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十五

陶嫤被他看的莫名,無辜的大眼睛眨了眨。

好吧,其實她心裏是不情願江衡娶秦慕慕的,但誰叫她被他今天下水救人的舉動惹惱了呢。明知道秦慕慕對他心懷不軌,明知道她不喜歡她,還非要親自下去救她。

看,現在被人纏上了,只能怪他自作自受。

然而轉念一想,那種情況下,周圍沒有一個會水的人,他又豈能見死不救?兩種思想沖突在一起,就造成了陶嫤目下這種矛盾的情緒,她既生氣江衡的行為,又不好正大光明地指責他,只能這樣明裏暗裏地嘲諷了。

江衡讓一幹丫鬟都下去,正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看着她,忽而低笑出聲:“若本王娶了她,日後她便是魏王府的正妃,與你低頭不見擡頭見,如此一來也沒關系麽?”

陶嫤仔細想了想,還是有關系的。

要讓她天天看見秦慕慕那張臉,她必定會整日活在不痛快中,連靜養都沒法好好靜養了。

江衡雙手交叉而握,好整以暇地繼續問:“魏王府有了女主人,你便不能像現在這樣随心所欲了,更不能再讓本王帶你去掐蓮蓬。凡事都有人管着,還有人比你地位高一籌,叫叫,沒關系麽?”

讓她被秦慕慕管着?想得美!

從小到大她只被阿爹阿娘管過,別人根本沒這資格。陶嫤鼓着臉頰戳了戳面前的白米飯,“有關系。”

江衡的嗓音和緩了些:“那你還想讓本王娶她嗎?”

陶嫤驀然擡起頭,對他怒目而視,“可是魏王舅舅對人家都摸過了,抱過了,不娶還能怎麽着?”

江衡一愣,從心裏深處湧上一股高興。肯追究,是不是代表心裏有他?

他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角,不想讓她看得太明顯,便撐着額頭輕笑。

陶嫤不明所以,“你笑什麽?”

半響他笑夠了,起身來到她跟前,可是眉梢的笑意卻怎麽都掩蓋不住。他一只手臂撐着她身旁的桌子,俯身壓向她,“本王不想娶的人,誰還能逼我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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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秦氏父女的心思,雖不至于人盡皆知,但又豈能瞞得過他。他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什麽心思他都一清二楚。當時秦慕慕落水的動作生硬,一看便知是故意而為,後面一連串的事,不用想也能猜到。

江衡救她,是不想引起更大的事端,她若因此賴上了他,他多的是解決的法子。

兩人之間距離太近,近得連他呼出的氣息都能感受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陶嫤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他不逼近,只靜靜地看着她。

陶嫤霍地站起來,“那你想怎麽樣?”

她聲音嬌軟,尤其一生氣時,拖着強調像極了撒嬌,聽得人心都酥了。

江衡克制不住地想碰她,想将她圈到懷裏,但還是忍住了,直起身問道:“你的丫鬟沒告訴你,我當場便回絕了秦知府麽?”

陶嫤詫異地轉過頭,不大相信。

仔細一想,寒光确實只跟她學了秦中仁的話,并未提起江衡的反應。他還能回絕?這事有轉圜的餘地嗎?

江衡告訴她:“秦中仁的女兒若是因此說不成親事,本王軍府裏有許多适婚男子,可以随她挑選,絕不會因為本王救過她而有微詞。正好仁勇副尉趙斌至今沒有妻子,将秦慕慕說給他,他保準樂意得很。”

趙斌就是一路跟着江衡回松州的那個人,他都三十好幾了,秦慕慕才十五六歲。

而且陶嫤聽人說,趙斌不是沒有娶過妻,而是他的正室病逝了,至今沒有再娶。若是秦慕慕過去,那便是做續弦。

一個妙齡女子去做續弦,怎麽想都很委屈她,不過不得不承認,陶嫤心情愉悅了許多。

她扯了扯江衡的袖子,“聽說趙斌都三十了?他們相差是不是有點大。”

江衡凝睇她,深邃的瞳仁裏似乎別有深意,“本王也二十八了,跟趙斌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的意思秦慕慕既然能接受他,也能接受趙斌?

可是看他的眼神,似乎又不全是這個意思。陶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正好相差十五呢!”

靜了片刻,江衡問道:“你覺得差十五很多嗎?”

“當然啦。”陶嫤毫不猶豫地點頭,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十五歲都能當阿爹了呢。如果二十年之後,秦慕慕三十五歲,趙副尉都有五十了,到時候出門恐怕都得攙扶着他吧?”

江衡俯視她時,有種居高臨下的味道,他沒頭沒腦地來了句:“本王身體很好,到七旬時都不用人攙扶。”

說罷看了她一眼,總結道:“這事你不必再操心,本王自會解決。”

沒等陶嫤開口,他已經走出堂屋。

留下陶嫤莫名其妙地看着門口,又不是說他老,他為何這麽大的反應?

