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修行好比上行舟

“上德不德， 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盤腿坐在草廬之中，耳邊是對方以飄渺的語氣吟誦的經文聲。

伴随着那似有若無的丹藥香氣， 原本正閉目傾聽的遲添錦只覺得自己的元神忽然離開了身體。

伴随着一股微風襲來， 原本就輕飄飄的他一下子扶搖而上， 直接升入九重天中。

明明是明亮的白晝， 但是憑借過人的眼力，他甚至能夠看到九重天上那些隐藏在雲霧之中的星辰。

星辰的光芒璀璨奪目， 以至于一瞬間便奪走了遲添錦全部的注意力。

而目光下移，他又看到了那一片純白的大河緩緩流淌在天幕之上。

那河水仿佛蘊含着亮晶晶的星子，非常好看，但是遲添錦卻知道，那是九天弱水， 能夠腐蝕萬物。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 故而近于大道……

而恰巧就在這時，對方先前說過的話又在耳邊回蕩。

“為無為而無所不為。”

下意識發出了回答，說完之後，遲添錦睜開眼睛， 有一道明亮的光輝從他眸中一閃而過， 轉瞬即逝。

雖然表面看上去和之前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之處，但實際上這種變化卻是存在于內部的。

至少在遲添錦自己看來，他如今已經可以完美控制體內那磅礴的力量了，而這一切全都是托對方的福。

若不是有這位在這裏親口傳授“上善無為”之道， 光憑遲添錦自己在這方面理解， 終究還是差了一絲火候。

這也是為何之前他各種努力，但是在臨門一腳的時候還是跨不過去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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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而就在這時， 一旁那位文本正在扇風煉藥的白衣道者停下了講經，也跟着如此說了一句。

“多謝真人指點。”

遲添錦保持着恭敬的樣子，沖着對方行了一禮，而後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躬身退出了這座平平無奇的草廬。

說實在的，是坐在這裏的整個過程只是短短幾個時辰，但是這中間的收益卻是遲添錦數百年都無法積累出來的。

除此之外，遲添錦更是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在昆侖上散散心，結果卻會碰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太清真人。

不過他也知道相見便是緣，所以就沒有在這方面過多的思索。

畢竟對于遲添錦來說，能夠被對方這樣親自教導，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看起來大哥似乎很看好這孩子？”

就在遲添錦離開沒有多久之後，元始也緩緩走進了這座草廬。

這句話是他看見老君的時候所說的第一句話，話音剛落，元始接着又道：“您将上善若水之道傳給他，是希望他能夠借此收斂自身鋒芒？”

“你看的極為通透。”

對于他的話，老君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如此說了一句。

“大哥，你應該知道，東皇太一在他身上下了很多的精力……”

對于自家兄長這種态度，元始也吃不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于是這番話也說的有點微妙。

“二弟你所擔心的不外乎是我會影響了他的道路。”

如此說了一句，老君看上去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陳述道：“此子靈光透頂而出，沖天而起，其運勢非尋常先天之神可以比之，而其所走之路已與衆人大相徑庭，非我一言可以改之。”

“如此，我便放心了。”

元始原本在意的就是這個事情，如今被對方用這種直接的方式回答之後，他瞬間就松了一口氣。

在草廬中轉了一圈，目光落到那口已經熄了火的紫金煉丹爐上，他随即又道：“那在大哥看來，這添錦是否可堪大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勞其筋骨。”

手上的芭蕉扇輕輕一扇，一股微風将草廬中的藥香卷起，伴随而來的還有對方的愈發飄渺的聲音。

“少年多磨難，乃天意使然，大道之途千難萬險，皆是為日後築基礎。”

……

“哎，你怎麽回來了？”

小乾坤之中，陸壓還在整理藥草。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回頭東皇太一他們一旦和三族爆發出大戰，遲添錦一定會參與。

既然交戰就不免會受傷，而受了傷，肯定需要藥草來治療。

所以為了方便他們日後的需要，他就要将這處小乾坤之中大部分的藥草都進行炮制。

懷着這個想法，陸壓可以說是很努力了，但是他沒想到自己還沒幹完，對方就已經回來了。

“之前覺得心中有些難以言喻的郁氣，所以便出去走了走。”

面對來自于陸壓的詢問，遲添錦只是如此說了一句。

關于自己之前在白澤那邊所得到的消息，他并不打算立即告訴對方。

一來是因為還沒有确定是否的确如白澤所說的那樣，二則對方也不是個能夠守口如瓶的性子。

冒然說出去，萬一再被洩露，那對于大家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可我感覺你似乎與之前很不相同。”

