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藝術節
段澤見霍廷軒一出馬就兵不刃血地将這倆姐妹趕走,高興得不得了,他大大方方從樹後面跳出來,幾步湊到霍廷軒身後,拍拍他的肩膀,“霍廷軒,你怎麽這麽早就出校門了?”
他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複,段澤奇怪地加大了音量,“霍廷軒?”
“……”霍廷軒他慢慢握住段澤搭在他肩頭的手,示意他聽到了,卻沒有回頭,雙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畫,聲音輕得像是害怕會驚擾到什麽,“這是……誰畫的?”
段澤眨眨眼睛,也随之看向自己的這張畫。
明月高懸的竹林之間,一只梅花鹿站在石崖之上,它的後腿受了傷,還留有血跡,但它的鹿角鋒利堅硬如初,散發着锃亮的永不服輸的光芒。
而石崖之下,站立着一名少年,灰土滿面衣衫褴褛,他的小腿也受了傷,姿勢微跛,但少年的眼睛出奇得清澈明亮,他的雙手向上高舉,掌心裏有一捧清水,似乎是想觸碰梅花鹿探出崖外的吻。
霍廷軒不懂技法,不懂色彩,不懂筆觸,但他清楚地感知到畫中壓抑着的濃烈情感,似乎随時都會噴薄而出。
少年的臉只用了簡簡單單的幾畫,但畫家想表現的那雙眼睛卻因此更加矚目,更加傳神。一時間,霍廷軒仿佛身臨其境,竹林間清冽的冷氣就打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到了畫中少年的傲骨,他對于梅花鹿的愛慕與憐憫,他與梅花鹿同病相憐的切身體會。
不甘,也不屈。
他又看見了那輪明月,圓圓的一盤,高高挂起,霍廷軒倏地想起農歷十月十五的那道月,“為什麽……”他喃喃自語,“為什麽把月亮畫得這麽遠?”
“因為太過美好的東西并不屬于竹林裏的他們,前方仍是苦難。”段澤開始瞎扯。他想表達的只有少年與鹿,霍廷軒的氣質正合适有角的鹿,溫潤柔和卻有隐而不發的殺傷力;背景是竹林,這是因為想到霍廷軒他就會想到挺拔、君子之風的竹;為什麽有滿月,因為他是在中秋的晚上構思了這幅畫。
霍廷軒為段澤的解釋愣怔數秒,半晌才勾起一抹苦笑,“是嗎?”
“當然不是了,我瞎說的。”段澤将貼紙被摳壞的一角重新糊回去,“真正意思應該是少年與鹿雖不被神明眷顧,人生坎坷,卻仍舊堅持不懈……哎喲,我編不下去了……其實就是畫者對着記憶裏的月随便糊弄的吧。”
“噗嗤……”霍廷軒一秒破功,他忍俊不禁地看向段澤,“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他心中的明月近在眼前,又何必糾結畫中的細節。
“啊,老師讓我來看看宣傳牆如何了,你呢?”
“我們班開設了燒烤攤,我剛和同學去菜市場買了菜回來。”霍廷軒向段澤示意手裏的蔬菜,“你也是畫社的成員,你知道這幅畫的作者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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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覺得畫得太好了,喜歡得不得了,所以你要去膜拜啊?”段澤低下頭擋住自己竊喜的表情,主動伸手幫霍廷軒分擔了一袋食材,霍廷軒聽他口氣悶悶的,感覺不對勁,于是立刻打消了結識該名畫家的想法,改口道:“怎麽可能啊,我就是随便問問而已,這人比你畫的差多了……對,你的畫呢?快給我看看。”
段澤語氣瞬間差極,“自己找。”
霍廷軒:“……”
他說找就找,食材也不要了,班級攤位也不管了,一幅一幅順着宣傳牆看過去,開頭那種讓人感觸頗深的畫作猶如昙花一現,後面的質量越來越差,跟誤入幼兒園似的。
霍廷軒仔仔細細尋覓了一遍,都開始懷疑段澤根本沒交作品了。
“還有其他擺放的地方嗎?”
