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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家破人亡,所以只能讨好他。
要怎麽讨好呢?
如果能拯救一家的命運,那麽被他再冒犯一次,也不是不能忍受。
他上輩子只把自己當小孩,所以才會做出那種事,這次又會如何?陶嫤一一婆娑過首飾,他如果很喜歡小孩子,那麽她就當個乖巧的小孩子也可以。
兩天時間眨眼便過去了,宮宴設在傍晚,府上并不着急,直到午時用過晚膳後才開始準備。
陶嫤坐在鏡奁前足足有一個時辰,白蕊心靈手巧地梳了個雙鬟蟬翼,發際簪插玉葉金蟬寶釵,她皮膚細膩,脂粉反而會掩蓋了原本的好顏色,是以只淡掃了峨眉。她雪靥白中帶粉,如桃花含露,又似春雨梨花,端的是玉做精神雪做肌膚。
換上嫣紅散花垂絲海棠襦裙,陶靖已經收拾妥帖在門外候着了,等了一會兒不見陶嫤出來,便徑直走入內室:“叫叫,馬車已經在府外候着了。”
音落,他看清裏頭光景後驀然止步,少頃一聲輕咳,“你快一些。”
陶嫤偏頭睨來,微微一笑,“哥哥看我這身打扮好看嗎?”
陶靖多看了一眼,以前就覺得妹妹像一個雪團子,潔白柔美,沒想到今天一打扮更讓人錯不開眼。這才不到十三,若是以後及笄了,不知道要俘獲多少權貴子弟的心,說不定家裏求親的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
才這麽一想,他心裏就不大高興了,叫叫這麽可愛讨喜,他總覺得誰都配不上她。
“好看。”陶靖摸了摸她的頭頂,“既然收拾好了就跟我出去吧。”
陶嫤嗯一聲,牽裙跟在他身後出了重齡院。
此次入宮她只帶秋空和玉茗兩個丫鬟,一個頭腦好,一個身手好,萬一出了意外還能及時解決。
門外有兩輛馬車等候,陶臨沅已經到了,見兩人到來出聲詢問:“你們阿娘呢?”
殷氏尚未到來,他臉上隐有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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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時間尚早,陶嫤便央他多等一會兒,“反正去得早了也是等着,我倒寧願在家門口多等一會兒。您別着急,阿娘說不定馬上便來了。”
陶臨沅縱容地看了她一眼,“身體可好了?瞧着活蹦亂跳的。”
陶嫤剛想回答,餘光瞥見一抹妃色身影,扭頭朝朱紅大門看去,果見殷氏正領着丫鬟朝這邊走來。她今日同往常很不一樣,粉黛薄施,嬌容娅姹,玉顏照人。她一身行頭都是陶嫤挑選的,連頭上的鎏金鴛鴦雙翠翹都不易例外。
事實證明陶嫤果真沒選錯,阿娘今兒個美得不像話。
她悄悄打量身旁的陶臨沅,他沒了聲音,目光定定地落在阿娘身上,連人走到跟前了都沒反應。原本該殷氏和陶臨沅乘一輛車,陶嫤坐後面那輛馬車,陶靜騎馬跟在一旁。不過陶嫤臨時改了主意,挽着殷氏的手問:“阿娘,我跟你坐一輛車好嗎?宮裏有些規矩我不明白,想請教一下你。”
殷氏想了想,宮裏規矩确實繁瑣,應當在進宮前告訴她,便應下了,“那我們坐到後面去。”
因為陸氏這一層關系,此時殷氏和陶臨沅的關系已然很僵了,就算不争吵,也從未和顏悅色地相處過。是以陶嫤提出這個要求,殷氏答應時根本不過問陶臨沅的意見。
陶嫤歡喜,扭頭問陶臨沅:“阿爹,你看好嗎?”
