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主線劇情

石敲聲像是嘴裏被人塞了個饅頭,看着那只毛筆在宣紙上漫不經心地寫字。字跡秀美,稍有些潦草,卻也看得出功力深厚,想必曾經練過多年。

“我是上清山中的游蕩的魂。”

仙山靈地間,偶爾會有飄蕩的靈氣由于因緣巧合成了魂,但是就像普通魂魄那樣,通常幾個時辰就會消散。這只魂魄怎麽會留在毛筆上?

難道這毛筆是魂器?

“別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總之你剛入上清宮的時候與我巧遇,我就不知怎麽回事依附在你的毛筆上了——別用那種目光看着我行麽?”

石敲聲摸着筆的尾端:“這裏是怎麽回事?”

毛筆似乎生了氣,逃命似的掙脫開,在宣紙上寫道:“這裏是我的命門,一摸就痛。”

石敲聲把毛筆拿在手中,皺眉看了很久,完全看不出這支筆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也搞不懂這魂魄為什麽消散不去。毛筆任他翻來覆去地看着,忽然間在宣紙上寫道:“你會不會把我交出去?”

“……”

這話把石敲聲問得一陣心軟。

自從魂修面世以來,所有牽連到魂魄的東西都成了禁物,他要是把筆交給計青岩,依照規矩怕是要毀掉。魂魄沒有了依附的物件,大概很快就會消散。

它這麽問,是有些害怕。

其實這魂魄之所以暴露形跡,是因為下午的時候阻止他接近小木屋。要不是為了救他的命,它只怕現在還在毛筆上悠閑地過日子。

石敲聲拿起毛筆在紙上寫着:“不上報。”

犯了門規雖然不對,但是恩将仇報更有違大義,況且這毛筆看起來乖巧不害人,為什麽不能留下它,非要它死?

毛筆在他的手中不動,片刻後又帶着他的手寫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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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敲聲把他蘸水洗幹淨了放在枕邊,自己半躺在床上看書。畫澗裏擺的大都是圖集,好不容易找到幾本有字的,是花家谷的門規。石敲聲讀到一半,忽見枕邊那只毛筆不知何時也飛了過來,停在他的胸前。

石敲聲沒有在意,無意識地摸着筆頭的狼毫,突然間,他想起這筆裏住了個魂。

他平時看書時就喜歡摸着筆頭,手感好,柔軟舒服,可是不想這裏面住了個魂魄!石敲聲紅了臉,窘迫難堪地說:“我摸你頭的時候,你能感覺到?”

毛筆點頭。

“……”

竟然,就這麽摸了許多年。

他的手頓時不知道放在什麽地方好。

毛筆的性情似乎很安靜,規規矩矩地在他手底下坐着,好似什麽都不在意。石敲聲心想摸都摸了,只怕這毛筆已經習慣,他這時候扭捏沒道理,扶了扶額頭,随即輕輕在它的狼毫上又摸起來。

“你能看得下去?”他說。

毛筆在他的手心寫道:“看不全,只能看一成。”

“那我以後看慢些。”

毛筆在空中輕點,又靠在他的身上。

石敲聲自小身邊有石蘊聲和君墨,雖是感情深厚,可惜誰也不喜歡陪他看書,覺得枯燥乏味。他與這毛筆安靜地半躺着,想到這毛筆竟然默默陪着他看了好幾年的書,心裏不知怎的生出絲暖意,笑道:“我平時什麽亂七八糟的書也看。”

毛筆在他手心裏寫道:“嗯,你還看過南北朝的郡縣名錄,裏面都是地名。”

“……”

那麽無趣的書,連他自己都險些睡着。

“你最愛看的是什麽書?”

毛筆在他的手心寫:“歷史。”

“是麽?”酒逢知己千杯少,石敲聲靠着牆坐直了,“我也是。”

毛筆輕輕點着:“我知道。”

翌日清晨,計青岩把人集結在花家谷的出口。石敲聲與那毛筆徹夜長談,不眠不休,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他經常徹夜看書,動不動就這副樣子,其他人沒當回事。

走過花家谷,離百花臺只剩四五天的路程,沿塗沒什麽特別的風景,卻遇上不少其他的弟子。春天裏柳絮紛飛,關靈道不小心打了幾個噴嚏,夜裏便不罷休了,坐在計青岩的身邊非要師父撫慰。

要不要再抱你坐在腿上親着哄?

也虧得計青岩能忍得了他,若是宋顧追在,肯定要揪着他的耳朵起來扔在一邊。

最近走的都是山路,夜裏投宿不方便,花落春的事便也一直沒有提起。這夜他們在一座小鎮的客棧裏打尖,剛進了門,忽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正在同掌櫃的說廢話,嘻皮笑臉的:“掌櫃的不認識我不要緊,我可看上你了。家父不喜歡名門閨秀,我也不清楚他愛哪樣的,說不定會相中你。”

關靈道立刻看了看那人的面孔,一身水藍衣服,身形挺秀,嘴角帶着一抹讨人嫌的笑。冤家路窄,這客棧裏的竟然是戚寧。

掌櫃的已經四十多歲,老婆孩子都一大堆了,哭笑不得:“公子別拿老朽尋開心了,公子年輕英俊,尊父看到你帶回去個糟老頭子,還不得氣出病來?”

