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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的模樣微微皺起了眉頭。

“妮娜,幫幫她。”

“她喝醉了,先生會不會生氣?”

梅爾聳了聳肩膀:“大概是有人為她送別吧,聽說中國人總是在離別的時候喝很多酒。喝醉也有喝醉的好處,至少睡着了就不會吵到江先生。”

林可頌只知道妮娜扶着自己走上安靜而冰冷的階梯,身後跟着拎着行李的司機。

梅爾為林可頌打開了一扇門,妮娜将她放倒在床上。沒過多久,她的唇邊就多了一杯薄荷水,清新的薄荷味道纏繞在她的唇齒之間,沿着她的喉嚨流下去,整個人都舒爽了不少。

過了沒多久,一切就安靜了下來,梅爾離開時将門關上,輕輕道了聲:“晚安。”

這張床很軟,像是一個巨大的棉花糖。小窗外的行車聲以及談笑聲完全消失了,她來到紐約的這麽長一段日子,第一次遠離喧嚣享受到這種近乎絕對的寧靜。

只是睡了沒多久,林可頌就感覺到口渴。

她的杯子明明就放在床邊,可現在就是怎麽摸也摸不到。她起身趴下了床,光着腳在地上踩了半天,終于踩中了自己的鞋子。但是無論哪裏,她都找不到自己的水杯。

她走出了這間房子,腦袋很重,壓着她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她扶着牆壁,不斷地摸索着向前走,直到她看見地面上一道縫隙透露出些許光亮。

林可頌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這裏有人。有人就能找到水喝!她在心底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歡呼吶喊!

打開了門,這個房間大得可以……

而林可頌用盡全力也只能将自己的視線聚焦在沙發前的茶幾上。那裏放着一只玻璃杯,裏面盛着半杯水,安靜地折射出令人心動的光。

林可頌二話不說,擡起杯子,咕嘟咕嘟兩三口咽下。

就在她的肺都被這杯水滋潤到仿佛要飛起來的時候,冰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誰允許你進入這裏的?”

那樣獨特的聲音,綴着夜色,裹挾着某種難以言喻的典雅以及疏離。

林可頌站起身來,只看見一個身着白色襯衫的男子緩緩從露臺走來。

淺銀色的柔光傾瀉在他的肩頭,清冷而無欲。

當對方越走越近時,林可頌撐起了上半身,眯着眼睛用力地想要看清楚對方是誰。

“梅爾沒有向你說清楚這裏的規則嗎。”

她歪了歪腦袋,這個人既熟悉又陌生。

他的眼睛很深,眉骨的線條很美,他的鼻尖有着高潔的氣質,還有他的唇間。

林可頌用力地看着那裏,心髒莫名被撥動,有什麽不斷掠過她的心髒。

“你說什麽……”

她想要看見他說話。只要他說話,她就能看清楚那個讓人心緒斐然的地方。她的腦袋探出了沙發的邊緣,伸長了自己的脖子。

“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你可不可以說話再長一點?

林可頌又向沙發外面挪了挪,終于失去重心,就在她要用雙手着地的時候,對方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拽了起來。

他的手指太過用力,林可頌的肩骨疼痛了起來。

“回去。”

又是那麽簡短。

只是在他的唇線即将抿緊的瞬間,林可頌覺得心底深處湧起一股力量,驅使她一把拽住了對方的衣領,靠了上去。

對方側開臉,林可頌的唇擦過他的耳際,溫暖的觸感轉瞬即逝。

林可頌的下巴最後落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他的身體微微一頓,聲音低了一個音節。

“你在幹什麽?”

仿佛要将空氣都壓縮一般。

“……我想摸一下你的舌尖……”

林可頌嘿嘿笑了兩聲,伸出手指,剛剛觸上對方的唇縫,就被打開了。

手背有點疼。

她不死心地又伸出了手,指尖剛剛勾起對方的上唇即将觸上那個十分溫暖的地方,對方利落地側過臉去,再度揮開她的手。

“林可頌,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你。”

警告我什麽?

林可頌還是悶悶地笑着,一雙眼睛幾乎彎成了月牙。

“就要摸一下你的舌尖!不讓摸……你咬我啊!”

她好像期待能夠觸碰一下那個地方已經很久很久了……總是在即将忘記的時候又被對方提醒……

抓心撓肺一點都不痛快!就是要摸一下!

