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圍獵

經過上回陶嫤的提點,殷歲晴私下裏找過陶靖一次,詢問他是否對孫啓嫣有意。

打從一開始,陶靖并未往那方面想過,他對孫啓嫣的印象僅限于陶嫤的閨中密友。被殷歲晴這麽問過之後,兩人見面反而尴尬起來。

他還記得當時是怎麽回答殷歲晴的,“阿娘……我跟她只說過兩回話。”

眼下或許是應了那句話,他不止跟她說過兩次話,還會被她用雪球砸了一次。

那邊孫啓嫣從怔楞中回神,驚慌失措地來到他跟前,道歉不疊:“都怪我一時失手……請陶大公子見諒,我、我本是想……”

邊說邊往他身後看去,奈何陶嫤躲得嚴嚴實實,根本瞧不見。

面前的姑娘眸中帶慌,神情關切,兩頰暈出薄薄一層粉色,許是剛才跑動的緣故,微微有些喘息。她黛眉遠山,明眸皓齒,向他身後看去時,表情既懊惱又無奈。

陶靖輕咳一聲,道了句:“無礙。”然後伸手把陶嫤從背後揪出來,揉了揉她的頭頂責問:“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

這句話無疑把孫啓嫣也說進去了,只見她臉上更行通紅,後悔得不得了。

陶嫤哎呀一聲捂住腦袋,撅了撅嘴抱怨道:“這不是天天在家裏,實在悶得慌麽……況且啓嫣姐姐也玩了,哥哥怎麽能這麽說呢?”

陶靖下意識向孫啓嫣看去,只見後者已偏過頭去,露出脖頸那一處白皙泛紅的肌膚。

她大約不想影響他們,便提議道:“我去那邊看看。”

說着不等兩人有任何回應,已牽裙往院裏松樹下走去。

那裏正卧着一只熟睡的小豹子,将軍對他們的混戰視若無睹,兀自沉睡得舒适。孫啓嫣看到它後,停在幾步之外踟蹰不決,雖然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知道将軍不會輕易傷害她,但她還是不敢上前。

那邊等孫啓嫣走後,陶靖收回視線,恰好對上陶嫤促狹的目光,他面上浮起一絲不自在,“日後不得再做這種事。”

陶嫤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哪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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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靖明知她是裝傻,仍舊提醒她道:“今日若是換做別人,未必會善罷甘休。”

這樣一來,就會有損孫啓嫣的閨譽。

陶嫤固然清楚,然而一來她想給兩人制造機會,二來對大哥的人品十分放心,這才出此下策。被陶靖教育之後,她雙手背在身後乖乖道:“我知道了,日後不會再這樣了。”

這是她悟出來的道理,面對大哥的教訓,無論如何都別說出一個不字。只要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他很快就消停了,要是她敢頂嘴,那後果不堪設想。

果真如此,陶靖不再多言,說起他來的目的,“你是不是去求了外公,讓他帶你去圍獵大賽?”

開春之後便是圍獵大賽,距今只剩下半個月時間,朝廷已經開始着手準備。若不是今天國公府來人,陶靖尚且不知道她也要去的事。

陶嫤颔首,“是呀。”

陶靖嘆一口氣,十分不贊同,“圍獵常會發生危險,你去實在不适合。萬一出現了意外,你的心疾發作怎麽辦?”

她早就想過這麽問題了,目下想也不想地答:“那我把周大夫帶上不就行了?”

陶靖還不是大同意,然而她執意要去,他就算不同意也沒有用。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以前不見她對圍獵感興趣,今年卻非要湊一回熱鬧,她明明不能騎馬,去了又能做什麽?