回到瞻雲院後,江衡發現多寶閣上玉縧鈎擺放的位置不對了。

以往下人收拾東西時,不會碰這個地方,他曾經特意囑咐過他們。江衡把今早收拾屋子人叫跟前,“誰到本王房裏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猶豫不決道:“小人今天來時,只看到了廣靈郡主一人,并沒有其他人進屋。”

難道是她進來了?

小不點鬼頭鬼腦,很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江衡揮手示意他們出去,拿着玉縧鈎懶怠地倚着短榻,不知不覺就想到了陶嫤剛才那番話。

她說十五歲都能當她爹了?

還說什麽五十歲出門便要人扶着,真是笑話,他堂堂大晉魏王豈會這麽虛弱?哪怕到了五十歲,他照樣能對她做很多事。

只是這麽想着,心思便不單純起來。

近來她皎白的臉蛋總是出現在腦海裏,前陣子想壓制下去,未料想适得其反,越是壓抑,便越忍不住去想。從長安到松州,這一路她跟他所有的相處,每一幕都無比清晰,包括那天在峭壁上,她偎在他懷裏顫抖的身軀,和一聲接一聲的啜泣。

想再抱抱她。

江衡掩面狠狠搙了一把,他真是不堪,明明是她的魏王舅舅,居然對她生出這種旖旎念頭。偏偏還一點都不後悔。

唯一的難題是他們年齡相差太多,她恐怕不會輕易接受他。

想了許久,江衡出聲叫了一聲李鴻,聲音微啞。

李鴻從門口走進來,恭敬地問:“魏王有何吩咐?”

江衡一壁婆娑手裏的玉縧鈎,一壁沉聲吩咐道:“你去軍府找一趟趙斌,問他是否對秦知府的千金有意,若是願意,明日就讓他上門提親,就說是本王的命令。”

李鴻應了個是,想了想問道:“趙副尉若是不願意呢?”

今天發生的事他聽說了,大約知道是怎麽回事,只恨當時在前院,沒有跟在王爺身邊,讓他陷入這等困境中。

江衡沉吟了下,“那就綁着去。”

總之這門親事是指定他了,李鴻在心裏默默同情了趙斌一把,“屬下知道了。”

江衡之所以選擇趙斌是有原因的,目的是為了陶嫤。提前讓她接受這回事,接受這個年齡差距,日後輪到他時,也不至于那麽困難重重。

夜裏熱得很,陶嫤躺在竹簟翻來覆去睡不着。

玉茗睡在外間,她自己撐了把團扇慢悠悠地扇,可還是扛不住一陣陣燥熱之氣。盛夏的夜晚蟲鳴陣陣,偶爾還能聽到後院荷花池裏的蛙叫,吵得她更加心煩意亂。

末了索性披上一件藕色披風,打算去後院轉轉。

玉茗聽得動靜,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問:“姑娘要去哪?”

陶嫤舉着團扇,“我去後面走走,熱得睡不着。”

玉茗穿上衣裳,“婢子跟您一塊。”

她剛睡着沒多久,聲音裏都是睡意,陶嫤想着反正也不會走太遠,便讓她躺回去,“我自己一個人就行,王府戒備森林,不會有什麽事。你繼續睡吧,我一會就回來了。”

玉茗委實困得厲害,聽她這麽說,不放心地叮咛:“姑娘別轉太久。”

她嗯一聲,舉步邁過門檻。

杜蘅苑後面便是荷花池,正是她們今天掐蓮蓬的那個池子。再往前走一段路,能看到一座湖心亭,回廊曲折,遠遠看去裏面似乎坐着一個人。

這麽晚了,還有誰在?

陶嫤好奇地往前走了兩步,就着朦胧的月色,能隐約看清他的輪廓。

居然是江衡。

她放心了,踏上回廊往裏面走去。江衡正仰躺在榻上,一手遮着眼睛,一手放在肚子上,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

“魏王舅舅?”她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不多時,江衡放下手臂,睜眼觑她。

漆黑的烏瞳在夜色裏更加幽深,帶着幾分困倦,朦朦胧胧地盯着她看。

他大抵沒想到她會過來,好半響才啞着聲音問:“叫叫,你怎麽來了?”

夜裏江衡睡不着,便到湖心亭吹吹風,正昏昏欲睡時候,聽到她的聲音。還當是自己做夢了,誰知道一睜眼她就在眼前。

天氣很熱,小姑娘穿得單薄,纖細玲珑的身影隐在衣衫裏,夜晚湖面上的風一吹,便勾勒出她的弧度來。衣料緊緊貼着身軀,江衡轉過頭去,她卻毫無戒備地坐在塌沿:“我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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