林可頌的手指沿着對方的唇角,像是已經熟悉了對方避開的角度,明明他已經別開了臉,她的手指卻天經地義地沿着他的唇縫滑了進去,趁着對方的齒關還未合上,點在了那片最柔軟的地方。她的指腹滿意地停留在他的舌尖,微微動了動,那種柔軟的濕潤感完全和聲音的主人說話時候的冷冰冰截然不同……

“啊呀!”林可頌叫嚷起來,驀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因為對方毫不留情地咬了下來,那種揪心的疼痛感讓林可頌彎下腰來摁着自己的手指。

好疼啊!

一定出血了!出血了!

“不就是摸了你一下嗎?做什麽咬人啊……”她的舌頭很笨,總是說不清楚。

驀地,林可頌只覺得有什麽扣住了她的後腦,一股強大的力量迫使她不得不仰起頭來。

就在她張開嘴說話的瞬間,對方終于确定了方向,驟然壓了下來。

他的唇縫裏原本溫暖柔軟的地方忽然間炙熱了起來,毫無預兆地沖入了她的唇縫之間,橫掃了她所有的一切。

林可頌用力拍打起對方的肩膀,那種完全要被對方壓垮的恐懼感令她準備擡起膝蓋給對方狠狠一擊。

只是她還沒有發力,他已經将她的那只手驟然擰到了身後,逼迫她更加靠近他。

這樣的距離,別說擡起膝蓋攻擊了,她連氣都快喘不上來!

對方側過了臉,力量成倍地擠壓而來,這樣的含吻仿佛要将她整個吞下去一般。

就在林可頌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他驟然起身,失去支撐的她向後踉跄了兩步栽倒在沙發上。

“下一次再讓自己喝醉,我會把你扔出去。”

對方轉身離去了,簡直毫無留戀。

林可頌的嘴唇和舌尖都在發麻。

她才不要再在這裏待着呢!

她十分堅強地站起來,搖晃着走向門口,還沒走兩步,膝蓋就撞在茶幾上。她還是走到了門邊,只是打開門之後,她發覺無論左邊還是右邊,都是漆黑一片。

這裏是哪裏?

她一定是在做夢!做夢的時候,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只要繼續睡下去,等待夢醒就好!

林可頌自動自發地回到了那個沙發,躺了上去。

沒過多久,整間房間忽然黯了下來。

林可頌抱着自己的胳膊,皺起了眉頭。

好冷啊……她是不是把被子踢到床下去了?

伸手摸啊摸……什麽都沒有摸到。

被子哪裏去了?

有什麽東西落在了她的身上,柔軟的,帶着某種清爽宜人的氣息。

思維一旦松弛,就開始了渙散。

林可頌心滿意足地翻了個身。

“嘿,醒醒!小面包趕緊醒醒!”

糟了!今天是不是還要收銀?

林可頌猛地坐起身來,額頭差一點撞上對方的鼻尖。

“……梅爾先生?”

林可頌呆然地看着對方,再環顧四周,發覺這裏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所熟悉的。

潔白的牆面沒有一絲瑕疵,腳下的大理石地板猶如鏡面。

再往前走幾步,則是花飾優雅的蘇格蘭地毯,即便只用眼睛看也知道它的做工精致價值不菲。

在這個偌大房間的中央,擺着一張大床。床上的被單也是白色的。床頭擺放着兩個深色床頭櫃,櫃子上則擺放着兩個對稱的現代藝術品。

這間房間空曠的可以,幾乎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

甚至于不像是有人住。

“這裏是哪裏?”林可頌的腦仁還微微有點疼,但是昨晚吃進肚子裏的東西已經完全被消化掉了,實在餓得厲害。

☆、與江千帆的第一頓早餐

梅爾微微一笑:“昨天我派了人去接你,那個時候你已經喝醉了。昨晚我最後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在我為你安排的房間裏睡下了。”

林可頌捶了捶腦袋,她還隐隐記得叔叔和他的朋友們一起來為她送行。他們給她喝的那一小杯白酒實在太有後勁,一開始她只是覺得又嗆又辣,幾杯啤酒下肚之後,大腦就徹底當機了……

“這裏是江先生的房間。我很好奇你是怎麽進來的?”