陶臨沅已然回神,面色如常地颔首,“也好。”
于是兩人坐進後面的馬車裏,殷氏踩着黃木凳上車時,陶嫤不經意地看一眼前方,陶臨沅正好往這邊觑來,目光落在馬車內那抹身影上。
阿娘打扮得這麽漂亮,他卻只能遠遠地看着,心裏應當很不好受。
就是要讓他不好受,陶嫤想。
看得到而得不到,他才會發現阿娘的好。
進宮後男眷與女眷分開行事,宮宴時再一起聚在麟德殿內。
前方有宮婢引路,殷氏和陶嫤一路來到莊皇後居住的昭陽殿,走過漫長的丹陛,便看到殿內已經來了幾位命婦。
前方鸾鳳鑲象牙髹漆矮榻旁坐着一人,雍容華貴,年近五十保養得當,一點兒也不顯老,正是當今莊皇後無疑。她身邊站着一位與殷氏年紀相仿的女子,姿容不俗,笑意盎然,就是把陶嫤視若己出的宜陽公主了。
殷氏和陶嫤上前見禮,莊皇後讓兩人起來,笑眯眯地把陶嫤叫去跟前:“兩個月不見,叫叫似乎長高了些。”說着拍了拍她的小手,“叫叫想本宮沒?”
自從皇後知道陶嫤的小名後,一見面便親昵地叫她叫叫,一開始她真有些無所适從,不過時間長了适應下來,反而覺得習慣了。
陶嫤嬌靥含笑,一張小嘴抹了蜜似的,“正因為想皇後娘娘了,我趕緊把病都養好了,就等着今兒個進宮來見您呢。”
衛皇後聽了高興,卻又為她的身體心疼,“怎麽又生病了?趕明兒本宮讓太醫署的人給你看看,把這身體好好養養。否則動不動就倒下了,本宮上哪兒再找一個你?”
能被皇後如此看重,可是在場許多人都羨慕不來的事,多少雙眼睛盯着陶嫤,她卻恍若未覺,眨了眨眼睛頑皮道:“可能叫陶嫤的有不少,不過叫叫可就只有我一個啦。”
一老一小許久未見,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就連宜陽公主看了都免不了吃味兒,皇後對她好像都沒這麽寵愛過。不過也不稀罕,誰叫陶嫤這丫頭會說話,可人疼,就連她都喜歡得不得了。
她和殷氏對視一眼,禁不住相視而笑。
約莫兩刻鐘後,宮婢進殿內通傳,躬身向莊皇後道:“娘娘,魏王正朝昭陽殿來,邀請您到前方麟德殿去。”
陶嫤微一滞,江衡來了?怎麽跟她印象中不一樣,上輩子不是慧王來請人嗎?
她雖不解,但面色如常地扶着莊皇後站起來,一同朝門口看去。
金線紋墨靴踩在丹陛上,步履沉穩,魏王緩緩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姑娘問男女主相差多大,阿月說一下。
叫叫重生後這時十二歲,江衡已經二十七了,本來打算文裏說的。他們相差十五歲,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接受~
反正阿月是很萌這種年齡差體型差啦~
男主終于出場了……
江衡:明明只是一只鞋出場!!
叫叫:本來不該是你的,你出來幹什麽?慧王呢,讓他不許偷懶!
江衡:你想見他?
慧王莫名一槍: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阿月得意地笑,想出場就快來讨好我吧~(^^)/~~~
☆、畏高
松州古城是兵家必争的邊陲重鎮,軍事重地,江衡自從十八歲封王後,駐守在那裏已有九年,領兵打仗乃是家常便飯。
戰場上的腥風血雨将他磨砺得五官深邃,如一把鋒利冷硬的兵器,平時不露聲色,出鞘時便能輕易奪人性命。他換下一身明光铠,穿着墨色織金柿蒂紋暗地錦袍,目光專注,偉岸的身軀停在衛皇後身前,“母親。”
衛皇後最滿意的便是這個三兒子,不僅能力卓群,更是英武昳麗。自從他封王後便鮮少回京,難保不會多幾分疼愛,“怎麽是你過來了,你二哥呢?”