想到她對騎馬的熱忱,陶靖忍不住正色道:“即便外公答應帶你過去,你也不能跟着狩獵。”

陶嫤的心疾在馬背上發作過幾次,家裏人對此心有餘悸,此後無論說什麽都不會再讓她騎馬。陶靖唯一擔心的是,是她不聽話,趁人不備時偷偷上馬,不顧自己的安危。

陶嫤為了讓他放心,連連豎起三個手指頭保證:“絕對不會。”

反正她這次去的目的不在狩獵,而是江衡。

算一算日子,她跟江衡已有将近三個月沒見了。這麽下去,要怎麽才能跟他打好關系呢?

他們見面的機會本來就少,若是不趁着圍獵大賽好好表現一番,江衡肯定早就把她忘了。

下定決心後,陶嫤更是要去,不管陶靖怎麽勸說都沒用。

圍獵大賽共有五天,在長安城外十公裏遠的松香山上舉行。

朝廷有規定,圍獵大賽可以帶女眷前往,但不能擾亂圍場秩序。如有違者,必當重罰。山上建有一座山莊,名為永旭園,是他們這幾天居住的地方。

出發的頭一天,陶嫤打點好行李便往國公府去。

雖然這次陶臨沅和陶靖都去前往,但他們肯定不會帶着她,于是她只要投奔殷如。楚國公府除了殷如之外,另外幾個舅舅和五個表哥均會前往,另外還有幾位舅母和殷歲晴。

可以想象此行有多麽熱鬧,出發時馬車足足排了十來輛,下人更有百餘名,饒是如此已是盡量從簡了。

陶嫤跟殷歲晴坐同一輛馬車,一路上雀躍不已,端是一刻都不肯安寧下來。

她還特地把将軍帶上了,大約是嗅到狩獵的氣息,小家夥跟陶嫤一個樣,從上馬車的那一刻起便開始鳴叫,沒個清淨。

陶嫤摸了摸它的頭:“別急別急。”

話雖如此,一人一豹仍舊很亢奮。

她還從沒見過永旭園是什麽模樣,上輩子無緣得見,這次定要好好看看。還有那圍獵大賽,究竟是怎麽個壯觀法,為何男人都這麽喜歡?

出了城後,馬車行走的速度漸漸快起來,一路暢通無阻地往松香山去。

松香山距離長安城有段距離,約莫走了兩三個時辰才到山腳下。山上積雪尚未消融,馬車不宜走得太快,不得不放慢速度。山上還有半尺深的積雪,車轱辘碾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驚動了路邊覓食的小松鼠。

小松鼠擡起兩只前爪,飛快的爬到樹上鑽進洞中,吓得連剛才撿的果子都掉落在了地上。

陶嫤掀起窗簾恰好看到這一幕,被松鼠膽小的模樣逗得撲哧一笑,忍不住對它說道:“膽小鬼!”

小松鼠從洞裏鑽出來看了看她,旋即又縮了回去。

殷歲晴坐在她對面看她玩鬧,遞給她一個手鎏金手爐,“馬上就到山頂了,應該會比山下更冷,你随時揣着這個,免得凍着。”

陶嫤聽話地接過去揣進袖筒裏,一張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謝謝阿娘,阿娘待我真好。”

小滑頭,殷歲晴嗔她一眼,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她一臉神秘地湊了過來,附在殷歲晴耳邊小聲問道:‘“阿娘,這次圍獵瑜郡王來嗎?”

殷歲晴不冷不熱地:“我怎會知道。”

其實不用問,這種重要的活動瑜郡王怎麽會不出席?就算他平常獨來獨往慣了,也不能不給皇上面子,每年的圍獵大賽,皇上可是都會親自前來觀戰的。

陶嫤讨了個沒趣,哼唧兩聲歪倒在殷歲晴的肩膀上,“阿娘就不能對自己多上點心?以前在陶府,你就從沒為自己考慮過。現在離開了,我希望您能多為自己想想。”

她不等殷歲晴開口,便截住她的話話頭,“阿娘說要等到我及笄之後,我其實高興得很……可是阿娘,誰知道這兩年會有什麽變故呢?”