“江……江先生的房間!”林可頌差點沒從沙發上摔下來。

她說這間房間怎麽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除了接近病态的白色,以及其他深沉實在讓人無法心情愉悅的深色調之外,林可頌感覺自己身處另一個世界。

“我忘記對你說了,江先生的房間,除了妮娜和我,其他人是不允許進入的。”

這時候,林可頌才發覺一位深色皮膚略發胖的中年女人身着白色的圍裙就站在沙發邊。

她的臉上和江千帆一樣,沒有表情。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江先生允許任何人犯錯。不過犯同一個錯誤的機會只有一次。”

梅爾笑了笑,聽起來他的江先生真的心胸廣闊。

問題是,林可頌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她只是記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漆黑一片的地方游蕩,就像一場找不到出口的夢。

難道自己是夢游來到江千帆的房間的?天啊……實在太丢臉了。

她掀開身上的毯子,對梅爾說了聲謝謝之後,發覺自己的脖子酸疼的厲害。

“不用謝。毯子并不是我和妮娜為你蓋上的。”

林可頌的肩膀一頓……如果不是梅爾與妮娜,難道是她自己暈乎乎的時候搶了江千帆的毯子來蓋?哦……天啊!林可頌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可以這麽厚臉皮!

梅爾看了看腕表,好心提醒說:“林小姐,現在是早晨五點,你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完成穿衣、洗漱、用餐等一系列事宜。”

“五點半?”林可頌望向露臺的方向,這才發覺天只是蒙蒙亮而已。

“今天你要跟随先生前往江氏旗下的一家餐廳Polar Lights為議員托馬斯準備午餐。這應該是你第一次進入高級餐廳的後廚吧。你将有幸見識到江先生一道早期一道被米其林紅寶鑒提起過的三星級餐廳招牌名菜鵝肝鹌鹑。”

林可頌眨了眨眼睛,竟然這麽快就要讓她進入高級餐廳的後廚?

不是應該先從什麽刀工、食材選擇之類的基本功做起嗎?

這簡直就是乘坐火箭的速度啊!

“還剩下二十七分鐘了。你确定還要在發呆中浪費時間嗎?”

林可頌二話不說,飛奔到了門口,打開門之後看了看兩邊都一模一樣的走廊,只好再度回頭看向梅爾求助。

“你左手的第六個房間再右轉之後的第二個房間!”

什麽左轉右轉的!房子建這麽大做什麽?根本沒有利用率!

林可頌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房間,從行李箱裏迅速翻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在三分鐘內完成了洗漱,兩分鐘內穿戴整齊,簡直比大學軍訓還要神速。

妮娜将她帶到了樓下的餐廳,這時候江千帆已經端坐于餐廳前,微微颔首,将白瓷碗中的青菜粥舀起,送入口中。

林可頌有些緊張地坐下,餐桌上擺着的早餐品種很豐富,但是量很少,所有的東西都用白瓷的餐具盛着。就連勺子與瓷碗的邊緣輕碰時發出的脆響,仿佛有人在心坎上敲了一下。

兩顆看起來水晶般透明的蝦餃,一小碟色澤光潤的菠菜,兩只小巧地炸到金黃色泛着香氣的小春卷,以及藕丁與紅椒的碎末炒出來的小菜。

林可頌擡起頭來,江千帆的神色是靜谧而淡泊的。晨光輕觸上他的側臉,竟然産生一種神聖的禁欲感。

梅爾朝林可頌微微一笑,伸出兩根手指,示意她只剩下二十分鐘用餐了。

這麽豐盛的早餐只有二十分鐘品嘗,實在太可惜了!她可不想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吃完了都不知道是什麽味道。

只是為什麽……江千帆的面前只有一碗粥?還是說他下來的比較早,所以已經吃完了?

林可頌知道她現在是江千帆的學生了,至少是臨時的學生。老師沒發話,她這個徒弟最好不要開口問任何問題。

梅爾取出平板電腦,用平緩而專業的聲音為江千帆讀誦這一天值得關注的新聞,自然也包括餐飲業的一些業內消息。

其中大部分的,林可頌都聽不懂。她只需要專心致志地吃早飯就好了。

先舀一口粥,米已經被熬煮出了獨特的米香,配上青菜,一點點淡淡的鹹味,頓時覺得全身上下都舒服極了。再咬上一口水晶蝦餃,面皮薄卻富有彈性,蝦肉撞上牙齒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了,蝦肉的鮮美與青豆的搭配恰到好處,鹹鮮味與青豆的淡甜味交織在一起,爽而不膩。

小春卷的外皮也是松脆輕薄,牙齒咬下去時,外皮裂在口腔裏,滑嫩的菌菇溜到了她的嘴裏,以及微微的辣味就像某種驚心,在舌間蔓延開來。

林可頌在心裏猜想,這些早餐應該不是江千帆做的吧……再看看妮娜,林可頌基本上就明白了。

就連妮娜也有如此精湛的廚藝,自己跟在江千帆的身邊一定會有許多不一樣的體會!

