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絕望

“想看什麽随便看啊。”霍廷軒大大方方地把手上正在做的以外的書本往段澤的方向一推,篤定這位學渣渣半個字也看不懂。

段渣豈甘受此侮辱,他打開習題冊浏覽了一遍标準答案之後,又打開了霍廷軒整理得整整齊齊的考試卷子。

“……”他到底從哪裏摳來的時間學習?段澤又一想霍廷軒這人平日裏沒有任何的興趣愛好,一旦閑下來除了看書就是看書,成績不好才更奇怪。

他又迂回得翻遍了所有的課程書籍,終于在倒數第二本的時候找到了霍廷軒U語的課本,幾乎每一頁中間都夾滿了便利貼,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注釋。

再後面是一本U語名著,段澤直覺自己找對了東西,後面還附着一本筆記,裏面也寫滿了字——段澤能認識的字,他感動得差點哭出聲。

《絕望》,作者:米農夫艾巴費萊本·賽諾厄尼佛

看着這本名著作者的名字,段澤也很絕望,他覺得僅憑自己的小腦袋,可能轉頭就忘得幹幹淨淨,他快速通讀一遍,記下關鍵的情節。

為了加深記憶,段澤把這堆亂七八糟的漢字組合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但等和霍廷軒吃完夜宵回去,面對段漾純良無辜的臉龐,他思忖許久,問道:“能不能幫我查一下有關U國名著《絕望的農夫》的相關信息?”

“你自己手斷了不能查啊,”雖然嘴裏這樣說着,段漾手上還是老老實實地打開了電腦,“……沒有這本書,你确定是絕望的農夫,不是瘋狂的主婦?”

段澤皺起眉,他确實無法肯定自己記得對不對,“那就是絕望的農場?”

“沒有。”

“失望的農夫?”

“沒有!”

“失落的農夫。”

段漾癫狂了,“……壓根就沒有農夫!!!”

“……啧。”段澤抓抓頭發,“皇家翰林院那幫老學究裏哪一位是專門研究U語的?我還是直接問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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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個簡單。”段漾深呼吸一口氣,轉過上半身朝門外嘶吼道:“白鷹!你聽到了吧!這事你趕緊解決,把聯系方式發給段澤!!”他緊接着又回頭唧唧歪歪道:“……就這麽點小事還用着麻煩我?”

“最終麻煩的不還是程白鷹?”段澤笑笑,“初一你帶上他一起到我家來玩啊。”

“大年初一我不走外公那邊的啊?還有程白鷹不得回家走親戚的啊,再快我也得初二,等着,到時候堂哥給你包個大大大大紅包。”

……

天還沒聊完,行動力頂級的程白鷹直接敲來了人員的簡歷,不僅是聯系方式,老先生的生平信息都挖得一幹二淨,何時何地在哪個醫院被哪位護士接生竟然都有。段澤連忙三言兩語應付過段漾,趁着時間還不算太晚,他想趕緊撥過去了卻這件事。

但還未等他鍵完全部的數字,焦柏忽然接連發過來幾條信息,段澤眉尾一揚,饒有興趣地點開。

焦柏:霍廷軒U語課選修老師卡霍廷軒的期末成績,給他打了零分

焦柏:他收了蘇安材家裏的禮

焦柏:我聽說就算霍廷軒按照選修老師的意思改了譯文,也會因為一審不合格,只能得60的基礎分

焦柏:五殿下,本來這招是要用您頭上的,蘇安材前天醉酒的時候說他關系都快打通了,結果您在藝術節那天展出的畫實在太優秀了,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搞霍廷軒

有這麽一個一言不合就能出賣自己最親密好友的男人在身邊,段澤真是說不出來的——爽。前兩句還只是普通的告密提醒,最後這句說蘇安材本來是要整段澤才是真正不見血的殺招,焦柏這次是被惹毛了,要借段澤這把刀将蘇安材往死裏搞。

段澤:嗯,知道了,辛苦

他也不介意與焦柏互利互惠。段澤退出微信界面重新撥號,他看到老先生名字的時候就覺得熟悉,等待通話被接通的時間內,段澤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回憶着,然後他倏地想起來,這不是父親那邊林祖父的發小麽?兩人十多年同學,年輕時便經常混在一塊,退休後又成天在一起下棋,倆臭棋簍子臭得其他圍觀群衆苦不堪言。

嘟——“喂?”

“徐老師您好,我是林叢的孫子段澤。”

“啊!”徐老先生年過耳順,做了一輩子的學問,身強體健,頭腦靈光得不得了,“五殿下!這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不敢當徐老師,這次是有事情要麻煩您。”段澤畢恭畢敬地說道,發小孫子開門見山求幫助,徐老自然拍着胸脯說沒問題。

“事情是這樣的,A大期末有一個翻譯作業,是U國作品《絕望的屠夫》,其中主人公有一句重複了十次之多,可以說是貫穿全文始終的話:明天我想去看……嗯,就是這個詞又可以翻譯成他青梅竹馬的戀人種的紅蕊花,又可以翻譯成來自地獄中的彼岸花,所以對這本書我和我的指導老師就産生了兩種不同的意見……”

“等一下林家小子,明天我想去看紅蕊花……”徐老一時都開始懷疑這還是不是自己的研究領域,“你說的是米農夫艾巴費萊本·賽諾厄尼佛寫的《絕望》嗎?”