二哥便是慧王江衍,衛皇後統共生了三個孩子,宜陽公主是兩人的長姐。
往年中秋宴都是慧王來請皇後入席,今年不知為何忽然換做他,不只是莊皇後,連陶嫤都覺得詫異。
江衡簡單道:“二哥有事,便托我替他過來。”
他一笑,“母親不歡迎我?”
衛皇後只是覺得疑惑罷了,又怎會不歡迎他。他前天才從松州戰場回來,這不是為他的身體着想,擔心他過于疲憊麽?
“哪兒的話,你一走就是大半年,我歡迎還來不及呢。”皇後又惱又心疼地看他一眼,忽地想起來身旁還有人在,面上笑意慈藹,“你去松州許多年,恐怕還沒見過楚國公的外孫女呢。你不在的日子裏,可全憑着這個小開心果陪着我。”
說着拉過陶嫤,把她介紹到江衡面前,“叫叫,這便是魏王。論起輩分,你還應當喊他一聲舅舅。”
兩人僅隔着兩步距離,陶嫤的身高勉強到他胸口,需要使勁兒擡頭才能看到他的臉。這跟前世見面的方式不大一樣,不過大體沒什麽區別,陶嫤已經整理好心情,仰頭瞅了他一眼,對上他幽深的目光,雙目澄淨,好片刻才默默地憋出一句:“……舅舅。”
江衡低頭看着這個小不點,似乎才十歲左右,模樣生得純淨漂亮,一雙眼睛尤其明亮逼人。
不過她好像有點怕他,那雙眼裏一閃而過的恐懼,輕而易舉地被他捕捉到了。
“叫叫?”他對這名字略有興趣。
一旁殷氏抿唇笑了笑,上前解釋道:“她一小就吵鬧,不會說話時便鬧騰,會說話後更是不得了。整個府裏都是她的聲音,後來給她起乳名,便順勢起了這兩個字。”
江衡低笑出聲,看着陶嫤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倒是有趣。”
陶嫤長睫一顫,斂眸移開視線,心裏有些複雜。既慶幸他沒有把她舉起來,又遺憾少了個接觸他的機會,如果不能借機給他留下特殊的印象,以後恐怕不好接近吧?
沒等她想好,江衡已經走在衛皇後身旁,攜領一幹命婦女眷們往麟德殿而去。
陶嫤、殷氏和宜陽公主走在皇後身後。
殷氏與宜陽公主一個月不見,兩人湊在一塊有說不完的話,泰半話題都落在殷氏今天的裝扮上。陶嫤一邊聽一邊跟着,前方正好是江衡修長的背影,他肩寬背闊,步伐穩健,身形很是高大。
上一世兩人初見是在麟德殿偏殿內,彼時只有宜陽公主、殷氏和她,再加上兩三個不大相熟的命婦。
江衡過來探看長姐,宜陽公主就順理成章把陶嫤介紹一番,他的心情應該不錯,俯身便把她當小孩子似的舉了起來。陶嫤當時吓傻了,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一個勁兒地邊哭邊求道:“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
她面容稚嫩,在他面前可不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江衡常年在軍營中生活,習慣了随性不羁,自然是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可憐了陶嫤哭哭啼啼,最後是宜陽公主相勸他才把她放下。
江衡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頂:“真是個嬌氣包。”
陶嫤覺得很委屈,她才不是因為嬌氣,她是畏高。
後來從宜陽公主口中得知她有心疾,加上陶嫤怕他怕得緊,江衡便再沒對她做過這種出格的舉動。兩人關系平平常常,同一般的長幼關系無差,直至陶嫤死的那一日,他們都沒有過多接觸。
麟德殿宮宴尚未開始,莊皇後考慮到他們小輩們不喜歡這種拘謹的環境,體貼地把陶嫤叫到跟前,“前方便是太液池,玉照跟幾個小姑娘們在那敘舊,叫叫想不想去看看?等宮宴開始時再讓人支會你們。”
陶嫤微微怔住,面帶猶豫:“娘娘,我……”
她不大想去那裏,既然知道了何玉照的所作所為,便沒法再對她姐妹相待。何況這裏還有江衡在,她還沒想好怎麽接近他呢。
莊皇後十分熱心,已經讓身後的一名宮婢出來領路,“你跟玉照素來關系最好,應當有說不完的話才是,正好她剛才還說想你了,一心等着你來呢。”
周圍的人都在等她開口,連江衡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陶嫤再猶豫下去似乎不大好,遂彎眸笑了笑道:“那我先去見一見玉照,一會兒再去陪您。”
一番話把皇後娘娘哄得很是高興,拍着她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本宮等着你。”
于是陶嫤半路上與衆人分離,往麟德殿東北方向的太液池走去。前方有宮人引路,許是皇後娘娘的意思,不多時玉茗秋空也出現在她身後。
玉茗吞吞吐吐,顯然有話想說:“姑娘……”
陶嫤滿腦子心事,随口問了一句:“怎麽?”