由始至終,江千帆都沒有對林可頌說一句話,甚至于都沒有擡頭看向她的方向。

雖然他的視力無法辨別出別人的身份,但至少他是知道林可頌就坐在他的對面的。

大概……他是不大高興自己昨天擅自進入了他的房間吧。

而且,他本來就是個冷淡的人。

對面的江千帆放下了勺子,梅爾為他遞上布巾,他将布巾折起,輕輕放在唇上按了按。

這一切都顯得知性有禮,林可頌覺得自己就像在欣賞電影畫面。

“走吧。”江千帆起身,離開了餐桌。

林可頌看向梅爾,不是說好了還有二十分鐘嗎?

梅爾遺憾地搖了搖頭,示意林可頌趕緊跟上去。

可是她還剩下這麽多東西沒有吃掉啊!浪費食物說不定以後會被食物報複的!

林可頌三兩口将粥倒進嘴裏,嘎吱嘎吱啃掉了剩下的春卷,一口将蝦餃塞下去。這一切都發生在三秒鐘之內,站在一旁的梅爾都看呆了。

林可頌跟在江千帆的身後。

看着對方挺拔的背影,林可頌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那就是江千帆在疏遠她。

雖然他對任何人都是冷冷的,但如果真的不想見到她,也不想她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的身後,那麽他又為什麽要說願意做她的導師呢?

男人的心思你別猜。

一個長相俊美事業有成眼睛還看不見的男人的心思,就更不要猜了。

司機已經站在車門邊等待着江千帆了。

當他坐進去之後,林可頌感到很猶豫。她應該坐去哪裏呢?是江千帆的身邊,還是副駕駛的位置?梅爾的到來很好地解答了林可頌的疑問。

因為他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也就是說,林可頌只能與江千帆坐在一起了。

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空間裏,林可頌再度若有若無地聞到了那個有點熟悉卻又更多的是陌生的男性氣息。

她知道,那是江千帆的味道。

之前帶着他去吃爆肚的時候,彎下腰來擦拭桌面的時候,她就聞到了。

很淡很淡,只有自己将所有雜味都剝離開,才能感受到那麽細微的一點點。可就是那麽一點點,好似某種力量,牽引着林可頌的嗅覺,不斷地追根究底,尋找最為純粹的根源。

車子駛出了這片社區,逐漸駛向市區。

他們的目的地在曼哈頓,從這裏開過去,至少要一個半小時。

車子裏一片安靜,沒有任何的聲音。

梅爾不說話,司機也沉默,就連廣播都是關閉的狀态。這對于他們來說也許很正常,但對于林可頌來說卻十分尴尬。她只能扭頭望向窗外,看着一成不變的風景。

直到駛入市區,車窗外的聲音變得豐富起來,林可頌莫名其妙的尴尬終于遠去,她不用再那樣被迫地感受身旁男子的沉默與冷淡了。

當車子即将駛向某個路口,兩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追着一個戴着帽子的年輕人,年輕人不顧一切沖向馬路,正好轉彎的車子不得不更大角度地轉過方向盤并且踩下剎車。

林可頌的脖子有種被擰斷的感覺,她整個人朝着一旁倒下,臉直接砸向江千帆的肩膀。

江千帆擡起一只手,正好擋在了林可頌的側臉上。

車子停了下來,梅爾呼出一口氣:“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瘋了!急着要去見上帝嗎?”

林可頌的側臉還能感受到江千帆掌心的溫度。

他的神情沒有一點變化,對于剛才的一切都不為所動。

林可頌以為他會很快就把手收回,但就像時間靜止一般,他的手掌仍舊托着她的臉。

☆、Polar Lights

甚至于掌心的溫度如同錯覺一般正在升高,變得微燙起來。

“梅爾,下一次吃完早餐記得叫她把臉擦幹淨。”

江千帆開口了,涼涼的聲音,平穩的語速。

林可頌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額……小春卷的殘渣還在臉上。

梅爾扯起了唇角,将紙巾遞送了過來。

江千帆擦拭手掌的動作在林可頌看來十分紮眼。

這就有點像是自己深情款款地看着男神,結果男神說我在你眼睛裏看見了眼屎一樣。

林可頌下意識瞥過江千帆的手,腦海中響起梅爾說過的話,她在他修長的手指之間看到了許多細密的傷口。它們的顏色很淺,應該是被十分銳利的刀刃劃過。甚至于他的虎口以及手背上都有這樣的痕跡。他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塊做工精致的男士腕表,但是在腕表的邊緣,隐隐可以看見被燙傷的圓形疤痕。