戚寧聞言挑眉,笑道:“你這麽一說,我更想把你帶回去給他看看了。”

掌櫃的心道他要有這麽個不省心的兒子,沒病也得氣出病來,一轉頭看到計青岩一行人站在門口,氣質穿着皆不俗,連忙撂下他迎上來:“各位是要打尖?”

戚寧輕聲笑起來:“還當是誰,四公子中竟然來了兩個。”

這話滿是揶揄的口吻,似乎覺得“南北朝四公子”這稱呼好笑得很,關靈道也是嘴上不饒人的,立刻說:“沒呢,來了兩個半——戚少主也算半個四公子之一了。”

本事不濟,論各方面只能算計青岩的一半。

戚寧冷冷地看着他。

石敲聲低頭暗笑,這時候覺得關靈道也不是全無用處的,至少跟人幹架就沒人比他腦子轉得快。

“他不是什麽四公子,他是毀人家女子清譽又不娶的僞世家子。”這話不是計青岩一行人說的,自遠處而來,語氣冷漠,高高在上。關靈道循着那聲音望過去,只見客棧樓梯上走下來幾個身穿天藍衣服的年輕人,年紀都在二十多,腰間一條黑色軟帶直垂到地上。

北朝雲家為三世家之一,先祖在禦龍之時曾被龍在空中甩落,好在被腰帶勾住龍角,沒有死。自此之後,雲家的裝束便多了一條黑色的長腰帶。

這幾個人,正是北朝雲家的族中弟子。

說話的正是走在前頭的男子,身形高大,面色冷淡,長得卻是超凡脫俗。他身後跟着一個五短身材的男子,其貌不揚,低着頭,略微有些直不起身來。

石敲聲在向關靈道談起雲家的八卦時,曾細細解說過,雲家的年輕一輩裏聲望最高的是雲家長子,雲洛真,長相、修為皆在其他同輩之上,二十五在百花臺揚名,位列南北朝四公子之一,是将來雲家的家主。

而那要娶岑木衣的,卻是雲家的第三子,長相修為都不怎麽樣的雲洛天。

雲洛天自很久之前便看上了岑木衣,直到去年才求着家人為他提了親,可惜沒過多久,岑木衣和戚寧的醜事傳出來,雲洛天受不了刺激,當即就退了婚。家人本以為他就這樣算了,可惜他退婚之後竟然躲在房中不出門,又恨岑木衣不把他當回事,心裏又放不下,最終還是上門提親娶她做妾,既是洩憤,也是羞辱岑木衣。

岑家答應了親事,雲洛真卻覺得此事丢臉,一直對雲洛天沒什麽好臉色。

戚寧看到雲洛天從樓梯上走下來,臉色立時沉下來,沒說話。在場的不單是他,計青岩和關靈道看到雲家的人在此,也是神色微變。客棧裏氣氛沉重,劍拔弩張,完全都是因為雲洛天這個罪魁禍首而起,幾道陰鸷的目光齊齊地向着他投過去。

雲洛天冷冷地哼了一聲,又擡頭看了兄長一眼,垂下頭來,仿佛他真正怕的不是計青岩和戚寧,而是冷面無情的大哥雲洛真。

雲洛真不理戚寧,向計青岩和花彩行打招呼:“計宮主,花公子,多年不見。”

“雲兄有禮。”花彩行還了禮,對着計青岩低聲道,“這地方空房間怕是沒了,我們另外找地方過夜。”

雲家的人和戚寧都在這裏,說不定就會生什麽事端,他們留在這裏沒好事,還是早些抽身為是。關靈道明白計青岩看雲洛天不順眼,心想另外找地方過夜也好,拉着計青岩的袖子道:“師父,咱們另找地方過夜吧。”

計青岩偏頭看他一眼,明知他是不想生出事端,點點頭。

他們本就站在花彩行和石敲聲的後面,眉來眼去的也沒人注意到,計青岩低聲對石敲聲吩咐幾句,剛要帶着人走,只聽雲洛真說道:“不妨事,我們要連夜趕去百花臺,各位在這裏休息便是。”

說畢引着雲家的弟子們朝着客棧外走過去。

戚寧從頭至尾都沒出聲,目光望着跟在後面的雲洛天,就像是安靜不動的野獸盯着他的獵物。雲洛天咬着牙向客棧外面走,臨到門口時忽然間轉過身來,向着戚寧罵道:“我的未婚妻你也敢碰,活該你父親不讓你娶那賤貨!”

話音剛落,戚寧的臉色已經寒得像冰一樣,計青岩的手中立時握了一枚白色棋子。

他們還未出手,只聽見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雲洛天紅着半邊臉倒在地上,嘴裏面都是血。雲洛真居高臨下恨恨地說:“混帳東西,今天我打死你。”

雲洛天含糊不清地叫起來:“你敢!我娘是怎麽對你的?她臨終前把我托付給你,你就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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