她偷偷觑一眼陶嫤臉色,見她眉頭微蹙便更加忐忑了,“方才玉照姑娘身邊的丫鬟過來,把将軍要了過去,說是玉照姑娘的意思。婢子兩人不能拒絕,更不能擅自做主,說要先問問您,沒想到她們便直接把将軍帶走了……”
這次宮宴陶嫤本不打算把将軍帶來,然而它死活要跟上,叫聲可憐,陶嫤一時心軟便将它帶了過來。
擱在以前她肯定不會在意,好朋友想見見她的寵物,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然而現在,她卻不那麽覺得,只覺得心中一沉,“何時帶走的?”
玉茗更加惴惴:“有小半個時辰了。”
她到昭陽殿前後統共才半個時辰,也就是說從她剛入宮門起,她便打着她的主意。陶嫤想起将軍上一世的死因,心中越發焦灼,一邊請求引路的宮人走快些,一邊惱恨自己疏忽大意。
太液池兩邊柳樹林立,岸邊建有回廊,周圍亭臺樓閣,殿宇軒昂。
池後三座山丘,形成一個囿的局面。此處面積巨大,布局舒朗,走了許久才來到蓬萊山旁的八角小亭中。
遠遠看去幾個亮麗身影,正是玉照請來的重臣豪紳之女。她們中間簇擁着一個姑娘,約莫十三四的年紀,姿容不俗,明豔照人,笑時兩頰有深深的酒窩,瞧着真是親切可人。陶嫤一直覺得她笑靥明媚,可惜到最後她幾乎不對她笑,滿眼都是厭惡嫉恨。
雖然知道将軍不會死在此處,但她還是不放心,快步往小亭方向走去。
何玉照遠遠便瞧見了她,起身向她打招呼,“叫叫!”
一幹姑娘的目光齊齊聚來,陶嫤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矚目,收斂心思,含笑走到她跟前,“這麽大聲做什麽,我又不會丢了。”
“這不是怕你瞧不見我麽。”何玉照把她拉到石凳上坐下,語氣有些埋怨,“若不是我托皇後轉告,恐怕你都不知道來看我。這幾天也不知道你忙什麽,算起來咱們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面了。”
想想還真是,自從醒來後她一直有意無意避開她,陶嫤只好解釋:“我前陣子病了,在床上躺了十來天,前兒個才見好。”
聞聲何玉照忙關懷幾句,得知她是因為爬牆頭摔下來時,毫不客氣地捧腹大笑,沒有丁點兒同情:“你、你這是活該!”
陶嫤扁扁嘴,她也這麽覺得。
等了一會兒不見她提起将軍,陶嫤只好問:“聽說你把将軍帶走了,我怎麽沒看見它?”
何玉照抹了抹笑出的淚花,唇邊尚有一絲笑意,“什麽将軍?”