梅爾說過,江千帆将自己關在廚房裏整整練習了八年。

這就是他的代價。

其他的星級餐廳主廚在磨練技巧的過程中也許也曾經被刀刃劃傷,被油濺傷。但他們一生因為追求廚藝而體會到的痛苦,也未必會江千帆一天所感受到的那麽深刻。

林可頌在心裏呼出一口氣。

她确實對江千帆沒有感到任何的同情。因為同情是針對比自己還要弱小的人。

而江千帆無論是實力還是內心,都明顯比一般人要強大得多。

車子再度開動起來,駛向他們的目的地。

曼哈頓的高級餐廳有許多。一直以來,林可頌對于高級西餐廳的印象就像是國內的浪花飯店一樣,排場一流,裝修大氣。但來到這裏之後,她才發覺,氣氛與情調更加重要,以及一對一的貴賓式服務。

Polar Lights并沒有十分嚣張的門面,和其他普通的西餐廳差不多。

只是走進去之後,才感到別有洞天。懷舊質感的樓面,随性優雅的絲絨,牆壁上還挂着一些意境優美的攝影作品,以及用醬料的空罐子和牛奶瓶搭出來的各種奇特造型都讓林可頌感到新鮮。

她跟着江千帆進入了後廚,走過狹窄的通道。

不少人都低下頭來向江千帆行禮致敬。

“Good morning, chief!”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

從他們的表情和聲音,林可頌可以感覺到一種接近崇拜的尊重。

江千帆沒有開口,他只是循着聲音望向每一個人的方向,微微地點頭。

這裏距離正式營業明明還有幾個小時,但所有人都在緊張地忙碌着。

梅爾回過身來對林可頌說:“一家好的餐廳,所有美味菜肴的起點就在于準備。對食材的準備,對烹饪工具的準備甚至于将自己投入那種狀态中,每一個環節都很重要。”

林可頌點了點頭。

當江千帆走過他們,每一個人都低下頭來專注于手中的工作。有的在揉面,有的正在調制醬料,有的在擦拭臺面。

仿佛他們正在做的不僅僅是食物這麽簡單。

當另一扇門打開的時候,林可頌驚呆了。

這是一間和江千帆的別墅裏幾乎一模一樣的廚房!

一位身着白色廚師衣衫的中年男子就在臺面前靜候着江千帆。

“我在此期待多時了,主廚!”

他伸出了手,而江千帆則毫不猶豫地與他握手。

“今天也要勞煩你了,主廚布羅迪。”

“與你合作,是我的榮幸。” 布羅迪的目光越過江千帆的肩膀,落在林可頌的身上,“這位……是要加入我們這個團隊的新人嗎?”

林可頌剛要搖手表示對方誤會了,江千帆已然開口:“她還沒有那個資格。”

好吧……又是一刀。

梅爾覆在林可頌的耳邊小聲解釋說:“這位就是Polar Lights的行政主廚布羅迪。他的作品中,白蘭地香煎鲈魚在兩年前作為二星級餐廳的招牌菜被米其林紅寶鑒所介紹,而他的松露鵝肝炒鹌鹑蛋也是去年Polar Lights被評為三星級餐廳時候的招牌菜。他是江先生最為信任和欣賞的主廚。”

這麽優秀的人才都在為江千帆打工,江千帆的水平得到什麽樣的地步才能令這布羅迪折服?

江千帆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和布羅迪一樣穿上主廚的白衫。他攏了攏頭發,戴上了主廚的白色帽子。

高潔的額頭和令人視線下意識描摹的眉骨更加清晰,原本黯淡的眼眸似乎也點亮了星光,要将整個空間都燃燒起來一般。

林可頌和梅爾只能在一旁觀看,不能說話,不能做任何打擾他們工作的事情。

“托馬斯議員餐單所需要的食材都準備好了嗎?”江千帆來到水龍頭前,十分仔細地沖洗着自己的手。

“準備好了。你可以來挑選一下最終所選的食材。”

