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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喬在農村裏的第五年。
五年的時光,顧北喬已經成為了一個完全具有農村氣息的姑娘,顧老奶每天會給她編兩個粗粗的辮子挂在兩邊。令她覺得開心的時候,距離村子不遠處有條小溪,顧北喬偶爾還會一個人偷偷跑到那邊去洗個澡。
期間顧儇遠也來過幾次,都是住一個晚上然後第二天匆匆離去。第三年的時候顧儇遠弄來一輛自行車,自打顧北喬學會騎自行車以後,每次顧儇遠下山的時候都會騎着自行車,然後後面坐着顧北喬,待看不到父親的車子以後,再一個人騎着自行車回家。
顧老奶還把她送到了村裏的學校。
說是學校,其實就是一間屋子裏面,擺了個吃飯的大圓桌,班上只有六個人。章清源,李二狗,沈重烨,陳家兩兄妹再加上顧北喬。六個人圍着圓桌坐下來,章老先生就開始摸着自己已經白透了的山羊胡開始講課。
這一日,章老先生講完了數學準備講語文的時候,還不見沈重烨來上課。顧北喬在桌子底下踹了踹章清源,用眼睛瞅了瞅沈重烨的座位,章清源立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卻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章老先生正講的津津樂道的時候,顧老奶慌忙的走了進來,“章大哥,章大哥,李大嫂剛才來說,沈家遠突然沒了。叫你去看看呢。”
沈家遠是沈重烨的父親。
和章清源對視一眼,顧北喬心裏咯噔一聲。
跟着章老先生一起去了沈家,村裏的人基本上都已經到了,顧北喬想跟着一起進裏屋,卻被顧老奶拉住了,“喪房小孩子不要進去,去外面呆着去。”
顧北喬和章清源只能趴在窗邊上,用手指點破了窗戶紙,透過戳開的洞朝裏面看去。炕邊上圍了好多人,看不到沈重烨的父親,顧北喬也找到沈重烨的身影。
“沒看到重烨。”顧北喬對章清源說。
“你等着,我去門口觀望一下。”章清源拍了拍顧北喬示意她不要擔心,看了一眼周圍,見沒人注意他們,便偷偷走到了喪房門口,朝裏面望去,仔細的看了一遍,同樣沒有發現沈重烨。
“我們去別處看看。”章清源返回來對顧北喬說,顧北喬點點頭。
兩個人找遍了整個沈家也沒有找到沈重烨,
這幾年顧北喬也知道了沈重烨在沈家的處境,後娘的兩個雙胞胎兒子如今也已經快七歲了,什麽好的都牽挂着自己的親兒子,心裏恨不得将沈重烨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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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沈家遠去了,這個家裏也就更加沒有他的位置了。
找遍了所有地方,到了傍晚也沒有找到沈重烨。
顧北喬覺得自己心裏怪怪的。顧老奶做好了晚飯給她就又去了喪事上。顧北喬也知道村裏的習俗,不管誰家有喪事,別家都要有人去幫忙。
因此顧老奶臨出門前再三叮囑顧北喬,睡覺前要記得鎖門,她回來的會很晚,自己帶了鑰匙。
顧老奶前腳一出門顧北喬後腳就跟着跑了出去。去隔壁家看了一眼,章清源因為家裏有他娘在,所以出不了門。顧北喬氣惱的跺了跺腳只能自己去找沈重烨。
天已經快黑下去了。整個村莊都有點兒黑乎乎的,顧北喬心裏有點兒害怕,連吹過來一股風都會驚恐的回頭望一眼,
顧北喬基本上将整個村莊裏自己知道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仍舊沒有找到沈重烨。顧北喬只能往回走。
眼看着走上那個斜坡就能看到自己家了,結果李二狗家的狗突然就叫了起來。顧北喬最怕兩件事,一是黑暗,二就是狗,吓得立馬就尖叫了一聲。
李二狗聞聲走了出來,待看清了是顧北喬以後才吆喝了一聲自己的狗,那只大狼狗看到小主人發了話,立馬就聽話的鑽進了狗洞。
顧北喬還沒有從驚吓中緩過來。
“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李二狗問道。
“我去找重烨。”顧北喬的聲音了還帶着幾分顫抖。
“找到了麽?”黑暗中,顧北喬也看不到李二狗的神色。
“沒有。”
“走吧,我送你回去。明天再找。”
于是黑暗中兩個人一起肩并着肩向着顧北喬家走去。到了門口,顧北喬拿出鑰匙開了門,回頭想叫李二狗,卻發現他已經往回走了。顧北喬想叫他,卻最終沒有張口。
“明兒個我爺要給沈家爸看日子看地方,不用去上學,明兒個我們一起去找。”顧北喬剛準備走進家門,就聽到李二狗這麽說道。村裏的人都管跟父親一輩的男子這麽叫,就像顧北喬會叫章清源的父親章家爸,李二狗的父親李家爸一樣。而村裏的習俗就是,不管誰家死了人,都需要一個有文化的人給算算,根據生辰八字算下葬的時間,下葬的地方,據說這個對子孫後代有着深遠的影響。而村裏有文化的人,就是章清源的爺爺,章老先生。
顧北喬一夜沒有睡踏實。破天荒的,早上顧老奶起床後,顧北喬就跟着起了床。
“北喬,還這麽早,你怎麽不再睡會兒哩?”顧老奶聽到了響動,進來裏屋對顧北喬說道。
“奶,找到重烨了麽?”顧北喬爬起來看着顧老奶,但是卻沒有聽到她想要聽到的答案。