遲添錦心中是這麽打算的，冷不防被對方這麽一說，他卻是不由愣了一下，“你是說我現在和之前很不一樣？”

“嗯。”

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藥材，陸壓沖着他走過去，然後一板一眼道：“你知不知道在你成功融合了混沌之靈之後，豐道人是怎麽評價你的？”

“怎麽說的？”

沒想到對方會又把話題扯到豐道人身上，但是被他這麽一說，遲添錦忽然也有些好奇，在那位神秘的豐道人心中究竟是怎麽看待自己的？

“他說你變了。”

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裏，陸壓說着說着，忽然擡起了頭，仿佛是在回憶着對方曾經說過的話。

“他說，原本的你就好比是一條靜靜流淌的小溪，雖然足夠平穩，卻無法容納太多的力量。而掌控了混沌之靈之後，小溪一下被開拓成了巨大的通道，江河海湖之水都能夠容納在其中，強則強矣，然而波濤洶湧，實難駕馭。”

這番話說完之後，陸壓沒有着急出聲說什麽，反而把時間留給了遲添錦，仿佛是要讓他借此思考一下自身的問題。

目光一閃，遲添錦被他這麽一說，整個人也的确陷入了沉默之中。

內心深處的自我告訴他，對方說的一點也沒錯。

仔細想一下，曾經的他不過只是在夢境中獲得了力量，卻因為掌控不住這股巨大的能量，從而導致洪荒之中江河泛濫，差點将陸地淹沒成了汪洋大澤。

因為心境修為不足夠，同時也是因為遲添錦本身對此沒有什麽概念。

所以成功掌控混沌之靈之後，并不意味着他已經成功。

相反，真的要說的話，那僅僅不過只是往成功的道路上正式邁出了一步。

道無止境，邁出一步可不能算是成功。

他雖然有了掌控力量的經驗，但是就算經驗再豐富，也依然避免不了可能存在的意外。

“所以你是想說，原本的我很有可能會被自己反噬？”

目光移到對方臉上，遲添錦問出這句話之後，停頓了一下，就覺得這個可能似乎也并不是空穴來風。

懷着這樣的想法，他就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的确，我原本是這麽想的，所以……在跟着通天來到這個小乾坤之後，我就一直看着你。”

出乎意料，面對這樣的問題，陸壓沒有如同以往那樣插科打诨，甚至于也沒有顧左右而言他，反而直言不諱地肯定了遲添錦的想法。

“那你現在說我發生了改變？”

“從我的感覺上，你的改變是巨大的。”

“具體怎麽說？”

走到一塊大石頭邊上，盤腿坐下，遲添錦看着侃侃而談的陸壓，不知不覺便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是沒想到，或者說是他原本就低估了這些先天之神的感知能力。

得到了太清真人的點播之後，他的心境的确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不過遲添錦本人并沒有這樣的意識，甚至于要不是回來之後突然被陸壓一言點破，他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夠反應過來。

“所以，在我看來，你能夠維持目前這個狀态就是最好的了。”

說了一大串的話，眼看着遲添錦一臉神游天外的樣子，陸壓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氣，并幹脆進行了結尾。

其實他說的不外乎就是鼓勵對方保持目前的現狀，然後積極進取，不要只停步于眼前的成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一次虛空之行給了陸壓不少收獲。

相對的，他也成長了。

無論是來自于豐道人的耳提面命，還是白澤先前的托夢，一切的一切都透露出了一股意思。

那就是讓他幫忙看着遲添錦，同時在必要的時候，将對方引導到正确的道路上。

一開始得知這樣的消息，陸壓也有些茫然。

不過如今看着周身氣息已經開始變得圓滿的遲添錦，他心底裏忽然生出了一股非常強烈的成就感。

那感覺不太好描述，非要形容的話，就好比是原本看着的孩子終于茁壯成長了，如今變得可以獨擋一方了。

“只是這樣嗎？”

這樣就好嗎？

目光連連閃爍不止，對于這話，遲添錦表面上雖然反應不大，但是心裏卻無異于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曾經有人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像萬事萬物都有正反兩面，好與壞總是在一起的。

強大的力量可以保護自身，但是同樣也可能毀滅自身。

這是一把雙刃劍，而他如今已經能夠握住劍柄，所以需要保持的就是不被劍所傷到。

作者有話要說：

遲添錦：“總覺得今天的火球有點怪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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