陶嫤道:“宜陽公主送的那只小豹子。”
她這才反應過來,大為詫異,“你居然給它起這個名字?”轉念想了想,依照叫叫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方才它不願意待在這裏,我怕它咬傷別人,便讓宮人帶它到別處轉悠了。”
陶嫤一怔,“那宮人養過豹子?”
她坦率道:“沒有。”
既然沒有,怎麽能制服得了桀骜不馴的獵豹?陶嫤霍然起身,不放心地問道:“他們去哪了?我去看看。”
何玉照有些不高興,“好不容易見一次,你就不想跟我說話?”
說完見陶嫤粉唇抿成一條線,是她動怒的前兆,便知道她不是說笑,于是伸手指了個方向氣餒道:“在東邊蓬萊山那。”
陶嫤二話不說便往那去,身後跟着玉茗秋空兩人。
蓬萊山是太液池後的一座山丘,約一兩丈高,上有古木松柏,風景宜人,是個登高眺遠的好去處。陶嫤沒一會兒便看到山上的金黑斑紋豹子,将軍站在最高處,俯身睥睨她們,帶領它的宮人站在底下,戰戰兢兢地伸手招呼:“我的老天爺,你快下來吧。”
陶嫤快去上前,“怎麽回事?”
那宮人似是看到了救星,低頭一五一十回禀:“……它忽然竄上去,怎麽都不肯下來,稍一靠近便跑開了,根本沒法近身。”
陶嫤在下面試着喚了兩聲,然而将軍無動于衷。她讓玉茗上去解救,沒想到跟那宮人說的一樣,玉茗還沒接近,它便靈巧地躍到了另一個高處。
這麽耽誤下去也不是辦法,宮宴馬上便要開始了,陶嫤見這山并不陡峭,咬咬牙走了上去。
真是奇怪,這回将軍竟不躲不避,乖乖地等她走到跟前,被她一把抱入懷中。
陶嫤松一口氣,見它完好無缺便放心了。然而低頭往下面看去,頓覺雙腿發軟,一陣頭暈目眩,竟不知如何下去。
☆、郡主
此處不算太高,若是膽子大的一縱身便能跳下去了。可惜陶嫤不行,她抱着将軍渾身僵硬,連動都不敢動。
底下玉茗了解情況,伸手遞給她,“姑娘別怕,婢子在下面接着你。”
陶嫤根本沒法蹲下,更別說去夠她的手了,她搖搖頭道:“我動不了。”
不是玩笑話,她當真一步都挪不動,雙腿仿佛紮根在地上似的,不聽她的使喚。不只是玉茗着急,連秋空都毫無辦法:“姑娘沿着上去的路下來,別怕,不會有事的。”
陶嫤前後兩輩子,最大的硬傷便是畏高,一在高處便毫無辦法。她無助地摟緊了将軍,渾身虛軟,聲音顫巍巍地:“我也想下去……可我下不去啊。”
偏偏她站的地方僅能一人落腳,沒法上去搭救。玉茗思前想後,與其站在下面幹着急,不如上去試一試,正準備行動時身後傳來一道低音:“怎麽回事?”
幾人往後方看去,江衡站在一棵松樹下,上揚的眉峰顯示了他的疑惑。
玉茗好似見到了救命稻草,彎腰行禮跟他解釋:“姑娘上去解救那只小豹子,可是卻下不來了,求魏王着人救姑娘下來。”
魏王來到山腳下,擡頭看向那個抿着下唇的小不點,“為何下不來?”
他受莊皇後囑托邀請玉照與一幹姑娘到麟德殿去,玉照告知他陶嫤尚未回來,他便讓她們先随宮人前去,自己尋到蓬萊山來,沒想到偶然看到她被困在此處。
照江衡看這山并不高,而且也不陡峭,怎麽上去怎麽下來就是了,這有何難?
