幾個鐘頭的離家出走，在繞過了半個南瓜鎮的旅途後，終于……

也不能說塵埃落定。

對血族來說，貓找到了是一碼事，清算貓的“罪行”則是另一碼事。

可是橘貓渾然不知。

像往常從超市回家一樣，它豎着尾巴大搖大擺地走向自己的小窩，跳進去，伸了個懶腰，啪噠着大眼睛。它的主人也像往常一樣，從它無論怎麽努力也夠不到的櫃子中拿出個罐頭。

番茄小魚幹。

棒極了！

橘貓猜一定是血族感受到了自己的辛苦——畢竟在外面溜達半天又受了委屈，還是挺累的——特地給自己加餐，選了自己最愛的罐頭。

它張開嘴，眼睜睜地看着血族用纖長的手指從裏面捏出一條魚，在它面前晃了晃。

好主人，我好累哦，喂到我嘴裏好不好？這樣想着，橘貓張開嘴。

沒想到小魚幹來了一場橘貓面前幾秒游，然後進了血族的嘴裏。

“呸，這什麽東西？真難吃。”

橘貓愣住，整張臉寫着“震驚”二字。

“番茄小魚幹？這什麽破搭配。”

橘貓那雙圓滾滾的眼中，突然淌出兩行液體。血族盯着它，盯了幾秒，默默回過頭。

說好的賣萌主人就會心軟呢！

“你故意給我看我的小魚幹，卻不給我吃……自己吃了不說，還嫌難吃……”

“你不辭而別。”

橘貓靈活地面向另一側，蜷起身體，答非所問：“主人你不再愛我了嗎？”

“不打招呼就瞎跑。”

“人、人家要假裝離家出走你才會擔心人家……”橘貓對血族的眼神實在沒抵抗力，不小心講出實情。

“你瞎跑，還拐帶別人家的貓。人家小雪那麽可愛，萬一被你帶壞了怎麽辦！”

橘貓聽到了些奇怪的苗頭：“你移情別戀！”

“移、移什麽！從來沒見過你這樣貓！”血族臉漲得通紅，往外滴血，一不小心喊破音。

“是的是的，沒見過你這樣的貓。”沒想到血族身後安靜的黑炭忽然湊上來，那張嘴咧得像夜空中一彎新月，別提多得意了。

就是他！就是這個人！

橘貓找回十二分的勇氣和力量，蹭了蹭自己的肉球，掀開獠牙，大吼：“就是你！打擾我和主人的幸福！你要故意除掉我！”

黑炭“哼”了一聲，瞬間躲到血族身後，無影無蹤。

“主人你看看嘛，看看到底是誰不乖是誰做壞事。你想想，我們本來相處地如此完美，怎麽突然你就不給我火鍋吃了！”

橘貓猛地竄到血族身邊，繞着血族雙腳來回打轉。

“就是那個黑炭，對不對！他肯定給你出了好多馊主意！”

橘貓要把黑炭揪出來，在血族面前講講清楚。

“那個黑炭很大只，我肯定打不過他，所以才假裝離家出走。實際上我去找助手了，二對一，想必黑炭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剛好遇到自己出門的小雪。他看起來挺霸道，還找我要吃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

怎麽回事！

橘貓都快繞暈了，也沒找到黑炭的身影。它停住腳步，看到血族亮銀色的拖鞋說倒映出自己氣勢洶洶的臉。

完了，不可愛。這樣一點都不可愛。

橘貓冷靜下來，重新擺出可愛的面龐，找好角度，擡起頭看向血族。

哪知血族手裏捧了只發抖的黑色毛球。

橘貓和黑色毛球四目相對，僵持了幾分鐘，黑色毛球的眼眶潤成了一道花邊。

它把頭埋到血族掌心，帶着哭腔說：“我對天發誓我沒有，我不是故意驅趕咪咪的，那些都不是馊主意……我只想做你生命中最可愛的貓。你說我還是你生命裏最可愛的貓嗎？你還愛不愛哥哥？啊？”

橘貓愣在原地。

它左轉轉頭右轉轉頭，好像打通任督二脈，明白了什麽。

它指着戰戰兢兢地小黑貓大喊：“黑炭！”

橘貓此刻的心情有點複雜。

它太清楚，這個黑炭先前的一言一行都生動地诠釋了什麽叫“相見易得好，久住難為人”。

可它哪想得到，這個黑炭根本不是人。

可能端久了，血族缺乏運動的手臂撐不住，漸漸下垂。

黑炭見狀喵喵直叫，順着血族的袖子就要往上爬。

不用下地，他就知道自己的身型和橘貓差別有多大。恢複原型之前，橘貓沖他伸個爪子，他都能飛到外太空；橘貓要撲上來，那他大概真的能成為“貓餅”的最佳代言人。

可是血族的衣服似乎特金貴。見黑炭上爬，他恨不得先甩了牛皮糖，毫不客氣地拽開黑炭。

黑炭只好沮喪地出溜回地板上，一雙大眼淚汪汪看着逼近的橘貓。

“兄長大人，我可能無法幫助你了。”血族嘆了口氣，心裏一邊滴血，一邊往下脫身上這件高定的毛衣，“咪咪是講理的，要不你跟他道個歉……”

“你好可愛。”橘貓小聲說。

黑炭和衣服脫了一半的血族都僵了。黑炭直接吓回人形，三步并作兩步蹭回血族身邊，抱住他紙片般白皙的腰。

“黑炭真的好可愛。”

血族完全不顧自己貴公子的形象，光裸着上身，抱緊黑炭，像是看到世界奇觀那般看着橘貓。

“黑炭你怎麽可以這麽可愛？你到底是什麽元素構成的，居然這麽可愛？碳嗎？同樣是碳基生物，怎麽差別這麽大？”

橘貓幽怨地看了眼血族，然後走到鏡子前，癡癡地盯着自己。

血族的頭發被屋子裏這股莫名的電流電地炸開。

自家兄長一定會被世人稱作可愛，他是知道的。以兄長的身份，會對橘貓百般挑剔，他毫不例外。

可是橘貓那個不争氣的家夥，平時看起來喜歡華麗繁複高貴的東西，連自己的窩都要挑那種帶荷葉邊的。

現在居然被可愛的生物迷惑。

看看，橘貓盯着鏡子的模樣，別提多沒出息。

“我不知道他是這麽可愛的貓。我以為他只是個嘴超賤臉也超賤的親戚……”

橘貓終于肯看血族，卻露出血族從沒見過的眼神——

是羨慕，還有點失落。

“咪咪，你不必這樣。兄長大人不是普通的貓，他作為血族已經活了……”

黑炭大喵一聲，撲到血族身上。

可是他太小了，大概自己對身體尺寸也估計不足。他挂在血族身上，死乞白賴也爬不上血族的肩膀，更別提堵住血族的嘴。

“兄長大人，沒關系的，我可以替你解答。他的原型本來就是一只貓，上千年前成為了血族，後來習得了變身的技能。”

“所以他才這麽可愛？嘗起來是不是也很好吃？”

“不，我沒吃過……”

血族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抱起橘貓，心領神會，在橘貓耳邊小聲說：“不，你看起來是最香最好吃的。”

說罷，他還用尖細的手指撓了撓橘貓的背。

橘貓仿佛寬心了點，但它不小心和偏着腦袋神情委屈的黑炭對視了一眼，又一次回到剛才的糾結中。“為什麽碳基生物差別那麽大……我也想做你生命力最可愛的貓……”

“不行，你們兩個稍微離遠點。”

血族終于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