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破産第三十七天

男人在床上說的話, 向來做不得數。

池徹是例外,第二天睡醒後, 他不僅記得自己答應的事情, 還知道主動提。

“你今天好好休息,等明天去見一下我的家人,見過之後, 就發布訂婚的消息。”

姜枳有氣無力地“嗯”了聲, 單手撐着側臉,小口抿紅豆粥。

要見池老爺子和新池夫人了嗎?

前者讓人驚怕,後者讓人惡心。

總之, 兩個都比阮甜甜難應付。

“他們會為難我嗎?”

姜枳有點擔心。

池徹怔了怔,沒搞清姜枳說的‘他們’是誰。

“為什麽會為難你?”

“就是, 他們會不會問我姜氏現在的情況,因為你和我現在的身家差得不是特別遠嗎?他們要是問我姜家什麽時候才能重振, 該怎麽回答?”

姜枳發愁道。

“最近老姜同志只告訴我公司一切都挺順利的, 但就算再順利,十年內也達不到和池家匹配的位置。”

雖說以池家現如今的地位,子孫的另一半是富人還是窮人, 都不重要。

但不重要不代表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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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枳想了想,決定吃完早餐就回卧室。

先讓老姜同志把姜氏的近況一點點解答給自己,等聽完并背誦全部內容,再思考要是池家發難的話,她應該怎麽應對。

池徹卻完全不當回事,聽完她說的, 只是安撫了一句“不用,我家人不會說什麽的,你陪我去露一面就夠了”,然後便看起了新聞。

第二天清晨,剛六點,池徹就将姜枳晃醒。

“枳枳,該出門了。”

“這麽早?”

姜枳的下巴擱在他的肩頭,睡眼惺忪地打哈欠,懶懶道。

池徹看她嘴唇發白,應該是太幹燥了,将剛倒的清水遞給她。

姜枳接過,唇無意識地貼着杯沿,一口口咽下了小半杯。

溫涼的清水劃過喉嚨,姜枳清醒了不少。

池徹将她的拖鞋擺正,把水杯放回桌上。

“下午有雨,怕到時候路不好走,我們早點去,這樣可以趕在下雨前回來。”

姜枳點點頭,提上拖鞋去盥洗室,洗漱後敷上面膜,她才發覺池徹剛剛話裏不對勁兒的地方。

路不好走?

又不是山野鄉村,被雨水一澆就泥濘不堪。

池家所在的地方,怎麽可能會有不好走的路?

基本護膚做好後,姜枳挑了套素淨的衣服,又化了個淡妝,看上去清純又溫柔。

她拎了兩雙鞋子到池徹面前,讓他幫忙參考。

“你覺得我應該穿哪一雙?”

池徹先是誇她:“我覺得你穿哪一雙都很好看,從美觀角度挑,我挑不出來。”

然後在兩雙鞋之間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姜枳右手上的那雙。

“但從實用的角度看,這雙短跟的更好,我們要走的路不長,但有坡度,高跟會腳疼。”

池大公子真會說話。

希望他超強的求生欲可以保持到兩人結婚後。

姜枳滿意地穿上了那雙短跟的鞋。

兩人住的新房子在姜枳學校附近,城南。

池家在城北。

兩個地方不僅路程隔得遠,房價也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東靜、南美、西動、北貴——

從人們對本市四塊區域的稱呼上就看得出。

姜枳算了算時間,應該需要行駛2小時,上車便靠在了池徹肩頭,閉上眼。

“我再睡一會兒,等到了喊我。”

她閉眼前,天上雖然看不到太陽,但坐在車內也能感受到車外的清白亮光。等被池徹喊醒時,窗外已被烏雲壓頂,灰蒙蒙的一片,看的人心情抑郁。

“咦?”

姜枳下車後環視了四周,這裏并不是城北富人區,而是城東惠安區。

面前緊閉大門、即使在冬天看上去也郁郁蔥蔥的公園,她認識,是墓地。

姜枳的姥姥就葬在這裏,每年都會跟着姜順堯和岳冉一起來這裏祭拜。

這塊地界很靜,不像聚集着市政府與商業區的北邊,這裏沒有大量開發的痕跡,空氣清新、綠植優美。

姜枳原本想問池徹,為什麽帶自己來這裏。

但話還沒問出口,她就反應過來了。

難怪說雨天路會難走。

難怪說家人不會多嘴。

他要帶自己見的家人,指的應該就是那位難産而亡的池夫人吧?