玉茗輕聲解釋:“姑娘畏高,一到高處便身不由己。”
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看她小臉慘白,可憐巴巴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江衡低笑出聲,站在陶嫤所處的山丘下,舉起雙臂道:“手給我,我抱你下來。”
在他眼裏陶嫤跟小孩兒沒有兩樣,何況她叫他一聲舅舅,他便是她的長輩,這點肢體接觸根本不算什麽。
他的手臂舉了半響,不見陶嫤有絲毫動作。
江衡問道:“你想今晚都待在這裏?”
陶嫤當然不想,她怕江衡忽然一走了之,那自己就真孤立無援了。她拼命搖頭,一手摟着将軍一手慢慢遞給他,小心翼翼地曲起雙膝,“你、你要接穩……”
話剛說完,便被江衡反握住那只手,一把将她拉了下來。
陶嫤驚叫一聲,只覺得心跳一停,便被他牢牢地扶住腰肢。她尚未緩過神來,已被平穩地放在地上。
玉茗秋空團團圍上來,“姑娘有沒有事?”
陶嫤餘悸未消,對上江衡的視線小聲道:“多謝魏王。”
明明怕得要命,還要強迫自己僞裝出一副淡定模樣,可惜那雙潋滟大眼洩露了她的情緒,裏頭的驚懼表露無遺。江衡往下看,這才注意到她從頭到尾抱着的小東西,一眼便認出是西域進貢的豹子,“你是為了救它?”
陶嫤颔首,把将軍舉起來給他看,一大一小兩只無辜的眼睛盯着他:“它叫将軍,是宜陽公主送給我的。”
要說将軍無辜,那絕對是錯覺。它毫無預兆地朝江衡叫一聲,伸手便要往他臉上撓去。
江衡後退一步,絲毫沒被将軍的兇悍吓住,反而覺得稀罕。大晉女子中泰半賢淑溫婉,極少有人姑娘敢接觸豹子,眼前這個小不點顯然跟別人不一樣,竟然從小便将這種危險的生物當寵物喂養。
江衡揉了揉它的腦袋,“将軍?為何給它起這個名字。”
陶嫤聲音清脆,“因為很威風。”
這理由真是簡單,他随口道:“我也是将軍。”
經他一說陶嫤才想起來,他于五年前被皇上封為正三品骠騎大将軍,但因魏王這個身份過于矚目,她才一時沒想起來。
兩人一同往麟德殿走去,他身高腿長,步子邁得比陶嫤大,陶嫤幾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那你介意跟他重名嗎?”
江衡停步,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小豹子,“它比我威風,更适合這個名字。”
他是指方才将軍差點抓傷他的事,陶嫤歉疚地解釋:“将軍一遇到生人便會如此,不是針對您的意思。”
江衡漫不經心地應一聲,并未放在心上,一路将她領到麟德殿前。回頭看去,她還在遠處慢慢走着,繃着小臉不大痛快。
他方才走得太快,忘了照應她,一不留神便甩開這麽一大截。
陶嫤在後頭緊趕慢趕了一陣子,始終攆不上他的腳步,索性破罐子破摔慢吞吞地跟在後面。麟德殿前種着兩排密密的梨樹,潔白花瓣簇擁成團,輕飄飄而下時猶如落雪,她踩着踩着花瓣雨朝江衡走去,雨中嬌韻清癯,素肌晶瑩,竟比梨花還要皎白。
将軍由玉茗秋空看管,除了殿外看守的宮人外,此處僅有他們兩人。
直至陶嫤跟上來,江衡才轉身走上丹陛,這回照顧了她步伐的大小,始終不緊不慢地與她保持着三步距離。
殿內群臣業已落座完畢,男眷在前,女眷在後,前方寶座龍頭椅上坐着當今聖上。
江衡進去時引來不少注目,他徑直走到皇上右下方坐下,朝身邊楚國公殷如點了點頭。楚國公一把年紀卻心态開朗,笑呵呵地與江衡攀談。他是府裏公認的的老頑童,連家裏夫人都拿他沒辦法。
陶嫤見外公跟江衡有說有笑,找到自己的位子落座,左手邊是何玉照,右手邊是尚書戶部郎中的孫女。
何玉照扭頭好奇地問:“你剛才去哪了?這麽久都不回來,我讓舅舅去找你的。”
面前擺着幾樣點心,凍酥山花糕雕刻精致,上面飾以月季花瓣,讓人看了竟舍不得下口。陶嫤想起自己在山上的窘态,沒好氣地埋怨道:“還不是你沒看好将軍,讓它亂跑亂竄,我為了救它才耽誤了時辰。”
好在皇上胸懷寬廣,并未在意,她才免于責難。
何玉照不以為然地攤了攤手,“怎麽能怪我呢?那小家夥生性兇猛,我是為了衆姐妹的安危着想。”
既然如此,又何必特意把它要去?