殷歲晴靜了一會兒,“就算有變故,叫叫,為了你也值得。”

陶嫤伸手抱住她,在她懷裏蹭了蹭,“我就是想說,阿娘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畢竟前後加起來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要是連這點能力都沒有,那委實太對不起自己。

半刻鐘後,馬車總算來到山頂永旭園門口,這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山莊裏的人前來接應,先領着他們到居住的院落。因着人多,大部分官員都帶着家眷通往,是以住的地方不如家裏寬裕,一家人一個院子,他們正好住在東南方的冉雲居。楚國公德高望重,院子比其他人大了一倍,這讓陶嫤開心不少。

她跟殷歲晴住在南邊相鄰的兩個房間,推開房門掃視一遍,想必有人在他們來之前已經收拾過。房內亮堂整潔,窗明幾淨,床榻被褥一應俱全。

陶嫤側身,讓幾個丫鬟把這幾天用到的東西都搬進來,開始收拾屋子。

白蕊玉茗在裏頭鋪床,她百無聊賴地抱着将軍走到一邊,看向院子裏。院子中央有幾塊很大的石頭,旁邊是座假山,山下是個不大的池塘。陶嫤好奇地走過去,水面沒有結冰,只見裏頭養着幾條紅色鯉魚,不知平常是不是有人打理,過了一個冬天竟然還活得好好的。

将軍從她懷裏跳出去,站在岸上對幾條錦鯉叫了幾聲,把那幾條鯉魚吓得四處逃竄。無奈池塘就這麽大的地方,它們能逃到哪兒去?

于是就見一只花斑底紋的豹子繞着池塘打轉,一壁轉一壁發出叫聲,水面不斷激起浪花,是那些鯉魚沒處躲避時激起的水珠。

将軍這幾個月長大了不少,脾氣也是越發的古怪了。無論見到什麽,總是要先示示威,以至于除了陶嫤之外,根本沒人敢靠近他。

陶嫤笑停之後,彎腰把它抱起來:“你快夠了。”

再這麽下去,池塘裏的魚非被它逼瘋不可。

将軍這才消停,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與剛才兇惡的模樣判若兩人。

它有時雖然嫌棄陶嫤,但只會親近她一個人。

屋裏尚未收拾好,陶嫤想起來時路邊看到的小松鼠,一時間很想再出去看看。她叫上寒光,“你陪我到外面走走。”

收拾屋子不需要她,寒光正在廊下杵着,聞言有些心動,“姑娘要去哪兒?”

她在丫鬟中年齡最小,是個活潑好動的主,平時最能跟陶嫤玩到一塊。

陶嫤見天色不早,也沒想跑多遠,“就到門口轉轉。”

若沒記錯的話,那只小松鼠就是在永旭園門口不遠,這時候去不知道能否見到它。

路過殷歲晴的房間時,她往裏面看了看。殷歲晴正在指點丫鬟做事,并未注意到她。

陶嫤加快腳步溜出冉雲居,走在一條鵝卵石小徑上。圍獵大賽明天才開始,今天院裏很平靜,不少官署早已到了,他們算來得晚的。

不多時來到門口,陶嫤在将軍耳邊低語了句,然後放開它。

将軍如離弦的箭一般跑出去,很快跳上臺階,眨眼便跑出了院子。

陶嫤叫了一聲,慌慌忙忙地上前,“将軍,你等等我!”

尚未出門,便被門口的侍從攔了下來,兩人鐵面無私道:“天黑了,姑娘請回。”

陶嫤看向立在門外的将軍:“我只出去一下,不會走遠的……”

兩人對看了一眼,仍舊不同意。

陶嫤沒見過如此不通情達理的人,登時有些氣惱,“那我總得把它帶回來吧!”

語畢,他們還是不松口。

陶嫤妥協地瞪了兩人一眼,正欲放棄出去的念頭,招手讓将軍回來,卻見有人從後面走出,彎腰把它抱了起來。

身高腿長,挺拔蒼勁,正是江衡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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