段澤摟着他玩命往9班攤位方向拱,“多着呢多着呢,看一天都看不完,你還是趕緊幹正事兒去吧。”
霍廷軒身為段澤の男人(未來)怎麽可能會認輸,他拜托經過的某位不知名騎車同學把菜捎回攤位,又雷打不動地倒回再看一遍,最後效仿謝欣醜陋的行為,開始摳遮擋第一幅作者姓名的貼紙。
最為醜陋的段澤終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扯過霍廷軒的小臂,支支吾吾地解釋道:“這,好吧,這是我畫的。”
“你……”霍廷軒驚訝地發現他竟然絲毫不覺得意外,他甚至發自內心地覺得是的,這幅畫就該是段澤畫的,但關鍵在于:“你畫的這名少年……”
是誰,有原型嗎……是我嗎?
他張了張嘴,化作一抹清淺笑意盈在唇角,沒好意思真的問出口。
“畫的是你。”
“……”
“別說什麽樣子不像,我是寫意的不是寫實的。”段澤認真地看向霍廷軒的眼睛,“等展覽結束送給你,這次記得收好,別再被別人弄壞了。”
霍廷軒只覺得喉嚨被一根柔軟的羽毛堵住,酥酥癢癢的,搔得人心裏發慌,他急忙保證:“肯定不——”
“不過弄壞也沒關系,只要我的手還在,我就能為你畫第三幅,第四幅……所以別再傻不愣登的為了一張紙和別人打架了。”段澤笑起來,他忍不住伸手捏捏霍廷軒僵硬的嘴角,想讓他笑得更自然一點,一如初見的那朵灼灼海棠,“醜死了,別人笑起來給自己的臉增色,你怎麽做到越笑越醜的。”
“你!”霍廷軒又想哭又想笑,最終惱羞成怒地拍開段澤的手,“還不準許人笑了啊!”
“笑笑笑,随便笑,是我說錯了好吧……诶,我還沒吃早飯呢,你再打我我要低血糖暴斃了。”
霍廷軒神清氣爽地再次瞥了眼畫作,一想到上面的人物藍本是自己就開心得要上天,“去我們班攤位那邊吃。”
“一大早,吃燒烤?”
“愛吃吃,別比比。”
“就不吃,就比比。”
“快回來,有牛奶。”
“那不走,啃豬肘。”
“配烤腸,真的香。”
……
幼稚的三字游戲玩得人智商活脫脫下降了五十個點,段澤到了地方指着豆漿喊牛奶,惹得看攤寫标價的幾位女生笑個不停。
段澤郁悶地舀了口豆花,“有那麽好笑嗎?”
一點都不好笑,霍廷軒現在就想把這些不停偷瞄段澤的女生腦袋全都按進櫃臺裏,“安靜吃你的,我得去幫忙了,十點鐘再來找你。”
“等一下。”段澤朝霍廷軒勾勾食指,“你在你們班的人緣還行?”他害怕霍廷軒這大傻帽,平時被同學們排擠孤立,到了要幹活的時候又不懂拒絕,煞筆兮兮地過去當苦力。
霍廷軒一時不明白段澤問話的意思,舌尖仔細把語句轉過一圈,驀然會意,“他們……關系不算好,但也沒那麽僵,就沒有利益沖突的普通同學吧。雖然因為之前我和其中一些人有點摩擦,但到這種集體活動的時候因記仇不參與,也沒有必要。”
既然霍廷軒想的這麽清楚,段澤也不再擔憂他吃大虧,他端起豆花的碗,屁颠颠地跟着霍廷軒鑽進內廚,一群大漢正在那裏哼哧哼哧地穿竹簽,其中一人認出段澤那張俊美的臉,開玩笑道:“喲,這不是段男神嗎,是來體察民情還是準備出錢把我們燒烤攤包圓的?”