陶嫤拿銀勺舀了一口凍酥山,冰涼香甜的溢滿口腔,她唇角微翹,“嗯,真是難為你了。”
何玉照察覺她情緒不對,還當是她生氣了,有眼力見兒地把一碟透花糍推到她跟前,好言好語地賠罪,“好了好了,我下回不随意動它就是了。”
陶嫤敏銳地捉住她話裏漏洞,偏頭看去,“你若是反悔呢?”
她豎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經地起誓:“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陶嫤輕笑,“你最好能記住。”
何玉照不信神佛一說,起這個誓言不過随口一說,想讓她消氣罷了。然而她的反應似乎跟自己預料的不一樣,究竟哪兒不一樣卻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心頭莫名一怵。
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何玉照抛之腦後,她與陶嫤和好如初,說起別的話題。
不多時宴上鼓樂鳴奏,頭飾珠翠的舞女魚貫而入,水袖輕揚,踏着舞點旋轉縱送,獻出一支霓裳羽衣舞。她們步履輕盈,似踩在雲端,時而激烈時而舒緩。織金孔雀翠衣驟然綻放,嫣然靈巧的舞姿在樂曲中如魚得水,賞心悅目。
陶嫤看多了這種舞曲,沒有多大興趣,不經意看向前方高坐上挺拔英武的男人,視線一頓。
江衡正在同楚國公談話,察覺有人注視,循着目光看去,沒想到剛才的小不點竟在看他。
楚國公是她外公,想到兩人的推杯換盞,難道她是怕他灌醉這老家夥?
江衡放下酒杯,倒了一杯清茶朝陶嫤示意,仰頭一飲而盡。
他這是什麽意思?
陶嫤迅速收回視線,專心致志地盯着前面的舞姬,抿着粉唇略顯不解。
那邊江衡笑了笑,繼續若無其事地回應身邊的人,仿佛那段小插曲從未發生過。
宴席結束後便是到太液池賞月,皇上讓衆人先留步,命一旁的宦官宣讀聖意。
魏王江衡在松州駐守有功,為大晉效忠,被封為正二品輔國大将軍,食實封八百戶。這是衆人意料之中的事,不過沒料到的是,楚國公殷如的外孫女、吏部尚書陶松然的孫女陶嫤竟被親封為廣靈郡主,食實封三百戶,與公主同等待遇。
這可讓人大為詫異,陶嫤頂着衆人注目上去謝恩,因着有了上輩子的經驗,她這回顯得有條不紊,不過感恩之意卻是表露無遺。
從麟德殿退出後,各種目光落在她身上,羨慕、探疑、嫉妒……陶嫤走得平穩,對她們渾不在意,怎麽看是她們的事,她還是活得比她們都好。
何玉照一直處于怔忡狀态,連周圍的人搭話都沒心思回應。她擡眸往前方看去,陶嫤笑意嬌軟,哄得莊皇後舒暢開懷。
☆、驚豔
月朗風清,滢滢如水。
一盤圓月高懸在長安城上方,涼風習習,月明星稀。回陶府的馬車辘辘而行,馬蹄聲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陶嫤疲憊地倚靠在殷氏身上,半閉着眼睛昏昏欲睡,“進宮一趟好累。”
殷氏以為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好笑地擰了擰她的鼻子,“被皇上封為郡主,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這可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事。”
緊跟着聖意到來的,還有十二名侍婢和幾十匹绫羅綢緞等,殷氏欣慰地想,她的叫叫日後是不愁吃穿用度的,光那三百戶人家上繳的賦稅便夠她享用一輩子了。如此殊榮的待遇,不知要羨煞多少旁人。
叫叫這麽乖巧慧黠,又生得玲珑精致,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娶走她的閨女?