段澤:“……”

段澤:“咳,沒錯,這名字太難記了,老師您的記憶力真好。”

“沒有沒有,因為這本書我經常給自己學生拿去做翻譯練習,你剛才說%*&?(在段澤心目中徐老就是發出了類似這樣完全無法模仿的、刁鑽的音)這個詞還可以譯作彼岸花?”

“是的。”

“這是誰告訴你的?我在U國生活過五年,和無數當地人交流過,紅蕊花是他們愛情的象征,遍地皆是,生活中經常提及,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并沒有這樣的含義。”

“……”難道霍廷軒真的錯了?段澤一瞬間産生了懷疑,但他回憶起那本寫滿了字的筆記,以及霍廷軒寧願得零分也不肯修改自己譯稿的決心,他不想這樣簡單地放棄,“對不起老師,但我的确曾經在某本書上見過,可以請您幫我留意一下嗎?”

“殿下,您可以說具體一些嗎?在哪本書上看到的?”

“實在不好意思,我記不清楚了。”更重要的是我實在編不出來了。

“好吧,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大概率上是錯誤的……”

“沒關系的,謝謝徐老師。新年快樂,祖父很想念您,希望您常來家裏與他聊聊天。”

“怕是想我陪他下棋了,沒了我,他還去哪裏找這麽一個和他一樣爛的棋手。”

……

隔天,學校最後一門課結業,所有考生自主準備一周後的期末考試。霍廷軒單手托着下巴,沮喪地用食指點着桌面上的紙張,段澤在窗外觀察他将近一分鐘,這才輕聲地推門進屋,一瞬間,霍廷軒一掃頹态,笑着起身為他取下圍巾。

“你來得很是時候啊,空調剛把室內烘熱。”

“哦?”段澤眼角一瞥,桌上果然是修改了無數遍的手寫翻譯稿,他緩緩走過去,舉起一張認真看起來。

“有興趣?不過你看得懂嗎?”霍廷軒将段澤的圍巾和自己的疊在一起,一灰一黑,段澤搖搖頭,“看不懂,你給我講講呢。”

“……”霍廷軒垂下眼眸,淡淡地嘆了口氣,“文章講述了上世紀末,一個男人在冰雪消融的初春的晨間回憶自己峥嵘一生的故事,文內雖然沒有直接說,但我覺得這個男人很多話都暗示了他明天便會自殺,那封信也不是什麽給自己久別重逢戀人的情書,應該是他留給自己養子的遺書。我們國內流傳的翻譯版本太輕佻了,不應該是那樣的……”

段澤放下稿件,用言語誘導道:“對一篇文章有不同意見是很正常的,你有了與他人不一樣的觀點這是好事情啊。”

“但是……”霍廷軒看向他,但了半天也沒說出口,他抿直嘴唇,複又搖頭,“沒什麽。”

段澤真是早八百年就知道霍廷軒會自己憋着,甚至對方的想法他都能一字不差地重複出來,無非是覺得兩個人都無法解決的事情,何必要說出來,平添一分愁緒,多一人煩惱。

“是什麽讓你感覺主人公會自殺?”段澤抓緊機會和霍廷軒多聊兩句,後者不疑有他道:“主角在文內經常重複一句話,@#&*%%*&?……%*(&6。”

段澤真佩服霍廷軒的嘴。

“意思就是明天我想去看紅蕊花,但是主人公的設定和作者本人一樣,都是U國的P鎮人,在他們那裏的方言中%*&?又指彼岸花,是指引自殺的罪人回到神的懷抱裏的引路花。”

“……”段澤立刻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裏。

當晚他聯系徐老,将霍廷軒講的重複一遍,一句U國的P鎮人道破天機,聽得徐老一愣一愣的,哦哦哦哦地直拍大腿。

聽這反應估計老先生就不打算睡了,一把年紀興奮熬着夜查資料問U國熟人,《絕望》是一本小衆書籍,屬于那種喜歡的人奉為聖經,不喜歡的人大呼這什麽玩意的書,顯然徐老屬于前者,翌日他激動地對段澤說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段澤等徐老亢奮完畢,這才幽幽道:“徐老師,不知道您能不能代我和我的U語課老師講一下這件事情,他并不聽我的,認定他自己是對的。”

“當然可以。”徐老知道自己在專業領域的影響力,“他叫什麽名字,A大現在的外文老師,說不定還是我的學生呢。”

肯定是你的學生,資料上都寫着了。段澤慢慢地道出了一個名字,徐老聞之當即發怒,“那只兔崽子!真是白讀我的博士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段:你的嘴好厲害

霍:暗示舌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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