“來給你們打下手掙鈔票的。”段澤又吞下一口豆花,“這你們誰調的料,怪好吃的。”
“二胖!快出來,你家金主點名要給你賞錢了!”
喧鬧中霍廷軒湊到段澤耳邊解釋道:“他家裏開餐廳的,從小就幫着在後廚打下手,燒烤攤也是他的主意。”
“有炒方便面嗎?”段澤忽然問,霍廷軒皺皺眉,但又想到燒烤也不比泡面好到哪裏去,“……有的。”“讓大廚多備着點,下午估計有大主顧上門舔盤子。”
霍廷軒不明就裏,也沒真的去跟二胖說,他先是讓段澤邊上涼快去,然後撩起袖子快速地完成自己份內的活。
段澤也先行回到自己班上的攤位,果真賣的都是小飾品小挂件之類的物品,他寫的幾個毛筆字被頂在最上面,配上簡單幾筆勾勒的花卉圖案,與隔壁那些歪歪扭扭的醜字一比,簡直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诶诶诶段澤!快過來,”班長眼睛最尖,“你字好,趕緊幫忙寫下标價牌,這裏是物品名單。”
“不是說我只管畫海報嗎……”
“你人來都來了,還不幹點活?晚上請你吃飯!”
“我晚上有飯吃了……”
“廢話怎麽那麽多呢!!”
“……”段澤百般無奈地被班長按在椅子上,又将筆塞到他手裏,“哎!謝歡眼力勁兒呢,還不給段公子看茶!”
謝歡乖乖湊過來,笑着遞給段澤一杯香蕉牛奶,“就這個啦,段澤你将就喝。”“等下。”段澤叫住她,“剛才你和你妹妹在校門口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那麽敵視霍廷軒?”
“沒有啊。”謝歡眨眨眼,随後又很尴尬地用手指攪動鎖骨前的長發,“是我妹妹男朋友說霍廷軒不是好人,讓她少來往,還說了你……不過我是不信的,我和她解釋過了,但是她不聽。”
“這樣……”
“她性子直,容易受別人影響,你別放在心上啊,關于你的那些謠言我是半個字都不信的。”
“沒事。”段澤搖搖頭,也沒去過度鑽研謝歡的話,例如其中只是關于他的謠言不信,是不是對霍廷軒還持有保留意見?他也不知道董早怎麽挑的,一挑就能挑到謝欣這麽一個傻姑娘,把人騙得團團轉。
九點半過後,廣場上的人流量越來越大,今天A大全面對外開放,不少外校和社會上的人也會入校一同慶祝藝術節。幸而要寫的東西不多,段澤在霍廷軒來之前就結束了工作,正好可以随他一同去游園。
“霍同學!有沒有看上什麽,給你打八折!”班長宰熟客宰得最為順手,拉着霍廷軒的袖子就是不讓人走,霍廷軒笑着點點頭,“行吧,我看看,照顧下兄弟班級的生意,你們也要來9班吃燒烤啊。”
“沒問題沒問題。”班長使勁給他介紹手機鏈和小盆栽,霍廷軒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空白的扇面上。
空扇子可以由攤位專門寫書法的人幫忙寫,也可以買家自己創意,攤位提供水彩筆墨,霍廷軒目光多停留了幾秒,等他再移開時段澤便伸手将其中一把取了下來。
“一百一把,十塊錢是材料錢,剩下的是我的潤筆費。”段澤也不管霍廷軒到底要不要,強買強賣地把價錢敲定,又喊班長進去把桌子空出來,備好硯臺和毛筆。
班長驚了,“哇靠,段澤你不如去搶吧。”
“好啊,在哪裏付錢?”霍廷軒遭此非人待遇竟然毫無怨言,眸中滿是缱绻溫柔,跟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折枝大神的馬甲就快要掉了,但不是現在。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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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