三個月後她便滿十三歲了,再沒兩年及笄之後就該考慮婚事了。殷氏心中千萬個舍不得,她膝下僅有這麽個女兒,偏偏又懂事貼心得緊,日後若是嫁給別人不知該如何傷心難過。
這麽一想殷氏就受不住了,掏出絹帕點了點眼角。
陶嫤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反常,連忙坐直身子慌張地問道:“阿娘哭什麽?是不是我哪裏說錯了?”
殷氏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失态,別過頭拭去眼淚,“與你無關,是我想到一些事有感而發罷了。”
腳邊的将軍低低叫了兩聲,縱身跳到陶嫤腿上,仰起頭看殷氏。
陶嫤以為阿娘怎麽了,沒有心思搭理它,端是不問到底誓不罷休的架勢:“什麽事?不能告訴我嗎?”說罷不見殷氏回應,語氣變得可憐:“阿娘不要哭,你哭起來我也難受……”
殷氏待情緒平靜後才轉回身,見她苦兮兮地擰着眉頭,不禁撲哧一笑:“我是想你快長大了,等你及笄之後,便找一門好親事定下來。”
陶嫤一滞,沒有說話。
上一世她及笄前幾天,殷氏難産死于白雲謠中,一屍兩命。她連及笄禮都沒有過,一直為殷氏守孝了三年。三年後她變成大姑娘,錯過了姑娘家最美好的那幾年,自然也錯過了尋求姻緣的好時期。然而她是郡主,家世地位顯赫,依然有不少人上門求親,要挑一門好親事并不難。
但看多了殷氏和陶臨沅的争吵怨恨,陶嫤對婚姻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她寧願獨自一人過活,踽踽獨行,也好過兩個不合适的人勉強湊在一塊。雙方都不痛快,最後落得像阿娘一樣的下場。
所以她才會二十二歲了還沒嫁人,有人傳言她在府裏養了面首,正是她買入府的官奴周溥。
陶嫤聽後只覺得好笑,周溥雖住在陶府,但她只是養着他而已,他們之間可是毫無關系。
想起那個清隽溫和卻不能說話的男子,陶嫤生出一絲遺憾,不知他這輩子過得如何?是否仍會被抄家淪為官奴?
殷氏喚回她的神智,抿唇一笑道:“叫叫想什麽?可是有哪家中意的男子,阿娘替你上上心。”
陶嫤回神,軟綿綿地喚了聲阿娘,“我才十二呢!您就這麽急着把我嫁出去呀?”
“我倒想永遠把你留在身邊,可你看有哪家是這樣的?”殷氏不無惆悵,大抵想到了自己的婚姻,斂眸輕聲嘲笑,“婚姻大事,自然是越周全越好。阿娘不想讓你步我的後塵,後半生活得不痛快。”
殷氏未出閣前是率直驕傲的國公府三姑娘,楚國公為她挑選親事時,她偷偷見過陶臨沅一面。當時她被他英姿潇灑的身影吸引,對這門婚事沒有抗拒,直到她嫁入陶府才知道,他曾有一位心心念念的侍妾,因為身份低賤,不能提升為正室,迫于父母壓力才娶她入門。
她對愛情懷揣的那點兒期盼,在這裏被踐踏得支離破碎,再也沒有當初的熱忱。
若是可以,她希望叫叫能嫁給疼她愛她的男人,始終如一,千萬不要像她一般。
陶嫤聽得難過,緊緊地握住殷氏的手,“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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