“奇怪哩,沒找到。我看你沈家嬸子也不怎麽在意,不過是怕村裏的人嚼她舌根,這才象征性的叫人找了幾個地方。重烨這孩子也真是的,平時也怪懂事的哩,出了這麽大個事,怎麽就不見了呢?北喬你再睡會兒,我去喪事上幫攢幫攢,午飯直接去那邊吃就好了。”碎碎叨叨說了這麽多,顧老奶又走了出去。
顧北喬坐在炕上仔細想了想昨天自己有沒有漏掉什麽地方沒去找,又認真的回想了一下幾個人一起經常去玩的地方,拍了拍腦袋下了炕。
懷揣着心事走向了屋後的“廁所”,如今顧北喬也已經習慣了蹲在了土坑邊上上廁所。顧北喬剛一褪下自己褲子,就覺得下身一陣異樣,低頭一看,就看到裏褲上一大片血色。
顧北喬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血還順着下身流出來,顧北喬一瞬間在心裏想了很多,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絕症,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怔了半天,這才飛快的提好褲子,跑向了沈家。
在沈家的廚房了找到了顧老奶,顧老奶正拿着菜刀切蘿蔔丁兒。
“奶,奶,奶……”顧北喬慌亂的叫着顧老奶。
顧老奶放下菜刀,在自己的圍裙上擦了一下自己的手走了過來,“怎麽了這是?”
“奶,我流血了。”顧北喬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
顧老奶一聽就慌了,這幾年一直小心翼翼的照看着顧北喬,連一點兒磕磕絆絆都沒有發生過。
“哪兒呢哪兒呢?快給我看看。”顧老奶一把就拉過了顧北喬,仔細的翻找起來。
周圍的人都看着顧北喬,顧北喬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但是心裏又被要死亡的陰影籠罩着,只得低聲的說道:“下面。”說完立刻就低下了頭嘤嘤的抽泣起來。
顧老奶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原來是顧北喬來了月事。
領着顧北喬回了家,找到了衛生帶,教着顧北喬怎麽用,看着顧北喬換了幹淨的褲子。
“以後就會一個月來一次月事,不用害怕哩。去,去北房子門前磕三個頭去。”顧老奶又拿起了圍裙準備去喪事,出門前跟顧北喬叮囑道。
顧北喬聽到自己不用死心裏立馬就放下了個大石頭,心情也不再沉重,乖覺的走到北房子門前跪下磕了三個頭,準備起身的時候想着自己可以多磕三個,于是又虔誠的開始磕頭,又磕了兩個,心裏轉念一想,顧老奶下個月應該還要叫自己磕頭,那就留一個下個月再磕好了。
想着就拍了拍膝蓋上的土站了起來。
後來無意中跟顧老奶說起這回事,顧老奶才樂呵呵的跟她解釋道,磕三個頭就證明月事有三天,我原本還奇怪你怎麽會有五天呢?
顧北喬覺得這真的是太過于神奇的事情,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正在這時章清源和李二狗走了進來。
顧北喬這才猛地想起,今天還要去找沈重烨。
三個人坐在院子裏的棗樹下商量了一下,準備分頭去找,最後在沈家喪事上集合。
顧北喬忍着肚子的不舒服,開始在村後挨家挨戶的找起來,連別人家的雞圈都沒有放過,仔仔細細的找着,什麽都沒有。
她突然間就想起,五年前那個從自己手中奪過了鳥兒并對自己說“女孩子抓鳥以後煮飯不好吃。”的場景。
顧北喬覺得自己心跳變快了,加快了步伐走向了後山,越接近古樹,顧北喬越覺得緊張。
在距離古樹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顧北喬看到了樹枝間的人影,顧北喬慢慢的走近,“重烨。”她嘗試着叫他。
沒有回應。顧北喬又叫了一聲,“重烨?”依然沒有回應。
顧北喬走到了古樹下面,擡起頭就看到了沈重烨的腳,“重烨,你下來好不好?”顧北喬低聲說道。
沈重烨透過樹葉的縫隙看着下面那個仰着頭看着自己的姑娘,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擔心,不禁苦笑了一下,原來還會有人這麽發自內心的關心的自己。
“重烨。”顧北喬伸出了右手,踮起腳尖想要拉住他。
顧北喬覺得手困的都不是自己的了的時候,沈重烨才慢慢将手遞給顧北喬,指腹觸到顧北喬的手的時候,沈重烨覺得自己已經冰冷到極點的心又溫暖了起來。
沈重烨從樹上下來,顧北喬沒有再說話,兩個人靠着樹背坐了下來,顧北喬安靜的看着沈重烨,原本耀眼的眸子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顧北喬覺得自己的心很疼很疼,就跟針紮一樣,而失去父親的重烨一定是痛苦到了極點才會将自己藏了起來,顧北喬感受着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傷悲。
感受着他孤單而沉默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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