布羅迪取出一個托盤,托盤裏放着幾只鹌鹑,放在臺面上。

江千帆伸出手,撫過每一只鹌鹑,确定它們的大小,以手指感受它們的肉質以及脂肪,最後他選擇了兩只出來。

接着是鵝肝、蘆筍、各種配菜等等。

江千帆無一不細細挑選,他的标準十分之嚴格,處理這些食材時候細微的瑕疵都會被他敏銳地發現。

整個流程有條不紊,江千帆與布羅迪之間的默契幾乎不需要用語言來溝通。

當鹌鹑已經送入早就制好的高湯中小火炖煮的時候,江千帆同時開始了前菜的烹調。

林可頌只看見江千帆十分熟練地處理茭白。布羅迪在湯鍋前熬煮豬皮。

她歪着腦袋,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制作的是什麽。

接着是豌豆、胡蘿蔔、芹菜和雞蛋都被切好了放在一邊。

林可頌關注着江千帆的動作。他在每次動刀之前,都會用手指撫摸臺面上的食材,确定它的長度、大小以及質地等等,對待每一種食材,落刀的角度都有着輕微的差別。

刀刃切過食材之後與臺面相觸的脆響有着獨特的悅耳節奏。

盡管林可頌完全不知道發生的是什麽,她卻能深刻地感受到在這裏的每一刻都凝聚了那八年部分晝夜的練習與鑽研。

這時候,江千帆取過一把豌豆,用刀背将它們碾碎,用刀面将它們盛入盤中,然後取來一只小勺,只舀起了一點點,送入唇間抿了抿,“布羅迪。”

布羅迪轉過身來,什麽話也不說,取過豌豆泥,遞過來一小勺熬煮的豬皮湯。

江千帆含住了勺子,湯在他的唇齒間停留了不到一秒之後,他點了點頭,“很好。”

布羅迪微微一笑,将豌豆泥倒入了熬煮豬皮的湯中。

一切都是松散的,看不出任何的規律。

但一切又像是既定的軌跡,江千帆所做的每一步都不偏不倚地走在那條軌跡之上。

林可頌覺得很神奇,她在廚房中站了整整四個小時,竟然沒有感到絲毫的疲憊。

直到梅爾接到一個電話之後告訴他們,議員托馬斯已經和他的朋友到達了,江千帆開始烹制鵝肝。無論是劃開黃油的動作,還是将鵝肝送入煎鍋的平穩,這一切都讓人無法相信他的視力有問題。

首先呈送的是白菜薄荷湯。

白菜葉被完全從湯中撈取出來,只留下幾片薄荷的嫩葉漂在透明的湯面上。湯并沒有被立即盛起,江千帆用一次性小勺舀起一些嘗了嘗,點頭之後,布羅迪才将它們盛入特制的碗中。

這就像是寧靜的湖泊倒映出樹影,明明如此簡單,在視覺上卻又讓人覺得優雅。

林可頌下意識咽下口水。白菜是十分平凡的蔬菜,在她心裏遠不如蘆筍什麽的聽起來高雅,但是卻被端上了高級餐廳的餐桌,甚至于用來招待議員。她真的很想知道這會是什麽樣的味道。

此時的江千帆并沒有停止忙碌。

布羅迪從冰箱中取出某種像是果凍一樣的東西,送到了江千帆的面前。

他用小刀切下一小塊,再度送入口中。

當他含住那一小塊透明膠凍時,微微低着頭,眼睫垂落,林可頌不由得側過臉,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

然後他傾下身,伸長了手臂,取來了一個模具,那一刻他的背脊與脖頸延伸出性感而富有張力的線條,令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布羅迪将一份切成丁的配料放在了他的左手邊。

江千帆将它們烹炒成香味四溢的醬料,淋在了凍膜上面。

而布羅迪轉過身來,做最後的裝盤。

整道菜散發出一種極有質感的光澤。

梅爾微微靠向看呆了的林可頌,小聲解釋說:“這就是前菜,豌豆蝦凍。前菜在西餐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它和中餐中的開胃菜既有相似又有不同之處。前菜要幫助客人打開食欲,并且與之後的主菜銜接起來,産生連貫的味覺體驗。”

林可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而江千帆并沒有停下來。布羅迪也将鹌鹑從炖鍋中取了出來。

鵝肝被煎制的嗤嗤聲莫名地動聽起來。

并沒有什麽花哨的大料,江千帆加入的調料也是最常見的。外皮泛起賞心悅目的淺黃色之後,江千帆将它塞入了鹌鹑的腹部,然後将鹌鹑在煎鍋中輕微的翻滾之後,布羅迪将它們送入了烤箱。

空氣中那種讓人饑腸辘辘的香味已經讓林可頌快要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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