姜枳擔心地看向池徹。

而池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看起來和往日一樣平淡,見姜枳向他看過來,還回以微笑。

“來。”

他将手伸向姜枳,“我媽睡在最裏面,要走很長一段石子路,我牽着你,這樣就不怕崴腳。”

一個‘睡’字,概括了全部。

姜枳聽了心疼。

但他沒提,她不好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于是,姜枳只是走上前,抓住他的五指,緊了緊,。

明明兩人之間什麽問題都沒問,也沒解答,一句話、一個動作,就都理解了彼此要傳達的意思。

池徹愣了愣,随即回握,将她的手整個覆住,包裹在溫熱寬大的手掌內。

“我沒事。”

像是要表示他真的不在意一樣,兩人走的一路,池徹一直帶着淡淡的笑意,和她扯東扯西。

等到了那塊被小白花圍繞的墓碑面前,他的表情也沒有改變,只是平靜地和她介紹。

“枳枳,這是我媽媽。”

池徹越是像這樣表現的雲淡風輕,姜枳心裏就越是難過。

這種感覺不是要痛苦的嚎啕大哭的那種,是和他的表情,一樣,淡淡的,又無法忽視,讓她的心愈來愈酸澀。

察覺到自己鼻子酸,姜枳趕緊将目光從池徹身上挪走,落在石碑上。

黑白的照片中,一個明眸長發,看着無比文靜溫柔的年輕女人,正靜靜注視着他們。

姜枳才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驚豔道。

“你媽媽……好美。”

黑色的齊胸長發落在兩側,沒有劉海,将整個五官都露了出來,和池徹有五分相像,但因五官與臉龐的線條柔和,則顯得恬靜美好。

尤其是額間的那個,與現代審美潮流相反的美人尖,更是将整個人都襯托出一股古典美。

“嗯,是很美。”

池徹贊同地點點頭。

“但有一點,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

“什麽?”

姜枳沒有将視線移開,照片上的女人有一種讓人挪不開視線的魅力,讓人看了一眼就覺得心靜,忍不住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我的長相和她很像。”

池徹笑笑。

“你誇她,就是在誇我。”

“……”

姜枳一時沒接上話,想了半天,才明白池徹這是讨誇獎,無奈地掐掐他手心。

“正經點,你媽媽看着呢。”

“不正經也沒關系。她很溫柔,不是壞婆婆,枳枳你不要怕。”

池徹頓了頓說道。

“雖然我沒見過她,但大家都說,她很溫柔。”

……

是啊,姜枳記得,岳冉在描述這位難産去世的池夫人時,也多次用‘溫柔’來形容。

看着幹幹淨淨,只有一張照片、刻着‘霓杳’二字的墓碑,姜枳點點頭。

“嗯,從長相和名字就看得出,一定很溫柔。”

從名字到長相,都是那個年代大家小姐該有的樣子。

可能是天氣陰沉,也可能是聯想起了之前,岳冉給她講過的那些辛秘,姜枳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無論如何也放松不下來。

她十指緊扣抵在下巴前,站在霓杳的墓前閉上了雙眼,認認真真地向未來婆婆許諾——

‘霓杳阿姨,我知道池徹以前受過很多苦,您一定很擔心。但請您放心,今天起,他爸爸、他繼母,或者是他弟弟,都不能再欺負池徹了。”

‘因為從今天起,我會一直陪着他。’

姜枳以一個小輩向長輩撒嬌的口吻,認真地說着這些話,許諾着。

其實姜枳知道,霓杳根本聽不到這些話。

她的生命在二十歲出頭就結束了,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也看不到孩子在長大的途中,遭受到了什麽折磨。

姜枳說這些話,大部分是說給自己聽——

‘要一直陪着他。’

池徹不知道姜枳在想什麽,但看着她虔誠無比的表情、與輕蹙的眉,就知道她肯定還在為自己難過。

看來剛剛一路上的說笑和岔開話題,都沒有用。

他無奈地朝照片上的年輕女人笑笑——

‘你看,我之前跟你說過,她只是看起來很強硬,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但心其實特善良。’

池徹臉上的輕松與淡淡笑意,真不是刻意僞裝來寬慰姜枳的。

這一次是真的比往年每一次祭拜,心情輕松。

從小時候知道唐令薇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後,池徹就打聽到了霓杳的墓地位置,一受委屈,或是得了什麽獎賞、取得了什麽進步,都會來到這裏,通知霓杳。

但無論是說好事還是說壞事,最終都會變成與母親的照片沉默對坐,偶爾委屈到了極點,會問一句:“你為什麽要留下我一個人。”

後來長大了,懂事了,不會再問母親這麽無理的問題。

但孤獨卻比小時候更明顯,随着長大,越來越強烈。

在遇到姜枳的那天,他接到了老爺子的電話,說自己是他選好的繼承人,可以回池家了。

即使在那一刻,池徹也沒能感受到喜悅,他感受到的只有厭倦和無趣。

于是池徹拒絕了回池家的要求,說自己還想再歷練一下,然後又來到了墓地,在霓杳的墓前待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都是一些厭世的糟糕情緒。

那時候的池徹沒想到,在思想即将走向極端的回家路上,竟然遇到了姜枳,她将鮮活的美麗色彩帶進了他的生命裏。

那之後,無論遇到什麽事,都不用再大費周章地跑到城東去傾訴。

因為那之後,他的辛酸和喜悅,都有人在乎。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向大寶貝兒們求一發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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